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一个人站在外面过风,这个农场规划不错,除了他们所在的休闲区,东西北角还有试验田、亲子互动等项目。
周乔靠着木栏,手撑着下巴看风景,风起吹高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陆悍骁双手插袋,离她三四米远,鞋底磨地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走向前。
“喝水么?”
周乔听见声音,侧过头,陆悍骁伸手递来一瓶水,他笑道:“我拧开盖了。”
“谢谢。”周乔大方接过,又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给陆悍骁。
陆悍骁站过去,两个人并排倚木栏,闲适地看着绿荫青草,方才的鸡飞狗跳,夸张场景仿佛淡化远去。当天地安静只剩彼此,周乔用眼角眉梢瞄向陆悍骁。
感觉似乎也挺不错。
“刚才让你看笑话了,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陆悍骁认清现实倒是快。
周乔笑了笑,实话实说,“是很让人意外。”
“幸亏你撑住了,不然闹出人命还得打120。”陆悍骁开了两句玩笑放松气氛,便仰头喝了口水。
水滑过喉咙,有轻微的咕噜声。
两个人又彻底安静了。
陆悍骁压了压唇角,敞开着说:“周乔,有些事情做得是夸张了些,但我的心意摆在那,不躲不藏不修饰,你是聪明的女孩子,只要你愿意赏我一点用心,一定能明白我的真心。”
有风吹过,周乔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很安静地倾听。
“死皮赖脸也好,威逼恐吓也罢,总之你答应了我好好考虑,我真的很高兴。”陆悍骁难得的沉定,抬眼看天空,又低垂至草林,最后转过头,悠悠道:“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做到。”
“嗯?”周乔乍一听没明白,侧头疑问。
“考虑我。”陆悍骁对上她的视线,加重了读音,“认真地考虑。”
周乔目光不躲,良久,轻轻点了下头,“好。”
“拉勾。”陆悍骁深觉不放心,本性又露,孩子气地伸出小拇指,“骗人是小狗。”
周乔挑眉,故意逗他,“那我现在学狗叫行吗?”
陆悍骁小拇指变成大拳头,“我自杀行不行?”
周乔抿唇没说话,转过身便走。
她手背在身后,像是回归风中的淡菊,声音随风跃入陆悍骁的耳朵里——
“命先留着吧。”
陆悍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就这么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农场一日游之后,两个人的相处似乎又转了点性子。
依旧清淡寡言,但氛围明显松动,像是心存默契,互留余地,一个在耐心地等待,一个在理智与感情之间找最合适的定位。m.χIùmЬ.CǒM
陆悍骁脑子好像开了窍,懂得了以静制动,这两天乖乖自觉地留公司加班,晚饭也不回来吃,尽量减少对周乔的干扰。
就是每晚回来时,都会给她带上一点小玩意儿,一杯奶茶或者一盒寿司,把它们放在客厅餐桌上后,陆悍骁就轻轻敲周乔的房门,也不需要多说话,门里的人过几分钟便出来了。
夜深人静,周乔捧着奶茶时也会想,自己对陆悍骁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叼着吸管,任奶茶一点一点融化在舌尖。
在一起时,好像还是开心的成分比较多。
想到这,周乔放下奶茶,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她把奶茶揭开盖,倒了一半放杯里。然后叩响陆悍骁的卧室门。
门缝拉开,露出他刚洗过澡湿哒哒的头,“嗯?”
周乔把杯子递过去,“喝奶茶么?”
陆悍骁挑眉,“奶茶分我一半啊?”他接过,然后往周乔右手上碰了碰,“干杯哟。”
周乔笑着也举起奶茶,“好,干杯。”
陆悍骁喝完奶茶,嘴唇周围一圈的奶渍。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陶醉地说:“爱心牌的就是甜。”
周乔转过身,背对着他抿嘴微笑。
陆悍骁冲着背影说:“明天我再给你带奶茶呀。”
周乔笑意更深,清脆地应了一声,“嗯!”
