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气不过嘛,这样的事儿,任什么人都有过,黎晏自个儿也不例外,魏业的事儿,不是也一样叫他一时之间意难平吗?
魏鸾能这样说,他心下反倒安定多了,至少不怕她为这个事儿心里憋屈的慌。
原本从湖州回来之后,她身子就一直不好,多少的补药送到魏家去,可周谌每每回话,还是说要静养。
她才多大点儿的人,小小的年纪,身子拖累成这样,他看着都心疼。
周谌倒是说过,要说十分要紧,那不至于,落下病根也不大可能,无非是累着了,又操心劳顿的,必须的静养,才能把损了的元气给补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看着她稍见了丰腴,面色也渐次有了红润颜色,总不能说为着到王府来一趟,又生了一肚子的气,更折腾出病来。
黎晏有心宽解她,便不想叫她再去想先前的事儿,岔开了话题:“今儿怎么想起到王府来?我听周谌说,你身上还是一直不好,精神倒是比刚回来的那几天好多了,但总还是要吃药,不在家里好好养着,到外头瞎跑什么?”
魏鸾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大约也是怕黎晏过于担心,她伸了手,也终于拿了旁边儿小食盒中放着的精致糕点,送进了嘴里去。
她细嚼慢咽的品过一回,才拍了拍手,把芙蓉酥沾在手上的糕点残渣拍掉:“你前头不是怀疑起齐娘吗?我今日去问过她了。”
黎晏眉心一拧,下意识的面色一沉:“你怎么还特意去问她。”
“这事儿憋在心里,我想不通。你那天虽然一直说,并不是有意要怀疑齐娘如何,可话里话外的,本就是那个意思,咱们一起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无非是怕我觉得你疑心齐娘,我一味的袒护齐娘,为这个恼了你,回头劝不下我,才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魏鸾斜了眼觑他:“可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的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猜疑齐娘。我今儿再三的想过,还是去问了她。”
黎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谁叫他喜欢上的,本就是个极聪慧的姑娘,真是什么话也瞒不过她,什么事儿也逃不过她这双眼。
他便无声的低叹了一回:“那齐娘是怎么说的?我想,你去问她,必定不会是大张旗鼓的,怕是你自个儿去见了她,又私下里问了她这些话,而齐娘嘛……她奶你一场,从小把你看顾到大,真心实意一定有,从前的种种,如今想来,齐娘也的确是处处都真心维护你的,你只身去见她,开诚布公的与她谈起玉佩的事儿,她大概也不会一味的胡扯来诓骗你吧?”
魏鸾嘴角的弧度便更大了:“你真是把人心琢磨透了。”
这不像是什么好听的话,只是黎晏晓得她并没有别的意思,是以只当没听见:“那你来找我,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呢?”
“是,却又不是。”
魏鸾模棱两可的回了他一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打量了会儿:“原本的确是齐娘指使了添香,把玉佩给偷盗出去,目的是为了惊动了咱们,好叫你尽快带着我从湖州回城来。齐娘到底还是顾忌着陈家的,总觉得我跟着一起去,怕陈家会暗地里动什么手脚,对我不利,又说虽然有你在,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怕真出了事儿,我仍旧少不了吃一番苦头,毕竟昔年陈家的确是叫我们家从京城挤走的,即便时隔多年,人家也未必能放下这段恩怨,如今又是杀了人家家的孩子,人命关天的事儿,咱们突然到湖州,傻子也知道是为什么去的,岂不是欺人太甚吗?齐娘自个儿在家里瞎琢磨,越想越害怕,就怕我出事儿,但她也知道,一味的写了信来劝我,我只怕不会听,且你也是知道的,我那时心里还是想要救我表哥的。”
黎晏听到这儿便大概明白了。
魏鸾有心救孙昶,他早看得明白,不然也不会为孙昶的案子那样上心,无非是不想叫她一个人闷在心里着急上火的罢了。
齐娘对她真的是极用心的,自然也能看得分明,所以齐娘知道,即便是写信苦劝,她也必定不会离开湖州,救不出孙昶,她怎么肯走呢?
