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面带笑容,仿佛看晚辈般慈爱地望着沈错:“少主莫气,我也不知是你在寻梧桐。她当初被当作瘦马卖给那些专供江南官场的影青楼,我与鸣英都以为是那些人在找她,这才极力消除了她的踪迹。”
沈错并不相信,却也没追究。
“我现在懒得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霍梧桐似乎天赋异禀,霍鸣英野心不小,你又有何打算?”
“他再有野心也不过是为了乾正一派而已,武林多内斗,没了天明教,武林盟自然瓦解。乾正派想要保第一大派的地位,可后有其他门派虎视眈眈,上有朝廷刻意打压,内又有年轻弟子青黄不接,他焦头烂额的事多了去了。”
沈错摇了摇头,不解道:“身在武林本就是为个肆意潇洒,怎么到了他们那里都是些蝇营狗苟的琐事?这样还能精进功力就有鬼了,难怪这些正派人士都不堪一击。”
花弄影似乎甚为赞同,点头道:“少主说的是,也难怪这么多年,武林盟多少大大小小的门派都被天明教压制着。若非有朝廷介入,恐怕如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呵,你说得倒是事不关己。若非有你与我母亲从中作梗,我与姑姑还有天明教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少主如今已贵为郡主,教主也不必再打打杀杀,难道不好吗?”
“我与姑姑都成为了母亲的笼中之鸟,又有哪里好?你可别忘了曾经承诺过的事,若是霍鸣英敢来捣乱,我会亲自执行你的叛教之刑。”
沈错说得凶狠,花弄影神情未变,依然和蔼地道:“少主,我身为前圣女随侍,即便在乾正派多年,心中也依然将圣女当作最重要的人。在对圣女的忠诚上,我与解语一般无二,此次我来京便是为了助您一臂之力的。”
沈错听她提到解语,神色稍稍缓和下来。
“若非你是解语的姑姑,你以为我会这样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吗?我们之间就不必说信不信任了,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
花弄影淡淡一笑,并未接话,转而问道:“解语那孩子现在如何?我听说她这几年都在长公主府上。”
“她很好,用不着你担心。”
“我并非担心她,只是想提醒少主,自己的人不能在外放养太久,否则心就会变野。”
沈错冷笑了一声:“哦?那你的心怕是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吧。”
花弄影摇了摇头:“我不一样,我的心一直都在圣女身上……少主您是不会明白的。”
沈错对花弄影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二人不算太熟,但当初她中毒差点被生擒时是花弄影出现,暗中帮助她逃脱。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霍鸣英的夫人竟曾是姑姑的侍女。并且,正是解语那传说中叛教出走的姑姑。
花家三代都是天明教众,花弄影的哥哥与嫂子在抗击蛮人时牺牲,而在花弄影背叛天明教后,她的父母相继自杀,只剩下花解语一人孤苦伶仃。
沈云破怜惜花解语年幼,免了她的责罚,为她去了花姓,选作为沈错的侍女。
沈错对此事亦有了解,只是因沈云破禁止上下谈论此事,所以知道得并不详细,直到那次与花弄影相遇。Χiυmъ.cοΜ
花弄影不仅帮了她,似乎还对天明教以及她姑姑保有深厚的感情。沈错对此不是没有疑问,但天明教众对教主与圣女向来崇敬,沈云破在教中又十分有威望,沈错便只当花弄影仍顾念旧情。
然而那只是她过往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在如今已明白柳容止对沈云破的看法之后,再来看花弄影的态度,她不禁恍然大悟。
“你——”沈错脸色大变,起身大怒道,“花弄影,你是什么意思?”
她如今已成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她往那个方向去思考。即便花弄影是霍鸣英之妻,霍紫苏之母,在她眼中也无法逃脱她姑姑的魅力。
“……看来少主这两年成长了许多。”
沈错目眦欲裂,神情狰狞道:“你最好不是那个意思,我姑姑天仙一般的人物尽被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龌龊小人窥视觊觎。”
花弄影却摇了摇头,叹气道:“少主您果然不明白,我与您母亲不同,并非想占有圣女。她是天明教的圣女,出尘脱俗本不该沾染世间尘埃,却阴差阳错被牵扯进天下大乱的祸事、权力野心的争斗以及您父母的恩怨之中。我帮朝廷并非是想要剿灭天明教,而是为了让圣女解脱。您是圣女的侄女,却从未了解过她。对她来说,无论是教主之位还是天明教众,都不过是负累而已。”
沈错瞪大了双眼,望着她半日没有说话,似是因这番话愣住了。
“您见过圣女大笑的样子吗?见过她哭的样子吗?见过她烦恼的样子吗?”花弄影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我见过。就如同解语了解您、爱戴您一样,我也了解圣女,爱戴圣女。她有着最真挚的赤子之心,却被最亲近信任的人伤透了心。就如我当初所说的一样,我离开天明教并非是想要背叛圣女,而是为了拯救她。教主之位对她来说是枷锁,而您的母亲是毒药。”
沈错目光微动,神情逐渐平复,而后缓缓地坐回了座位。
“其他暂且不说,我母亲……倒真是一味毒药。”
花弄影微笑道:“我当初对您所说的往事均为真相,柳家人背信弃义,柳容止不仅垂涎圣女更是杀害您父亲的凶手。我虽迫不得已借助了朝廷之力,但也绝不希望圣女落在她手中。只是柳容止当初棋高一着,让我的计划落空,今次我便是为了弥补错误而来。”
“哦?这样看来你是有什么好的计划咯?”