——
这几天陆悍骁好像特别勤快,周乔七点起床,就没见了他人影。
齐阿姨边盛粥边说:“做生意就是这样的,一阵阵儿的,对了乔乔,我今天要回一趟陆家,中午晚上的菜我全都炒好放冰箱了,你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成。”
“行,您不用管我。”周乔应声,“您路上注意安全。”
没多久,齐阿姨提着她的小花包也出了门。
周乔吃完早餐进屋复习,一个人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到了晚饭点已是夜幕初升。今天效率还不错,已经把之前落下的复习计划都给赶上了进度。
周乔摸了摸脸,有点烫。她关了空调,然后起身去开窗透气。正准备去热饭,手机响得欢快,是金小玉。
这位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的母亲大人,风风火火地召唤周乔去外面吃饭。
一家颇上档次的上海菜馆。
进门,就见金小玉就在那拾掇菜谱,头也不抬地说:“我给你点了条鱼,再来个乌鸡汤,别的还要吗?”
周乔缓身入座,自上次不告而别,也有近半个月了。
金小玉性格带火,行事麻利,三两下点好菜交待服务员快点上菜。
周乔给她倒茶。
“行了,别倒了,我这有矿泉水。”金小玉抬了抬手,打断直接问:“周正安最近来找过你没?”
周乔放下茶壶,摇了摇头,“没有。”
金小玉当即冷嘲热讽没个好语气,“这个臭不要脸的,还说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呸,也不看看他自己什么德性!”
周乔手顿住,无语失声。
金小玉清了清嗓子,仿佛才记起这个女儿,像完成任务似的关心:“你怎么样,在你陆哥那住的还习惯吗?复习辛不辛苦啊?”
周乔点头,“还行。”
金小玉哎的一声,语重心长道:“乔乔,妈妈也是没办法,你爸爸他太过分了,外面的话都传我到我耳朵里,说那个狐狸精肚子都五个月了,真是老不要脸的,五十岁他还想老来得子吗?!”
周乔的手指抠紧茶杯,一字不吭。
“这段时间我飞美国都飞了两趟,又联系律师搞得头都大了,你那个王八蛋的爹太阴险,财产转移了不少,想和狐狸精快活,美的他!”
好不容易一次母女相聚,又变成了吐槽大会。
金小玉愤懑难平,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水,终于说起正事,“乔乔,我和你爸这婚肯定得离,那天在陆家,不方便多说,现在,你必须给我一个态度。”
周乔不解地抬起头。
“你和妈妈站在一边,我们不能便宜了狐狸精,财产我们多分点,甭管你那个爸说得多好听,你一定不能轻信他的话。”金小玉雷厉风行地打开手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你在上面给我签个字。”
白纸黑字写了一满篇,周乔快速阅读,是一份以她口吻拟定好的,关于周正安婚内出轨事实的证词,用来增加他在过错方的比重。上面的内容精确到年月日,半真半假,夸夸其词。
周乔脱口,“妈,我……”
“签签签。”金小玉不耐烦地拧开笔帽。
周乔僵持半晌没说话,用沉默表达态度。
金小玉陡然泄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是不是周正安跟你说了什么,你可不能对妈妈撒谎。”
周乔自嘲地笑了笑,“你把我送到这,不就是为了让他找不到我么。”
金小玉能想到的主意,周正安肯定也能想到。她索性把女儿送出省到陆家,减少周正安作妖的机会。夫妻俩为了争家产,步步算计,滴水不漏。
此刻周乔不想再多说,她起身,“晚饭您自己吃吧,我回去复习了。”
“乔乔。”金小玉觉得莫名其妙,气愤地拍案而起,“周乔!”
大街上灯火通明,人车往往,乍一出来还分不清方向。周乔逮着公交车站跑,不管是不是回家的车,直接坐了上去。
这个点人少,后排有座位,周乔坐在靠窗的位置,依稀能听见金小玉在叫她的名字。远了,声儿没了,她手机又疯狂响震。
“妈妈”两个字蹦跶闪烁,坚持不懈了一遍又一遍。
周乔不接也不掐,估计金小玉已经气得半死,果然,没多久就发来了炸裂的短信:
[你对妈妈怎么这么没礼貌,和长辈不打招呼就走的?]