但是齐娘的担心无不道理,反正他们在湖州那时候,城中不是的确流言四起吗?
虽然到如今为止,他仍旧不知道,那样的流言,究竟从何人之口传出,但不管怎么看,那是冲着阿鸾和魏家去的,其实也就正印证了齐娘的担心。
毕竟是人家陈家的地界儿,多少年了,本就是从湖州发家的人,离开京城后又再没挪过窝儿……
黎晏抿起唇来:“所以她叫添香偷走玉佩,原本的打算,应该是要告诉孙喜,让孙喜想了法子给我们送信。元乐的玉佩是极紧要的东西,平日放在她自己手上,倒不显得如何,可是她一时送给了你,既落在了外人手上,这东西就丢不得,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这道理你懂,我更懂,一旦得知玉佩丢失,哪里还顾得上孙昶的命案,至多威逼利诱了湖州知府尽心彻查,却绝不会再在湖州耽搁时间,只能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
魏鸾点头说是:“而齐娘本来就没打算真的把事情闹大,等咱们回了家,把玉佩寻回来,也就不了了之。再说了,即便是咱们要赶回来,我大哥总归是要留在湖州处置这个事儿的,到时候你也露过面了,湖州知府也晓得你的态度了,纵使只把我大哥一个人留下,他也不会对我大哥太放肆,毕竟还有你的面子摆在那儿。其实要说起来,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话不假,要照这样说来,齐娘本来是没有坏心思的,且实实在在的是为魏鸾好的。
可是之后,事情又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呢?
黎晏不是个糊涂的人,而他心里笃定,齐娘也不会在这上头骗魏鸾,况且也实在是没必要。
有时候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直观的,他本来怀疑齐娘捣鬼,可听了这些话,头一个感觉便是,齐娘的确无辜,而她也不算是存了坏心,只不过到头来,好心办了坏事儿罢了。
至于说添香偷走那枚玉佩,又伙同王全弄到府外变卖换了银子,只怕这其中,另有内情。
黎晏面色一沉:“所以添香偷走玉佩的事情,其实背地里,指使她的,另有其人?这件事情细细想来,令人惊恐。本身齐娘指使了她,可是她背后真正的主子,借此机会,正好叫她索性把玉佩弄出府,把事情闹大了,弄得你们家不得安宁。而这事儿一旦暴露了,齐娘也不敢说出实话,更不敢指认添香,就像是之后她上了府衙大堂时候的表现一样,三缄其口,压根儿就没有把添香供出来。”
关于这一点,齐娘自己有解释,魏鸾这会儿也能想得明白,便点了点头:“说到底,是要齐娘来背这个罪名了,添香背后站着的人,却能够逍遥法外。添香既得了那人的吩咐,利用了齐娘的这片苦心,一旦把她供认出来,她势必反咬一口,只怕在郭大人面前,一口咬定,就是齐娘唆使她盗窃玉佩出府,而至于齐娘究竟有什么目的,她不知道,她只是听吩咐办事儿,再随意寻些什么由头,便也就糊弄过去。更何况她从小在我身边当差服侍,齐娘在清乐院又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她大可说,素日里听齐娘吩咐听惯了,根本就不知道那玉佩是什么来历,只是齐娘那样吩咐,她也就照做了,谁知道闯了这么大的祸,她不敢吱声,是因为怕她担不起这个罪名,却不曾想,齐娘反倒把她供出来,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她的身上去。”
“正是这么个道理,到时候齐娘有嘴说不清。”黎晏双手搁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扶手,“虽然郭闵安未必信了添香一面之词,可总归所有的证词,以及那时所有的线索,对齐娘都是不利的。齐娘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才会在郭闵安的面前三缄其口。之后她回家,没将此事告诉你知道,也不过是想着,横竖添香做出这样的事儿,已经与她的指使无关,背后究竟是何人捣鬼,只要官府能彻查清楚就是了。”xǐυmь.℃òm
“可是……”
魏鸾唇角拉平了,眉心突突的,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来。
黎晏咦了声,侧目看过去:“可是什么?”
