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继母早已吃过晚饭出去串门。二丫烧火做饭,热了两个黑面馍馍,就着温水和弟弟一块儿吃了。
所谓的黑面馍馍用的不是面粉也不是玉米粉,而是谷皮麦壳掺杂着一些杂粮做成的,这些东西通常都是作为家畜饲料贩卖,只有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才会吃这些。
姐弟俩中午吃了人间美味,晚上面对馍馍也没半分嫌弃。
九月天气渐冷,夜晚柴房漏风,又没厚实的被衾,二丫只能用晒过的稻杆把地铺得厚实一些。
“姐姐,你冷不冷?”
二丫把带回来的短袄给弟弟穿上,虎子几乎是被团团包在其中。
“我不冷,你睡吧。”
虎子凑到姐姐怀里,乖巧点头:“那姐姐你抱着我,我们一块儿就不冷了。”
“嗯。”
有长姐照拂时,姐弟俩还没那么凄惨,二丫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回忆起姐姐又忍不住想哭。
虎子年纪小,长姐离去大半年,印象渐渐淡了,不再时常提起。
但二丫不同,母亲去世,长姐如母,这四年全靠姐姐将两人拉扯大,对于姐姐被卖一事,她的心中充满了阴影。
她知道,自己必须早做打算。
天还未亮,二丫已经起床,挑满水缸里的水,做了稀得水似的杂粮粥,又给继母热了玉米馒头,然后叫醒弟弟。
姐姐被卖以后她做了几乎全部的家务,继母严苛,动辄打骂,她不敢懈怠。
两姐弟趁着继母未起床,披星赶月地出了门。
二丫家住在村尾离山最近的地方,孤零零的一座,和村口有不远的距离。二丫先把弟弟送到李家,恰好遇到出门的二婶,两人一块儿来到了杂货铺。
沈错还未起身,李二婶领着二丫从后院进入,二丫帮着她烧火做饭。
“二丫,你吃过早饭了没?”
李二婶蒸上白面馒头、熬上粥,从篮子里取出个玉米馒头递给她:“先吃点垫垫肚子,这是二婶从家里带来的,你放心吃。”
二丫眼巴巴望着她,却是没接手。
“让你吃就吃吧。”
王家这两姐妹都与母亲长得极为相似,清隽秀丽,温婉柔善。只不过这性子都十分要强,宁死都不肯麻烦人家。
她与许氏有交,有心帮衬,只奈何当初自家也没余裕。公公尚在,丈夫未和几个兄弟分家,孙子体弱,儿媳又爱计较,她家里当不得主,实在没法提供更多帮助。
不过如今她在杂货铺做事,每月一两银子,在几个妯娌间脱颖而出,腰杆子也硬了不少。
二丫接过馒头,低声谢道:“谢谢二婶。”
李二婶叹了口气:“你喊我一声二婶就不要那么见外,好好给沈掌柜工作,她不会亏待你。还有……”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对二丫道:“二丫,你月钱不要全部拿回家,让掌柜帮你存一半,你爹那欺软怕硬的性子是不敢闹上门的,这钱留着可以为将来做打算。”
二丫想了一晚上,也只想出这个办法。
“嗯,我会去求求掌柜的。”
李二婶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这杂货铺仍是没多少生意,沈错难得在铺里待了一天,教二丫认字。她今日换了方向,点一样商品名便让二丫拿实物过来,又在商品名后画了实物图案。
这沈少主诗词不怎么样,正派人士都道她附庸风雅,但字画确是两绝。
她过去画山画水,画鸟画花,无一不栩栩如生,分毫毕现。如今画起这五谷杂粮,寥寥几笔已是生动形象,叫人一望便知。
“嗯,胭脂是最后一样了,”沈错从开始学画画就从没画过这么简单的东西,画完还颇觉得几分不过瘾,简朴的胭脂盒子给她画得花里胡哨,精巧绝伦。
她对自己的作品向来爱护看重,每张落了印章,仔细理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
二丫不仅要替她磨墨,来回拿东西,还要认字,忙得满头大汗。
“沈掌柜,您的画真好看。”
但累归累,沈错为了教她识字画了一整天,二丫已彻底把她当作了大好人,敬意更重,惧意则彻底消退。
沈错过往被人吹捧惯了,对自己极有自信,只感叹这荒野山村没人欣赏她的墨宝,如今听到二丫真诚的赞美只轻轻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本……本掌柜的孔雀才真画得好,什么时候给你开开眼界。”
她说完又颇觉得自己凄凉,如今只能对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吹嘘。
“孔雀?孔雀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神鸟?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小女孩的眼中发出崇拜的亮光,看得沈错身心舒畅。m.xiumb.com
“孔雀算什么神鸟?又不是凤凰。我曾经的院子里养了十几只,开起屏来那叫一个争奇斗艳。”
只不过如今这些鸟都养在了她母亲宫里,着实可惜。
“沈掌柜,你知道好多东西,好厉害!”
