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胭脂还因为杂货铺的生意好了不少而开心,但经营两个多月,她渐渐发现了问题。
杂货铺生意虽然比在茅山前村好了不少,但支出也比那时候高出了许多。她算来算去,发现家中只靠杂货铺的这些收入,仍避免不了亏损。
胭脂原以为沈错买下她,那自然不该再给她工钱,没想到沈错不止给了她,还每月涨了半两。家中其余四人的月钱也不低,加起来有个四五两。
只有沈丁的工钱胭脂不知道,但想来不可能比她低,算来算去,单单工钱一个月就要支出十两银子,而杂货铺每个月能盈余三四两就已经不错。
这还是没有房租的情况下,杂货铺的净利润。胭脂去街市上另一家杂货铺看过,人家店面没有他们的大,东西没有他们的齐全,价格还比他们的贵一些,每日的人流却比沈记要大上许多。
胭脂粗略估算过,人家刨除房租以后每月起码有十两以上的净利。
胭脂的要求不高,只希望沈记杂货铺的收入能平衡家中的支出,别再让沈掌柜坐吃山空了。
沈错手中握着细笔轻轻描摹,一只栩栩如生的花狸已跃然纸上,胭脂站在一旁给她报完了本月的账目,听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没下达任何指示,迟疑了一会儿,就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你过来看看,我这监兵神君画得如何?”
沈错没等她开口,先兴致盎然地让胭脂来评价一下自己的画作。纸上的花狸藏身于阴影之中,弯腰弓背、圆目怒睁,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一只正在偷食粮食的肥硕家鼠。
一盏油灯悬于家鼠头顶的货架上,似是摇摇欲坠,花狸若是扑食家鼠,油灯必然落地。花狸与家鼠都分毫毕现犹如活物,那一盏油灯仿佛于静谧之中摇曳身姿,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让人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胭脂虽还没学琴棋书画,但沈错的画作便是以一般人的角度来看,也是精美绝伦。
“沈掌柜画得真好,好像煎饼跳进了画里一样。不过这画为何与您平日画得那些都不一样。”
胭脂虽没说出什么溢美之词,但她神态认真,好奇与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显然并非敷衍沈错,而不过是词汇匮乏而已。
沈错没计较她贫乏的夸奖,得意道:“此乃工笔画,技法与写意画不同,求写实形似,笔法需工整细致。”
胭脂听了个半懂,真心实意地赞美道:“沈掌柜您什么都会,知识还那么渊博,真的太厉害了!”
沈错除习武之外,最大的爱好便是折腾这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过往天明教势大,她便强抢那些当世的名家去教中“作客”,一定要与人家切磋技艺。
有些人惧怕她,便让着她,但也有不少大家颇有傲骨,将她的作品贬得一文不值。她一气之下便拜人为师,一定要人家教她,若是她学得不好,传出去便是坏了大家的名声,手段着实恶劣。
不过有一说一,沈错的诗词歌赋虽至今不过是个二流水平,但声乐书画在当世也排得上名号。她所化名的“黄老隐士”,一副画作在市面上价值千金。
教中人吹捧她,唯有在武功与书画方面是不心虚的。
“哼哼,不过无聊闲时之作罢了。你读书也有一段时日,今日便让你为本宫的画作命题,你看如何?”
胭脂受宠若惊,既欢喜又不敢置信。
“可我从来没做过……您真的要让我来命题吗?”
沈错挥了挥手:“凡事总有第一次,为画作命题也是一种锻炼的方式,你大胆一些。”
沈错过往的画不是她自己命题,便是她的侍女闻识或者解语命题。闻识博闻强识,好引经据典,解语善解人意,通她所想,沈错令两人命题引以为趣。
胭脂仔细看了看画作,皱着眉思索了一番,突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沈掌柜,我想好了!”
沈错挑挑眉,提笔问道:“哦,叫什么?”
“硕鼠!您觉得叫硕鼠如何?”
硕鼠?
沈错眉头一挑,看了一眼自己做的画。画中花狸是以监兵神君为原型,这场景也是有一日她亲眼所见。当时监兵神君颇有高手之姿,她偶有所感,所以才有这副画作。
可胭脂命题为硕鼠,意境全然不同。
她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为何命题硕鼠,说来听一听。”
胭脂见沈错并未有不开心的模样,胆子大了一些。
“我日前读《诗经·硕鼠》一篇,‘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其借硕鼠讽刺贪官污吏。沈掌柜您日前又为朝廷惩戒了一名贪官,便如画中的监兵神君一般。”
沈错看了看胭脂崇拜敬仰的小脸,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而后赞许道:“你说得很好,便叫‘硕鼠’吧。”
胭脂立时喜笑颜开:“谢谢沈掌柜,还是沈掌柜画得好,沈掌柜为国为民,是大义。”
不过读了几日的书,怎么这小丫头那么会说话了?
