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到底是长大了。狂沙文学网
人一旦长大,其实会变得可怕。
很早之前,齐娘就开始有了这种感觉的。
魏鸾的长大,仿佛是一夜之间,没有人教导她,更没有人指引她,相反的,她边的所有人,甚至都希望她一辈子做个孩子,不谙世事,更不问世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玩玩。
她有清白的家世,有个腰缠万贯的爹,还有个把她捧到天上去的齐王下一路陪着她,她从来就不需要明白什么是人间疾苦,什么是人心险恶。
齐娘也一直觉得,长大对魏鸾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过往的岁月里,有太多的故事,更隐藏着太多的真相,那些不堪的过去,她并不想叫魏鸾知道。
而她本以为,可以一直瞒着,一直瞒着,直到她离开人世,魏鸾仍旧是最初天真无邪的模样,那多好。
可是眼下,只怕不成了。
齐娘眸中闪过黯然,甚至不敢再多看魏鸾,四目相对,她是做不到了。
这也许并非是心虚,只是在那一瞬间,她没办法,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鸾你的诘问。
这跟她自己的亲生孩子是没两样的,当突然有那么一天,孩子来质问你,你是不是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且态度诚恳,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孩子?
齐娘低垂着头,摇了摇头,苦笑出声来。
魏鸾的一颗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齐娘真的做过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在玉佩丢失的这件事上,她并不全然是无辜的。
她一开口,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颤抖:“齐娘,真的是你……你指使的添香,偷走我的玉佩,拿出去变卖的吗?”
魏鸾目不转睛的盯着齐娘:“所以从一开始,你劝我把玉佩就放在边儿,就是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想过,要把玉佩偷出府去。至于秦令歆的络子,你劝我取下来,是因为那毕竟是她自己打的东西,你没有害人的心,也知道姑娘家的体面,不,不对,你有害人之心的!”
她突然站起来,几乎是在一瞬间,从边儿跳着弹起来,躲开了齐娘侧:“你要偷走秦令歆的玉佩,就是要害魏家,要害我。齐娘,为什么?我那样信任你,魏家这些年来,也从没有薄待过你,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不,姑娘,我从没想过要害你。”齐娘突然抬起了头,绪也变得激动起来,“叫添香偷走玉佩,是我干的,可是姑娘,事后来的发展,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也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原本的打算,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原本的打算,不是这样的……?
魏鸾愣怔住,目光如炬,视线一直都定格在齐娘的脸上。
她还是愿意相信齐娘的。
如果这个时候,她彻底对齐娘失望寒心,那就像是要把她一颗心剜出来一样。
剜心之痛,这世上没人受得住。
齐娘和添香,是不一样的。
对添香,她至多失望,可对齐娘……
她呆呆的,就那样望着齐娘,好半天,皱起眉来:“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你说,只要你说,我就听,我就信。我说了,我们两个,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没有外人,没有任何人,你做过的事,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不追究,可是我要知道真相。”
话到后来,魏鸾把话音咬重了,又死死地咬着下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最后的这句话,仿佛在无意之中,提醒了齐娘什么。
齐娘突然就醒过味儿来。
是啊,她之所以敢这样大胆,指使添香偷走玉佩,难道不就是仗着姑娘信任她,永远不会怀疑到她上去吗?
即便在府衙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连郭闵安都对她起了疑,认为太多的巧合碰撞在一起,事就一定不简单,只不过是拿不到实证罢了。
姑娘即便会对这些巧合产生怀疑,到最后,因为是她,也会打消那些疑虑才对。
但事实并非如此。
姑娘一连几不到房里来看她,如今一开口,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且是那样笃定的。
在这之中,姑娘经历过什么?
齐王。
除了齐王,再没有谁,在姑娘心中,能有这样的分量,哪怕是魏业,都不可能。
魏业应该是最早会怀疑她的,可他也只能自己暗中调查,不会闹到姑娘跟前,叫姑娘知道这些事儿,毕竟于姑娘而言,她是个十分要紧的人,姑娘一定会护着她,魏业怕姑娘胡闹起来,事反倒僵在那里,查也不是,不查更不是,难不成,他还指望着姑娘对她起疑吗?