*
霍梧桐将胭脂与虎子带回房间,胭脂因之前已经与姐姐相见,今日并不如何激动,虎子比起激动更多的则是疑惑与生疏。
霍梧桐看着已经长大了不少,但仍旧虎头虎脑的弟弟,温和笑道:“怎么了虎子,不认识姐姐了吗?”
虎子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声音清脆道:“我记得大姐,就是、就是……不太记得长相了。”
在霍梧桐的印象中,这个弟弟比妹妹更胆小怯懦,若是放在过往,此时大概已经躲到了胭脂身后。可今日他虽表现出迟疑与不确定,但并未寻找向胭脂求助,表现得落落大方,神态打扮更是像哪家的小公子一般。
“姐姐走时你还小,不记得了也正常。你比起那时候也长大了不少,姐姐差点认不出来了。”
胭脂拉着弟弟靠到姐姐身边,开心道:“虎子是长高了许多,而且也像姐姐一样习了武,以后一定会很厉害的。”
虎子一听二姐的话,顿时两眼放光,兴奋道:“大姐也学了武功吗?是不是很厉害?几位师父都说我年纪还小,只能一点儿一点儿学,否则得不偿失,所以我现在也才学了几个招式和吐纳呼吸,连师父们的一只手都打不过呢。”
“你的师父是?”
“我的师父是沈掌柜的护卫们,他们可厉害啦!当然,沈掌柜更厉害。但是她说我天赋不够,不能学她的武功。”
霍梧桐学武至今算是小有所成,因天赋出众,又是乾正派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不知不觉也生出了一些自满。然而当日在与沈错对峙时她才知道,什么叫作深不可测。
她的师父虽也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她总觉得自己追个十年或者七八年总有能追上的一日。沈错的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明明那么年轻,对内力的掌控却已到了登峰造极,无法企及的地步。
这其中的差距怕不止是功法、天赋以及习武年限造成的,但霍梧桐完全没有头绪。
“胭脂,我听你和虎子都叫沈……扶风郡主沈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件事是……”
这便不得不说到当初,胭脂兴致勃勃地为姐姐说了来龙去脉,虎子也时不时说上几句,姐弟三人之间的那一丝生疏气氛渐渐消散。
“看来郡主对你们真的不错。”
就算两人不说,只看他们的状态、神情与外表,霍梧桐也能确定弟弟妹妹在沈错身边过得并不委屈。只不过听了两人的话后,她更进一步地了解到他们的生活并不仅仅是不错。
毕竟,没有哪家还会给家里的奴仆授学传武的。沈错与其说是买下胭脂与虎子当奴作婢,不如说是还当初胭脂救她的恩情。
既然如此,为何如今却不肯让她们姐妹团聚呢?明明沈错也派人在寻找她。
“嗯嗯,沈掌柜对我们可好了。”
虎子连连点头,虽然不像姐姐与沈错那样亲密,但他对沈错的崇敬与感激之情一点儿也不输给胭脂。
霍梧桐显然察觉到了这点,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还是温和的笑容:“那姐姐改日一定好好谢谢郡主,感谢她这两年对你们的照顾。如今我们姐弟三人终于可以团聚,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了。”
虎子微微一愣,而后睁大双眼望向了胭脂。胭脂抿了抿唇,面有难色地道:“姐姐,关于这件事我有话想对你说……”
霍梧桐渐渐收敛了笑容,看着胭脂道:“二丫,如果你是怕郡主不肯,那你放心。我师父是武林盟主,能直接面圣,即便沈错是长公主之女,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不讲道理地拆散我们姐弟三人。”
胭脂着急地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姐姐,沈掌柜……沈掌柜确实不想我离开。但是、但是不是你说的不讲道理,沈掌柜是很重感情的人,她只是舍不得我们。而且,我也答应她……”
霍梧桐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严肃起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当初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力,可如今已经不一样了。你是为生活所迫才卖身于沈错,不管她待你如何好,说到底你的身份都低人一等。姐姐或许没办法给你们像现在这样优渥的生活,但起码我们是自由的。你还不到十二岁,姐姐不想你将来后悔。”
霍梧桐越说,胭脂的脑袋便垂得越低。霍梧桐渐渐便看不清胭脂的表情,但仍能听到她的声音。
“姐姐,我们三人一朝分散,如今再次团聚都不过是因为受人恩惠。你虽是自由之身,但也是要报你师父的救命之恩的。就算如今拜托你师父让我们团聚,也不过是多一份要还的恩情罢了。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要留在沈掌柜身边。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姐妹就不能再相见,而且虎子不是贱籍,沈掌柜答应让他自己选择,是跟你走还是留继续留下。”
虎子一听,连忙道:“我、我想和二姐一起……”
他从小便是与胭脂更亲近,如今又与沈错等人生活了两年,自然更想跟着胭脂。
霍梧桐此时的面色已十分苍白,得知父亲去世,弟妹失踪以后,她便一心只想找到二人。可她没想到,三人有再见的机会,弟弟与妹妹却不愿再跟自己一起生活。
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目标,突然就以这一一种最令她无法接受的方式终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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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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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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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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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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