“可是添香为了自保,为什么不供出她来呢?”她一面说,一面自顾自的摇头,“我想不明白。添香如今还困在牢里呢,而且当日在我面前哭诉的时候,也没说起齐娘的这件事儿啊。”
“若她说了,你是会信了她无辜,迁怒于齐娘,把齐娘告到郭闵安面前,叫她在牢里吃一番苦头,还是会越发恼怒,气添香被判在先,随口攀咬在后呢?”
黎晏平声静气的,眉目间一排的柔和:“正因为她从小服侍你,才知道你对齐娘的感情。说实在的,这回跟你说起这些质疑齐娘的话,连我心里都拿不准,所以那天说起来的时候,才会那样的委婉,生怕你一时想不通,恼了我,就此疏远了我。我知道,齐娘在你心里,分量极重,少有人能与她相比。你且想,连我都如此,更何况是添香呢?她本就背负了背叛二字在身上,惹得魏家上下不待见,怎么还敢肆意攀咬齐娘,越发叫你不待见她呢?”
魏鸾眉头紧锁,仍旧没有舒展开来。
黎晏盯着她看,大约明白她心中所想,便摇头叹息:“至于郭闵安那里,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她即便攀咬齐娘,郭闵安无非提审齐娘,可还是那个道理,你一定会护着齐娘,而齐娘呢?这事儿本来跟齐娘就没多大关系,她上了公堂,大不了坦然承认,她的确唆使过添香偷玉佩,可是没叫添香弄出府,把事情闹大,郭闵安是个会分辨的人,又有你立在前头,他不会拿齐娘怎么样的。”
说来说去,这事儿其实到头来,添香都只是自作孽不可活,没有任何人能救她。
而且她被关进大牢也有几天了,到目前看来,也没有任何人,打算救她。
原来这就是做棋子的下场
魏鸾心头沉闷,说不出的难受:“那我没有别的事情了,今儿过来,本来也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事儿,不想叫你一味的怀疑齐娘。她毕竟是我身边亲近的人,你总是怀疑她,往后大家还怎么相处?如今话也说开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了添香陷害我们家,我暂且想不出,但黎晏,你说这个事儿,会不会和宋家有关啊?”
其实从一开始,黎晏就没有怀疑过别人,今日听了她的这番话之后,黎晏心中更笃定,那个人,就在魏家。
说不得,就是他魏业自己干的事儿!
只不过他没有证据,全是他的一腔猜测罢了。
可是魏鸾又突然提起宋家……
这小半年过去,他没跟宋家再走动过,连魏家和宋家之间的走动,也比从前少了许多,上次阿鸾在宋家姊妹手上吃了亏,后来又闹的那样凶,到底是损了情分,走动少了,也是正常。
一来二去的,他都快把这家人给忘了。
黎晏揉了揉眉心:“我倒觉得不大可能。添香是内宅伺候的丫头,很少出府的,又不像是尤珠和当珠,平日还跟着你到各处去赴宴,要说宋家买通她,怎么买通的?难道短短的几个月,就能买通一个从小服侍你的丫头了吗?那这丫头未免也太狼心狗肺。再说了,元乐留给你的那枚玉佩,本来就没什么人知道,除了我,便只有你和齐娘还有当珠和尤珠,你不是说你阿姐和她身边儿的大丫头后来瞧见过吗?可你觉着,是你姐姐会告诉宋家这件事,还是她身边儿最得脸的丫头会把这事儿告诉宋家人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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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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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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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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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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