沈错得意地扬了扬眉:“我走南闯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少主天纵奇才,又有姑姑亲自教养,从小练就独门武功心法,十二岁时在江湖一举成名。此后六年,江湖人闻风丧胆,直至天明教被朝廷覆灭,她才销声匿迹。
如今虽才十八岁,但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算托大。
二丫自然没想那么多,只真心敬仰:“我原以为姐姐就很厉害,但沈掌柜您比我姐姐还厉害。”
“哼,那是自然。”
拿自己和她姐姐比?这小妮子未免太看得起她姐姐了。
“你好好认吧,仔细着点,别给我弄坏了。”
二丫视若珍宝,连连点头,也不敢带回家了,想着要在这努力记下。
沈错舒展了一下身体,竟觉得有几分僵硬,这才记起自己已经大半个月不曾练武。
年少时跟在姑姑身侧,沈少主端的是有追求有理想的大好少年,练武一事半刻不敢荒废,吃饭睡觉都在运行心法。只如今没了目标,知那天下第一不过是过眼云烟,虚无缥缈,也懒得再精进武功。
姑姑花了几十年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还未到双十年华,真不知道谁更不幸一些。
二丫就着沈错的图文,日日在店中学习,不到半个月就将商品的名字尽数记下,还一一盘点了货物价格,如今已经比掌柜更为熟悉。
二丫进步快速,让沈错大为改观。笨虽笨了些,好歹勤能补拙,也算孺子可教。
只不过她安了心,二丫却渐渐发起愁来。来杂货铺大半个月,店里生意加起来还没十笔,总共七十三文铜钱,说是入不敷出都是轻的。
她每顿午饭都跟着沈错吃,一顿就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店里那些个新粮每日都在折旧,最近还闹起了老鼠,一天亏出个几钱都是算少了的。
二丫很担心杂货铺能不能开下去。
一早开了门,又见有粮食遭了秧,二丫忍不住唉声叹气。沈错自然是不管这些的,她向二婶讨教了抓老鼠的办法,设下的夹子却没半点用处。
二丫如今能独当一面,沈错更少来店面,每日只例行公事转悠个几圈。
“沈掌柜,又有几袋粮食被老鼠啃破了。”
二丫整理好损失向沈错汇报,很希望掌柜能给出指示。
沈错只是略微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知道了,咬坏的都扔掉吧。”
二丫扭扭捏捏不见动静。
“怎么了?”
“沈掌柜,我、我们养只花狸吧?我听二婶说,花狸子抓老鼠最厉害。”
沈错养过的珍奇动物数不胜数,那时有专人帮她看管,她只需欣赏欣赏就够了,现在可从没想过要养只什么宠物。
“花狸?照顾起来是不是很麻烦?”
二丫已十分清楚这位掌柜的性子,知道她最怕麻烦,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的,只需在幼崽的时候照料一下,之后它就能自己抓老鼠。沈掌柜,我来照顾它,您不用费心。”
说这个沈错可来了精神:“哦?那花狸哪儿能买到?”
“二婶家母花狸刚下了一窝崽子,过几天就能断奶,说能送咱们一只。”
这二丫年纪虽小,但做事很周到,沈错点了点头,一副恩准的模样。
“那行吧,就交给你来办了。”
她今日例行完公事却是没立即离开店铺,二丫刚有些疑惑,就见几个身披兽皮的猎户朝着店面走来。
他们手上提着皮毛、干肉以及几只新鲜的活物,却是来杂货铺卖东西的。
沈错其他粮食不收,只收皮毛和肉类。她顿顿吃肉,除了向村民采买鸡鸭鱼之外,就是这些猎户每半月提供一次野味。
“沈掌柜,我们又来了。”
这些猎户大多是失了地的农民,迫于生计上山,真正地靠山吃山。要说沈错来村里谁最欢迎,那无疑就是这些猎户。
茅山前村地处偏僻,赶一趟集不容易,他们猎户十天半月不下山,只能把这些猎物风干,去集市上还总是被压低价格收购。
沈错来了之后,不仅价格极为公道,还省去了他们进市集的麻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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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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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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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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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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