沈错被胭脂夸得有点脸红,差点以为自己在画这幅画时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了。
沈错题了字,盖了印章,打算待晚些时候再将画裱起来。
“沈掌柜,我有事想向您禀报……”
胭脂见她手上的事告一段落,心情也似不错,便将方才的想法说出了口。
沈错已经切实地发现,胭脂那个小脑瓜子非常善于思考。虽说她并不差这些银子,但见胭脂干劲满满的模样,也产生了一丝兴致。
“把你的想法说一说。”
胭脂将自己观察和思考了半月的想法尽数告知沈错,沈错听到最后已掩饰不住惊讶。
“这都是你一个人想的?”
胭脂不知沈错的意思,点点头道:“想都是我自己想的,不过我问过其他人的意见。”
沈错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最后道:“你有想法很好,我会嘱咐其余的人听你安排。”
胭脂原本只是想向沈错提些建议,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事情全权交到了她的手中,一时惊慌无措。
“沈掌柜,都由我来安排吗?”
“这是你的想法,再通过我去做又有什么意思?你放手去做吧,不要怕失败。白泉……我曾经的侍女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开始独当一面了。”
白泉专门为沈错掌管钱物,也参与天明教中的经营,自小便对经商展现出极高的天赋。
只是白泉毕竟是天明教从小栽培的,胭脂这才念了多久的书,当了多久的伙计?
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沈错发现如今对胭脂已不能像对一般的孩童那样。
胭脂既因为沈错交付给自己那么大的重担忐忑,又因她的信任开心。知道沈错一旦决定不会轻易更改,最终接下了这一重任。
沈记杂货铺的整改看起来轰轰烈烈,但对风起云涌的朝堂来说,这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严州知府这一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故设疑云,派了四队人马分别从水路和陆路押送囚犯进京。沈错还将沈丁借给知府,终于是将这群人安全送达。
小小一个知县,十年间贪墨白银几十万两,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甚至谋害朝廷命官,一时震惊朝野。更让人心惊的还是其后所牵扯的势力与利益,天子一怒,四海皆惊。长公主提议,直接派左都御史领一千京营兵下江南彻查此事。
朝中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各种推诿扯皮,不久之后,江南官员以及学子联名上书,希望朝廷三思而行,不要寒了士大夫的心。
“容止、容止,我的好妹妹,你快想想办法,朕要被那帮书生烦死了。”
皇帝几次没请到长公主进宫,这一日干脆旷了早朝,赶到郊外行宫亲自去见妹妹。
不成想,他在宫里急得焦头烂额,这位好妹妹却在这哄着她的心肝肉,过得好不自在!
柳容止看也没看皇帝一眼,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牛角梳,正仔细地帮沈云破梳着长发。
“我已呈书上表,派左都御史彻查此事。”
“如果能办,我还要来你这里吗?已经有读书人绝食上谏,再闹下去你与朕的名声都要毁了。”
“还有要查元望的,说两县均在他的治理之下,这帮人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元望才去两年,这帮子蠹虫都盘踞江南几年了?”
皇帝气得直拍桌子,柳容止面色淡然,慢悠悠地道:“哥哥不要这般生气,气坏了身子反倒是如了他们的意。那些人要绝食便绝食,左右不过是些没有才学的酸臭书生。至于名声?”
她轻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我们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真的是为了那些虚名吗?势弱才需要名声,哥哥乃当今天子,手中握兵百万,收复漠北,平定蛮族,如今为何要怕这些臭儒生?”m.xiumb.com
皇帝惊讶于妹妹的说辞,若是放在过去,通常都是他要大动干戈,而柳容止在旁劝阻。
“你的意思是,朕要蛮干也可以?”
“您是皇帝,怎么能叫蛮干?您的直属军难道连踏足自己山河的权利都没有吗?读书人最重名节,您给他们扣个帽子,也不用关押,永不录取便是,我看他们还能跳多久。”
“这……”
皇帝皱眉思考,却听妹妹对着对着铜镜道:“后山的桃花终于开了,我为你束个发,今日去赏花如何?”
山中桃花五月才开,沈云破似是等了许久,罕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
“好~”
皇帝一听,顿觉妹妹方才所说的话全是敷衍之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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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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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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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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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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