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飞翮望了一眼殿外,也没说自己在山下被告知不准他进之后,便一路潜行,打晕了外头的守卫和护法才溜进来的,临进门还顺道抢了婢女刚煮好端过来的甜茶。
他挑眉笑了两声:“我来是为着一件喜事,璃儿有了身孕,我来请你到南陵王府赴宴喝酒。”
他家夫人过世得早,青璃这个独女是他一手含辛茹苦带大的,如今女儿有了身孕,他要当外公了,这等大喜,自然是要请些旧友好好庆祝一番。
此次宴席虽在南陵王府,去的却多是他的江湖旧友,他亲自过来请姜琳,也是想将这位烨火教的新任教主,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毕竟他们两派本是发了帖子,张罗着想要办宴的,结果刚好遇上琼竹寺之事,这英雄宴的事情便也就耽搁了。
姜琳侧头瞥了一眼因着喜事笑得合不拢嘴的阮飞翮,挑了挑眉:“我不去。”Χiυmъ.cοΜ
眼瞧着阮飞翮笑意一凝,她复又解释:“教中事忙,我这几日都抽不开身。”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笔在面前的账本上勾勾画画。
倒不是真忙,被南陵王的人围了十来日,她现在都闲得整日坐在这殿里看账本催眠了。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出门而已,便是勉为其难要出门,那也是定是去踏平星罗宗报仇解恨!
阮飞翮看着她在账本上胡勾乱画,默了须臾,突然道:“你才从困了二十余年的牢笼里出来,外头天地广大,可别再画地为牢,将自己又困进另一个牢笼。”
姜琳握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顿了几秒,才抬头看阮飞翮:“你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情况,我从前也有过,”阮飞翮脸上又有了笑,“阿雪去世之后,我曾心灰意冷,枯守在院中月余不出,只觉她没了,外面的事情便都与我无关,只想就这么守着那曾与她共度数载的院子,隐世避人。”
千怜雪虽不是他的初恋,却也是他走出情伤后,明媒正娶真心想要携手相伴到老的人。
奈何天意弄人,成亲不过数载,千怜雪便病逝了。
骤然丧妻之苦,也曾让他这个一派之主一蹶不振。
那次他独守在与妻子共度岁月的小院里一个多月,闭门不出,不理南山斋里的事务,就连女儿和弟子们都不见。
最后是和严斌自京城匆匆回来的墨冥辰让林婉一脚踢开了院门,几个徒弟和堂主好说歹说,死拖硬拽,才将他从那院子里捞了出来。
他是过来人,自是明白姜琳这般骤然大失大恸之后想要封闭自己的心情。
可人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去的悲痛里,何况慕绥那样的人,更是不值得姜琳做出这般消极的姿态来。
“你那是丧妻之痛难以承受,我又没有……”姜琳蹙了蹙眉,话到一半却也没有说下去,只是抬眸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有些失神。
她痛吗?她这心里头是真的痛的。
虽说荏苒二十余年已过,可那二十多年她一直神思恍惚,骤然清醒,当年种种对旁人来说已是遥远,对她来说却恍若昨日。
瑶丫头和她爹在烨火教的时候还好,那时候她不是忙着处理教中事务,就是被一众亲人环绕,热闹得叫她都没空去想那些旧事。
可他们走了之后,这偌大的烨火教顿时变得冷清了许多。
身边清静了,便也总是会忍不住去想过去种种,尤其是她现在还闲得发慌。
她对慕绥早是恩断情绝,只余了满腔的怒和恨,可有时候这恨意要比断不开的眷恋更磨人。
她不仅恨慕绥,恨柳絮衣,恨那些当年害苦了她的人,还恨自己。
恨自己当年的痴和傻,识人不清,错付一腔痴情却害苦了自己和两个孩子还有身边的亲人。
她这阵子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没有嫁进侯府做妾,而是在外祖去世后跟父母回了烨火教,那么多的悲剧是不是都可以避免?
这样的想法日日折磨着她,却是无人可诉。
京中常来家书,她爹和她女儿都旁敲侧击几次询问她要不要去京城与他们团聚,瑶丫头前几日送来的信里还说他们打算去滨州一阵子,问她想不想去玩玩?
教中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有南山斋的帮忙,她这个教主本也不需得日日守在这里,大可以像阮飞翮这般没事到处乱逛的。
可是她自己走不出去,仿佛自己踏出烨火教,再回到亲人的身边,又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伤害一般。
“以其整日在这里盯着账本,倒不如亲自过去瞧瞧,烨火教在宁州那么多铺子,里头埋了多少清辉和明河的眼线,你若不自己去处理,怎么能拔除干净?”阮飞翮见她这般,继续劝到,“再说南陵王府与星罗宗只隔了数十里,你今次过去,我们不正好先去打探一番,日后动手,心里也好有个底。”
虽然二十多年不见,可终归是故交,阮飞翮还是了解姜琳的性子的。
那十二年的光阴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凭这位姜大教主从前那跳脱的性子,若真叫她一直留在烨火教里,不出一年,保管要把她给逼疯了。
“既是你女儿的大喜,我这个当长辈的,自然是要去祝贺的。”姜琳默了须臾,敛了眼中的忧色,笑道,“放心吧,别的不说,贺礼保管够分量。”
烨火教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这还要多谢清辉那个大叛徒,虽说坏事做尽,这些年打点姜长离留下的产业却一点都不含糊,比之当年,这烨火教各大铺子和矿场的收成都已翻了几番。
阮飞翮见她应了,笑着道:“酒宴就在三日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会让婉儿来烨火教接你。”
他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林婉一直想来拜会姜琳,她前日刚从南泽回来,这次正好让她与姜琳同行,那孩子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有她陪着,也好给姜琳添份热闹。
阮飞翮说动了姜琳,便也没再多留,出门来朝靠在墙边捂着脑袋,满眼幽怨地看着他的斩风点了点头,点足掠起,飞快地消失在了一片苁蓉的草木中。
交托的事情都办妥了,现在他要去南山客栈享用他家好徒弟让人从京城给他捎来的好酒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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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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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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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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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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