因为李宣跑得太快,虎子并未与哥哥一块儿达到,也因此看到他与沈错发生的冲突。与叛逆的哥哥不同,虎子一直十分乖巧听话,看到这样的场景立时想起了父亲的嘱咐,转头便跑向码头寻找父亲,因而没有看到之后发生的事。
李疆为避免长子与胭脂接触,不准他再跟着去沈记,再后来连他也被调到别处运送货物。他原本因此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
“爹,哥哥会不会得罪那位沈当家?”
虎子对胭脂有很好的印象,也非常喜欢她,但对于沈错,他只觉得可怕。
李疆怕的又岂止是得罪沈错?
他几年前所犯下的罪行放在前朝便是诛九族之罪,即便是以炎朝的法律来说,也事罪无可赦。他自知不该苟活于世,然而看着两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想到妻子临终前的嘱托,他又实在不忍心就此撒手不管。
他如今还能过上这般平静的生活,皆是倚赖曾经的那位生死之交,若是他东窗事发,最坏的情况恐怕还要连累这位同僚。
李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事情没有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
“没事的,虎子不用担心。”
他一边安慰虎子,一边也是在安慰自己。可惜这样的安慰并未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越是靠近街市他也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原本繁华的街道之中似乎正在发生什么巨大的骚动,里头的人向外跑,外头的人出于好奇又试图向里挤。
“爹,有官兵。”
虎子在父亲的耳提面命之下对于官府的人十分敏感,因被李疆抱着,他更早地发现了从身后而来的衙役。
李疆身形一顿,抱着虎子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
“爹!”
“嘘,虎子你在这里等我。”
“可是……”虎子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如今对危机十分敏锐,拉着父亲的手担忧道,“爹,你真的会回来吗?”
李疆本想信誓旦旦地保证,迟疑了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交到了虎子手中:“若爹一去不回……你便去锦州找你元望伯伯。银钱、信物以及地图都在钱袋之中,你按信中说的去做……”
“爹!”虎子眼中顿时蓄起了泪水,拉着李疆的手可怜巴巴地哭腔道,“我怕……”
李疆紧紧地抱了一下虎子,郑重而严肃地道:“虎子,你已经十一岁了,我知道你害怕,但如果爹真的回不来,你就只能靠自己了。到时候你去找码头的杨大伯,把爹的信给他看,他会帮你安排船只。”
李疆心中亦是不忍矛盾,只是想到长子可能身处险境,他此刻实在是没有犹豫的时间。将幼子藏身于巷中隐秘的角落后,李疆极力避开人群继续朝着虎子所说的位置跑去。
所有愤怒褪尽以后,李宣心头的那一点恐惧终于开始逐渐扩大。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次无法逃脱的时候,霍鸣雄的出现给他带来的转机。
他趁着两人激烈地战斗时匍匐爬到角落,直到沈错追着霍鸣雄等人离开,街市从一片混乱渐渐恢复平静后才敢探出头来。
李宣手腕受伤,因先前被沈错钳制此刻仍浑身无力,加上慌乱之中在地上爬行,此时看起来可谓狼狈不堪。
可当确定沈错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此时追踪着绑架胭脂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他那份放松又渐渐转为了愤怒。
只不过他根本来不及过多地愤慨,因为他远远地看到了州府的官兵即将到达现场。
虽然三人都已换了新的身份,但李疆等人仍一直避免与官府接触。李宣自知方才冲动的行为一定会惹来调查,万一查到蛛丝马迹,自己就绝不只是一个闹市持刀,行凶未遂的罪名。
望着越来越近,马上就要从自己身旁经过的官兵,李宣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努力挪动着身体,向从被打翻的混乱摊位中挪到旁边一条狭窄的小巷里。
只要不立即被发现,等他稍微恢复一些,想要逃走也并非难事。毕竟比起追查他的罪行,官府如今的当务之急一定是平复沈错与那不知来头的大汉所制造的混乱。
“是谁?”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好不容易进入那条狭窄幽深的小巷口,想要歇一会儿的时候,一旁经过的一名衙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是谁在那里?”
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以及刀刃划过刀鞘的声音,当他转身靠到墙上时,看到了一名捕头打扮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孩子,你受伤了?”当看清李宣年纪与情况时,捕头稍稍放松了戒心,蹲下身帮他检查伤势,“要不要帮你找大夫?衙门接到报案,说是这边发生了骚动,你要是知道具体情况,能不能随我随我回衙门一趟?”
