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整齐划一的军靴与地面产生的摩擦声陡然突兀地响起,刺破了这宁静,村子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狗儿首先从慵懒趴卧的睡姿立刻改变为警觉四周的站姿,竖起耳朵,严阵以待,随之,汪汪汪的犬吠声充斥了整个村子。
睡梦中的秦守仁被这犬吠声所惊醒,他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起,趿拉着布鞋,走到院子里,冲着自家的那条大黄狗嘟哝了一句:“闭嘴,金毛,你瞎凑什么热闹。”
金毛见主人不悦,委屈地不做声了。
秦守仁见金毛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嘴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便转身走到了灶台旁,捡了一块肉骨头扔给了他:“啃你的骨头吧,别跟着瞎起哄。”
秦守仁说完,刚要转身回屋,突然自己家的院门骤然响起一阵拍打声:“秦保长……在……家吗?”
秦守仁一听就知道是村里的结巴苟顺,这苟顺是苟家老二,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打小就不学好,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坑蒙拐骗,村里人多不待见。
可日本人一来,这小子便摇身一变,神气活现起来了,跟着冯德贵那些个汉奸屁股后面,耀武扬威,常常对着那些个老实巴交的村民们吆五喝六,横眉竖眼。
大家伙见到他都像是见了瘟神一般避而远之,这让苟顺好不得意,他苟顺也终于能让人紧张害怕了一回,这咸鱼翻身的感觉还真是他妈的舒畅,只是那娘胎里带出来的结巴依旧成为众乡亲的笑柄。
虽说傍上了日本人的大腿之后,着实让苟顺扬眉吐气了一把,现在除了他的日本主子和汉奸干爹们能对他喷一脸唾沫星子,或是大耳刮子奉上,村里其他人再也不敢对他斥责教训。
不过,村里还是有几个人让苟顺心存忌惮,这秦守仁就是其中一个。
秦守仁四十岁不到,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他爹秦安邦在世时就是前朝的秀才,出口成章,下笔成文,且为人执中致和,不偏不倚,因而被村民们推举为保长,颇受村民们的敬重。
秦安邦去世之后,秦守仁因孝悌仁义,温良敦厚而被乡亲们推举为保长,一门两代保长,也算是蓬莱村的独一份。
可刚干了两年,日本人就来了,秦守仁知道在日本人手下干事,犹如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而且还得跟冯德贵这样的汉奸走狗,苟顺这样的地痞无赖共事,这滋味简直比吃了苍蝇更令人恶心,所以就想要推辞保长一职。
不曾料想,他前脚刚递上辞呈,后脚就被叫到了日军下辖的治安所,被日本少佐伊藤呵斥了一番,虽说听不懂日文,但脸上的两个巴掌印还是令秦守仁对日本人的态度一清二楚,旁边的胖翻译告诉他,少佐对他的不合作态度很是生气,有抗日嫌疑。
而村里的地主老财,现在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冯德贵则在一旁恐吓他,说是要追查他的二弟秦守义和他的长子秦思贤的下落,而这正是秦守仁的软肋,所以他立刻收回成命,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战战兢兢地当这个伪保长。
秦守仁拉开门栓,一脸嫌弃:“这么早,鸡都还没打鸣呢,你这二狗子蹦跶个啥?”
“我只是……姓苟,排行……老二,又不是……狗,干嘛老是叫……我二……狗子?”
“瞧你那样,还有几分人样,狗都嫌弃你。叫你一声二狗子都算是抬举你。”秦守仁瞥了苟顺一眼,没好气地回应。
“秦守仁,你可别小……瞧人,说不定……以后……你还得叫……我一声苟二爷。”苟顺一脸不服气。
“行了,甭废话了,听你说话,肠子都快断了。说吧,这么早,找我何事?”秦守仁一边用手指掏着耳朵,一边懒洋洋地问道。
“秦保长……贵人多忘事,你忘了……太君前几天不……不是说了吗,今天要公开处决……一名抗日分子,让你去村里……敲锣吆喝,让乡亲们……去校场看行刑。我是……特地来通知……你的,你快去……敲锣,太君已经……在校场上……搭绞刑架了。”
“这事我知道,不是村前村后都贴满了告示了吗?日本人想要杀人,手段多得是,何必要这么费力,搭什么绞刑架,给他一梭子不就完事了吗,要不就用刺刀挑死不是更省事,这事,日本人又不是没在咱村干过,干嘛非要搞个不伦不类的绞刑架?“秦守仁搞不懂,杀一个抗日分子何必要搞这么大的动静,还得让全村老少前去观刑。
“秦保长有……有所不知,伊藤少佐说了,说是绞刑是……最有……有震撼力的,能起到……震慑……抗日分子的作用。而且行刑之后……还要挂在……绞架上暴尸……三日。所以今天……看行刑的时间……比较长,大家必须提前……到场。”苟顺耐心地给秦守仁作解释。
“不是说十点才行刑吗,用得着一大早就把人从被窝里叫醒吗?”秦守仁知道苟顺起个大早无非是想要在日本人面前表现一番,给日本主子留个好印象,可干嘛非得拉上全村人给他当陪衬,他最看不得苟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xiumb.com
“太君说……要提早两个小时到场,我看现在……叫醒他们……也……也差不多了。”
“二狗子,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现在六点都不到,你让大家伙这么早就去站在校场上,你知不知道这大热天的日头有多毒?”
“这样才显得……咱们蓬莱村……对太君的态度……大大的好嘛。”苟顺咧开嘴冲秦守仁笑了笑,露出两颗黄黄的大板牙。
秦守仁对苟顺的那副奴颜媚骨打心底里觉得厌恶,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愧是孝子贤孙,我可比不上,我昨日发烧了,今天浑身没劲,我得去睡个回笼觉,得了,要去你自个儿去吧,我把那面锣给你,你去替我吆喝吧。”
秦守仁说完,从墙上取下一面铜锣和小木槌,朝苟顺怀里一塞,随后把门关上:“好走不送。”
秦守仁才不愿去做这件让乡亲们戳脊梁骨的事呢!
苟顺冷不丁地怀里多了一面锣,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门就被关上了,苟顺刚想拍门,一不留神,那面铜锣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苟顺弯腰捡起这面铜锣,猛地发现铜锣上多了一个大窟窿。
苟顺拿起破锣,惊呼了一声:“啊,破了!”
苟顺又无奈又愤懑地朝院内喊了一声:“好……好你个……秦守仁,你让我……一个结巴……去敲锣……吆喝,你……安的……是什么心啊?”
“结巴敲破锣,蓬莱村一绝呀!”
院子里传来秦守仁解气的嘲谑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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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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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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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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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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