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风停雪住,夜空里月挂星悬。
丹阳公主从大殿里出来,拢了拢狐裘的襟口,站在玉阶前仰头看着这入冬之后难得的月色,一时没有挪步。
她无涉政议政之权,今日朝上之事她只知道个大概,可现下心里却清楚,这京城里头的天,怕是要变了。
沈太后一倒,朝中局势或许短时间内不见变化,可圣心所向,却又要有所转变了。
墨文璟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个皇帝侄子到底是什么脾性,她这个当姑姑的,其实比沈妍清那个做母后的还清楚。
他聪明多思,脾气古怪,甚至还继承了他父皇那多疑冷血的性子,可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
先帝在位时间不长,墨文璟是宫里唯一一个能安然长到这般年岁的孩子。
他自小身边就没有兄弟姐妹做玩伴,先帝在时对这个太子给予厚望,待他十分严厉,沈妍清又是个喜欢端架子的人,与他虽有母子情分,却也并不十分亲近。
墨文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小便是谁待他亲善,他就跟谁亲。
这一点,在过去墨文璟与墨冥辰的关系上就可以体现得淋漓尽致。
墨冥辰刚回朝时,承了先帝遗训,以摄政王的身份对初登帝位的墨文璟严加管束,不管是在朝上还是私下里,墨冥辰都板着一张脸,加上那额上刺青吓哭过墨文璟后,墨文璟对他这个三皇叔的惧怕多于敬重,虽然依了沈妍清的话对初回朝的墨冥辰礼待有加,可背地里没少在她面前说墨冥辰的坏话。
浮香岛上一遇,叔侄俩的关系有所转变,墨冥辰找回了自家孩子,终于有了当爹的觉悟,之后对墨文璟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严厉和冷漠了,墨文璟此后对他三皇叔的依赖和喜爱甚至都大过了她这个当姑姑的。
直到京中事变,她不知道沈妍清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挑拨,居然能让原本已经开始依赖墨冥辰的墨文璟再次生惧,墨文璟从前是惧怕墨冥辰对他的严加管束,这后来却是开始惧怕墨冥辰要与他为敌,占他的江山,夺他的性命。
这后来,墨文璟对墨冥辰不仅处处提防,甚至还多次与他作对,从赐婚之事开始,后来还趁着墨冥辰远去西境,在朝上一意孤行,国中大事隐瞒不报不说,连钦选的帝师都不要了,下旨打发了顾文彬往西域去办那桩极有可能丧命的差事。
这两个月来,她进宫伴驾时,再没有听墨文璟提起过墨冥辰。
她原本以为,这叔侄俩的关系大概就只能这样了,甚至都忍不住开始担心,日后他们君臣间嫌隙愈大,总有一方要为之所伤。
可就在今天,就在刚刚她在殿中安抚墨文璟的时候,终于又听到了小皇帝再次提起墨冥辰。
墨文璟这次突然提起,并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反是自省先前对墨冥辰所为有太多错处,还庆幸三皇叔终是不曾真正与他计较,这次还答应帮他救母后一命。
墨文璟自己都有了这样的想法,想来也无需得她再多劝,只要墨冥辰不再跟前两个月那般故意疏远墨文璟,要不了多久,他这个三皇叔在墨文璟心里便又如从前那般,可亲可敬,能让墨文璟喜爱依赖了。
这对当下的局势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对大齐的长治久安来说却未必了。
不管朝中臣子如何作为,大齐的国运所指,终究是圣心所向,可他们坐拥江山的皇帝陛下心之所向不是是非明断为准,而是全凭个人喜恶。
幸得墨冥辰还是个心系天下,却不愿为君的人,有他在陛下身侧辅佐,或可让陛下远离奸佞,不被其影响。
可墨冥辰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守在陛下身边,何况纵是他做得再好,陛下先前还不是被人随便一挑拨,就与之反目了吗?
现下他们除了一个沈太后,可以后呢?
朝中臣子新旧更迭,待得陛下年岁渐长,后宫之中也会再入新人,陛下这性子若是不改,莫不是还要墨冥辰盯着守着他一辈子,前朝后宫都要替他一一把关?
若是真要这么累,墨冥辰还不如一脚把陛下蹬了,自己当皇帝来得轻松呢!
丹阳公主只苦叹墨冥辰这皇叔当得太可怜,连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心生大逆的想法都未觉有什么不妥。
她犹自站在殿前赏月,直到听得有人与她行礼才猛然回过神来。
“陛下已经歇下了,余公公这是去了何处,陛下刚刚还在找人呢!”丹阳公主看向阶前跪地请安的人,疑惑地顺口问了一句。
小德子死后,墨文璟身边的事情就都是这个太监总管在伺候打点了。
她来墨文璟的殿中也有半日了,晚膳后姑侄俩在里面叙话,她一直都未见这余公公的身影。
“奴才先前奉旨去寿康宫打点闭宫之事,想着殿下要搬回飞霜殿,怕那些个小子丫头们伺候得不周到,便又过去瞧了一遭,如今飞霜殿那边都已经按着殿下的喜好布置妥当了,时候不早了,且让奴才护送殿下过去歇息吧!”余德俯首,恭敬地说道。m.χIùmЬ.CǒM
“不劳烦余公公了,陛下这边缺不得人,余公公还是快些进去守着吧。”丹阳公主摇头拒了余德相送之意,也不赏月了,唤了自己的婢女要回她多年未住的飞霜殿去。
余德毕恭毕敬地跪了安,待得丹阳公主自他身旁过了之后,才起身往里走。
丹阳走了几步,忽而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远处正好跨进殿门的余德:“落月,本宫记得,太后娘娘喜用安息香,这苏合香如今只凤来宫才有吧?”
“回禀殿下,太后知大公主最喜苏合香,几日前便将宫中所存都送去了凤来宫,这香该是凤来宫独有的。”落月答了一句,又小声道,“余公公带着一身苏合香回来,今晚只怕去过的不止是寿康宫和飞霜殿了。”
丹阳公主默了默,随即加快了步子:“先去飞霜殿瞧瞧。”
她平素不太喜欢室中熏香,飞霜殿那边都是按她喜好布置的,苏合香又只凤来宫独有,若是今次凤羽姑姑未着人给飞霜殿送香,余德这一身香气从何而来,便不言自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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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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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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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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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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