李宣极力想要抑制自己本能的生理反应,但无论是呼吸还是心跳仍旧逐渐急促了起来。
他十二岁跟着父亲上战场,虽为亲自杀过人,但也看到过许多血腥场面,可他从来没有畏惧害怕过,直到几年前那场变故的发生。
他从将军之子沦落为逃犯,曾经让他感到亲切的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敌人。一路逃亡,一路东躲西藏让他对官府的人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戒备之心,甚至是在生理上也会有反应。
若是平时,他还能勉强按捺住自己的紧张,可这次他的情绪原本便已大起大伏,故而当这名捕头拿着刀出现在他面前时,李宣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了?”
李宣大口地喘着气,还能够动弹的那只手先是胡乱紧张地在身上搜寻着什么,当意识到匕首已经弄丢以后,又漫无目的地摸索着身边的地方,似是想寻找什么东西来防身。
捕头看着他紧张到异常的模样,渐渐察觉到了不对,伸手想要按住他的肩膀。
“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先跟我回衙门一趟吧。”
“放开我!”
当捕头的手即将碰到李宣肩头时,他终于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摸起手下的一块石头朝着捕头砸去。ωωω.χΙυΜЬ.Cǒm
不过他毕竟身上无力,捕头亦有一些功夫在身,没有被他砸中要害!
“大胆,竟敢偷袭官兵!”
捕头彻底意识到眼前这人很可能与这场骚乱有关,拔刀便要架向李宣肩膀。
“贼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李宣为躲避刀锋翻滚在地,身形狼狈地想要起身逃跑。只可惜沈错方才便封了他穴道,他不过起身踉跄了两步后便再次重重跌倒。
那捕头也意识到他无力逃跑,故而并不着急,手中握着刀脚步随意地向他走来。
“天网恢恢,如今街市之中已都是官府的人,你根本逃不了。“他打手一伸便要拉起李宣的后颈,“跟我会衙门认罪伏法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李宣能够看到身后走来的影子,心中绝望与不忿同时升起。他对这世间有着诸多怀念与怨恨,正因为之前十几年的幸福生活,所以这两年的悲苦落魄更让他愤怒不甘。
他年少时想成为与父亲一样保家卫国的将军,想为朝廷效力,想成为人人眼中的大英雄。可朝廷辜负了他们姚家,无视他父亲曾经的功绩,以莫须有的罪行给他们定罪;父亲辜负了他,不讲任何缘由、不做任何解释,便让他跟着一起成为了逃犯;还有胭脂……那个曾经在他生命最灰暗时出现的光芒,也辜负了他的期待。
李宣一点一点挪动着身躯,想要逃离这场噩梦。他有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不止是想要诅咒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还想那些帮助过他的人,诅咒自己的亲人,诅咒整个世间,仿佛如此才能减轻一些心中的痛苦。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比那沈错更强大,这样即便要走向毁灭,他也一定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终于,无论脑海中闪过多少念头与怨恨,他还是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扯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啊,看我发现了什么,”可就在他要绝望之际,一道明显与方才那位捕头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没看错的话,这不是姚小将吗?”
而且,李宣隐约感觉到这道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谁?”
他慌乱扭头看向拉着自己的人,只见一名白发白须,面容却十分俊雅年轻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几乎是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李宣脑海中便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这名男子只在他们将军府出现过一次,可就只是这一次便让李宣记忆深刻。
“是你,你是——”
“好久不见,记得当初小将少年英才意气风发,怎么如今这般狼狈落魄呢?”
李宣听出了他的嘲讽之词,不禁面露恼怒,白严却是微微一笑,叹道:“不过人生不如意十之**,人之境遇变化莫测。如今再遇小将也是一种缘分,不如小将随我回去叙一叙旧,若有难处,再下或可祝小将一臂之力。”
李宣虽然年轻冲动满腔怨愤,但并不真的蠢钝。当看到地上躺着的那名捕头以及白严的态度时,他便明白对方与自己绝非偶遇。
他不知对方有什么目的,可是回想起先前的绝望,他又觉得不管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都不可怕了。
“好啊,不知你愿意怎么帮助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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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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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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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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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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