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再醒来,已是两天后。
他睁眼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的矮床上。
身上的伤口已被尽数包扎,裹得他动弹不得。
帐篷里有几个人正围拢讨论着什么,并未发现他苏醒。
月照艰难地侧过头,张了张干涸的嘴唇,嗓子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也不急,只是静静盯着那些熟悉的人,听他们在说什么。
“要不让云薇去吧,拂衣脾气再大,总不会对小丫头动手吧?”弱水揉了揉被砸痛的肩膀,提议到。
云薇仰头看向秦月瑶:“娘亲,让我去吧,我知道外公要的草药长什么样子。”
“不行,那帐篷不是云薇能去的地方!”秦月瑶斩钉截铁地拒绝。
他们如今身在夜北王庭内,这两天外头乱着呢,别说合萨的帐篷了,在动身往西之前,她是决计不会让云薇踏出这个帐篷的。
毕竟这一出去,仰头就能看到挂在金帐前的几颗人头,别说云薇这个孩子了,就连她看到都会做噩梦!
“要我说你们就别那么纵着他了,直接进去把人打晕带出来不就行了?”姜长离不耐烦地按了按手腕,“眼下城里那么多伤患,金帐那边也还等着用药呢。”
拂衣从开战之初就一直跟着墨冥辰在军中,也参与了两天前的破城之战。
那一战齐军从四方城门攻入王庭后就分兵往各处杀敌,拂衣在入城后便与他分开了。
第二日清晨城中战事平息,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往铁线河去驰援。
等得他们都将耶律明觉的人逼退回了西岭山,带着秦月瑶和重伤的月照回王庭后,大家才发现拂衣前一晚进了城西那个夜北合萨的帐篷之后就再没出来。
与拂衣同队的将士们之前就进帐去找过拂衣,可几人刚掀开帐帘,连里面什么情形都没看清楚,就被拂衣持剑打了出来。
城中一战,齐军伤亡惨重,几位主将都受了伤,拓跋弘虽斩杀了耶律寒邪,可当时也伤得只剩半口气了。
姜长离跟一众军医在城里忙了两天,头先也没空去理会合萨帐篷里安然无恙的拂衣。
如今军中所带的药材快用完了,后方补给还未到,拓跋弘和月照都急等着几味药材救命,姜长离才想起那合萨的帐篷里还存着药。
可他刚跟弱水想进去取药,居然也被拂衣给赶出来了。
秦月瑶沉着脸摇了摇头:“外公也瞧见拂衣那副样子了,我是怕咱们强行把他从帐篷里拉出来,会把他逼疯的。”
姜长离和弱水闯进去的时候,她就在帐篷外面。
虽然没看到拂衣跟他们动手,可隔着帐篷,她也听到了拂衣的嘶吼。
那满含绝望和愤怒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就像是野兽的哀嚎。
墨冥辰下落不明,阮斋主负伤未醒,两天前在铁线河畔碰巧与他们汇合的严、曲两位堂主如今还带着南山斋的人跟着云将军在将耶律明觉一行人往西压制,就连惊蛰跟谷雨他们都在她到达王庭后紧追着往西去了。
如今这偌大的城池内外,竟是没人知道拂衣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秦月瑶也只是猜测,这一切跟死在帐篷里的那位摩柯合萨有关。
已经两天了,拂衣披发提剑,就是在帐篷里守着那具已凉了多时的尸体。
“实在不行,咱们就……”姜长离刚开口,忽地就见两个拓跋弘的亲随匆匆跑过来,说他们主子要骑马东去。
“命都快没了还要东什么去?!他们是要把我逼疯了才满意吗?!”姜长离狠声骂了一句,抓了药箱怒气冲冲地就往外窜。
本以为攻占了夜北王庭,斩杀了耶律寒邪,他们最难熬的时候便过去了。
谁成想这场胜仗打得他们满心疲惫,战后居然又冒出这么多问题来。
墨冥辰和云惊天不在,王庭里这些伤患就跟疯了一样,他少盯片刻都不行!m.χIùmЬ.CǒM
秦月瑶本想留了云薇在这里也跟上去看看,转头才发现月照已经醒了。
她将月照艰难地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忙端了盏温水扶了他喝下,云薇和弱水也都凑了过来,轮流着有模有样地替他诊脉。
“王妃,我们赢了吗?”月照靠在床头,没有回答三人叠声的询问,只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王庭已破,拓拔王子还杀了耶律寒邪,齐军在城中全歼夜北的铁浮屠大军,要不了多久,那些还在各处与齐军对抗的部落想来也会归降,如今夜北就剩了耶律明觉还在顽抗,云将军已经带着晋北军去追击了,西面那场战事,想必是大齐与夜北的最后一战了。”
秦月瑶缓声说着,拢了拢眉心:“也不知道云将军他们如今打到西岭山了没有?”
那晚弱水他们先遇到了正在草原上寻找墨冥辰的南山斋弟子,两位堂主带人从耶律明觉手上救下了重伤的月照后也没敢恋战,带着他们一路北逃,终于在破晓时分等到了从王庭带兵来援的云惊天。
云惊天他们刚攻破王庭,那会儿忙着对付耶律明觉,没时间与她详谈,只是让她跟着外公一起把伤患带回了王庭。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本是想带着烨火教的人和云薇沿着铁线河往西去的,可现在那边在打仗,外公说什么都不愿让她们母女过去。
她在王庭待了两天了,这两日一直在帮着照顾城中的伤患,也只能从西边送来的战报里大概了解些情况。
没了云薇和阿藤帮忙引路,也不知云殊能不能带着墨冥辰他们找到出口?
秦月瑶收起了心中的担忧,沉声问月照:“你知道拂衣跟那个摩柯合萨的关系吗?”
她留在王庭没走,除了外公不准外,也是因着心里挂着重伤昏迷的月照。
别看月照这会儿好好的,刚带回来的时候他的伤势十分吓人,前两天也一直高烧不断,在生死边缘徘徊。
如今月照终于醒了,她琢磨着等解决了拂衣的事情,自己怎么着也要求着外公放行,让他们去西岭山救人才行了。
“拂衣是当年主子在晋北从军的时候,从草原上捡回去的,拂衣鲜少与我说起从前的事,我只知道他那的医术最开始是跟草原上的一个游医学的,那个老游医死在了一场大战里,或许跟摩柯合萨有几分关系吧?”
他与拂衣虽相处多年,可两人都很少跟对方提起遇到主子前的遭遇。
别说他了,只怕严堂主和谢谷主他们都不知道拂衣在草原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清楚那些过往的,除了拂衣自己外,大概也只有主子了。
可是,主子他……
月照刚想问问寻人的进展,却见秦月瑶已经站了起来:“你先好好养伤,我去瞧瞧拂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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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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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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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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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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