[妈妈养育你不容易,现在你爸爸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周乔捏紧了手机,靠着座位闭紧了眼睛。
最新的一条信息:
[周乔,你学什么不好,就跟周正安学会了没良心是不是?]
周乔条件反射地把所有短信删除,空白了,干净了,但每一个字都烙在了心里。
父母的过错,总是无辜牵扯孩子,孩子有什么错?错在运气不够,没能生在一个和谐万岁的家庭里。
周乔道理都明白,所以她从小比一般小孩儿要早熟,不多事不多嘴,努力做到第一名,她以为,爸爸妈妈会看在第一名的面子上,准时来参加家长会。
周乔手肘撑在膝盖上,弯腰低头,把脸埋进了掌心,能哭的事情有很多,她早就练就了眼泪倒流的本领,金小玉和周正安对她为数不多的教导里,只有一句话是两人都提及过的——
爱哭的小孩没人喜欢。
或许这只是顺手拈来吓唬孩子的话,但周乔却记得比谁都清楚。
二十出头如花的女孩,谁不喜欢热烈张扬的人和事。
但多年的冷静自持,守规克己,已经让她觉得感情和男人也不过尔尔。
这时,她手机又响。周乔低眸一看,竟是陆悍骁来电。
接通后,那头一阵叽里呱啦的抱怨,“怎么回事儿啊?这么久才接电话,你人不在家跑哪去了?是不是又去见什么师兄师弟了?”
周乔鼻尖就这么发了酸,她憋着气,闷声:“嗯。”
“我靠,真有师兄?”陆悍骁一听可着急,“周乔你很可以啊,咱俩怎么约定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答案还没给一个字,转眼就去和师兄约会,你要气死我啊!”
周乔嗓子收紧,哽咽地打断他,“我上错车了。”
“……”陆悍骁迟疑了一下,“什么?”
已经遮掩不住了,伴着细微的抽泣,周乔说:“我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半秒后,电话里似有砰砰咚咚桌椅绊倒的声音,陆悍骁慌慌张张,“你别着急,随便拍个周围的地标发我微信上,餐馆啊什么的都行。我很快就来,有我在,不会让你找不到家的!”
挂断电话没多久,陆悍骁就收到了图片,离他这儿大概四五十分钟的车程。
出发前,他特意给周乔手机号充了五百块钱的话费,然后一路和她保持通话,但全程都是他在聊天,周乔寡言得让他十分不安。
能闯的红灯他都闯了,能超的速他也超了,终于在半小时后,到了约定的地点。
这里是闹市街头,陆悍骁管不得违章停车,黑色路虎横在路边,推开车门心急火燎地跳了下来。
霓虹刺眼,陆悍骁来回张望,终于回头在身后看见了周乔。
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个遍,确定人没事,他心“哐”的一声落地。
“我靠,坐个公交车也能迷路,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你被黑车掳走,卖进大山给别人当媳妇去了呢!”
夜里有风,街头人来人往错过又相逢。
陆悍骁的焦急全都写在了脸上,关心也是言不由衷。
隔着几米距离,周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颗心就这么缓缓地沉了下去。
“接到你电话,我他妈连鞋都没换,一双拖鞋就跑下去开车,对了,我还给你充了话费,收到没哎呦喂真是被你吓……”
周乔冲过来,毫不犹豫地把人抱住。
陆悍骁措手不及,被撞退了好几步,然后瞳孔放大,惊恐无比。
周乔的脸埋在他胸口,手也软软地环住他的劲腰。体温是热的,呼吸是真实的,心跳蹦跳是有力的。
周乔闻着陆悍骁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迟到许久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声音说,“别动,让我抱一抱。”
陆悍骁腰身发麻,腹肌僵硬。
天,这是什么情况?
老男人的春天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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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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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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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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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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