这个世上,也只有齐王,说起这些事,姑娘心中会真正动摇。
齐娘吞了口口水,一时觉得头皮发紧,原来她遗漏的,错算的,是齐王下。
“姑娘,你今天来问我这些话,是因为齐王下跟你说了什么,是吗?”她噙着笑看魏鸾,眼底仍旧是一派温柔慈,“我只是想知道,姑娘是因为什么,对我起了疑心的。姑娘想要的真相,事到如今,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姑娘,但在那之前,我觉得,姑娘也不妨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齐王下,姑娘才会怀疑到我上来。”
在这件事上,魏鸾毫不犹豫的便点了头:“我也不觉得我来问你,是做错了,更不觉得,黎晏他提点我,是他做错了。如果你没做过这些,等回头见了黎晏,我一定给他脸色看,叫他再不要轻易怀疑你,可是你做了,他没有疑错你,那他就是没有错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错了。”
魏鸾知道这话不中听,齐娘听了怕觉得扎心,可她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想给齐娘一个机会,想听一听齐娘到底有什么苦衷,但她仍旧不自觉的,想拿这样的话,软刀子似的,往齐娘上剌。
齐娘的面色果然一变,眼底的慈也变成了痛心,只是稍纵即逝:“我做了不该做的事,以后在姑娘的心里,便是齐王下分量最重了。其实也不是,从一开始,我就比不过齐王下,不然姑娘今次也不会听了齐王下的话,心中动摇,怀疑起我,又来问到我脸上。”
这些听来有些怨怼的言语,魏鸾并没有再回她什么。
魏鸾往后退了退,一直退到西墙月窗下放着的那张禅意上,她把长裙下摆处略一提,坐了下去,才又平视着齐娘:“我也坦白的跟你讲了,就是因为黎晏,你也该告诉我,事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吧?”
齐娘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我叫添香偷走那枚玉佩,原本的打算,是叫孙喜知道此事,让他暗中给湖州递消息,叫齐王下带着姑娘早回城。姑娘是知道的,最初魏……老爷非要叫你跟着齐王一起去湖州,我就是极力反对的。我也不是说,觉得姑娘跟着外男出门如何不好,这么些年了,齐王下怎么对姑娘,天下人都看在眼里,齐王他比任何人,都更在意姑娘的名声和名节,即便是跟他一起出门,也还有大爷在,保管不会出任何事儿,谁也甭想从这上头大做文章。”
“那你因为什么?”魏鸾吃了一惊,无论如何没料到,她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挑唆着添香偷那玉佩。
她喉咙处滚了两滚:“你既知道黎晏会护好我周全,还冒险干这样的事儿?”m.xiumb.com
“这对我来说,并不冒险。湖州是是非之地,陈家本就是从湖州发家的,当年灰头土脸的离开京城,就回了湖州,之后的十几年,再没挪过窝。要是大爷一个人跟着下去,我才不cāo这份儿心,男人们在外头打拼闯dàng,风里来雨里去,都是历练,可姑娘你不一样。”
齐娘一抬头,下巴扬起来:“老爷可曾顾念姑娘半分?陈家老爷是个什么手段的人,老爷心知肚明,为什么非叫姑娘跟着一起去?其实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缘由,可我知道,不能叫姑娘在湖州久留,不然怕要出事,就算有齐王下相伴回护,可俗话也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湖州,那陈家就是地头蛇,他们记恨当年的事儿,真的暗地里动些什么手脚,姑娘怎么办?”
她一面说,一面反手摸了摸鼻尖儿:“但是我知道,姑娘的心里,是想救表少爷的,如果只是写几封书信,告诉姑娘我的这些担心,劝姑娘早些回城,那一开始的时候,姑娘就会听我的劝,压根儿就不会跟着去了。我写再多的信,姑娘也只会觉得,我是关心则乱。你会仗着边有齐王,有大爷,便觉得自己是无比安全的,没有人能动的了你,我的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罢了。”
这话叫魏鸾一时哑口无言。
她极认真的想了想,齐娘说的不错,当在湖州,如果她频繁接到齐娘来信,与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劝她早些回家,她一定不会听,倒也不会说不耐烦,毕竟她出门在外,齐娘又不在边陪着,放心不下她,那是挂念她,是心疼她,她还是知道好歹的。
只不过要照齐娘这样的话说来,秦令歆的玉佩,她虽然指使了添香偷走,却并没有打算叫添香送出府,更没有打算惊动任何人,只是想要证实给孙喜看,玉佩的确丢了,不见了,兹事体大,还是要请黎晏尽早回城。
但等到他们回来,玉佩会以她设想好的一种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件事,便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显然是齐娘没有预料到的,而她最大的错招,怕就是添香。
魏鸾倏尔倒吸口凉气:“添香把玉佩交给王全送出府,是在你意料之外的。可是我不明白,郭知府早就把你们传到了府衙去问话,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供出添香来?如果你早点把添香供出来,一则你们不必在牢中待那样久,二则家里也不会遭罪,叫府衙的人围了近两个月。齐娘,添香做的事,显然她背后还有黑手,她只是借着你要她偷走玉佩这件事,顺理成章的为她主子办事儿罢了,你为什么不供出她来?”
“姑娘也会说,她背后还有黑手,而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当到堂上时,祺玉几乎是一口咬定此事与我有关的,我那时告诉郭大人,实则是添香所为,虽然是我指使,可玉佩流失到府外,并非我本意,而至于蕙仙的事,我的确不知,姑娘觉得,郭大人会轻易信了我吗?”
她一面说着,便自顾自的摇了头:“我也不知道添香上了堂,会有什么样的说词,倘或她不认呢?倘或她把一切都赖在我头上呢?我百口莫辩。姑娘你不在家中,这个家,没有人会护着我。所以倒不如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再有……”
齐娘偷偷地打量魏鸾神色:“事已经闹大了,也只有这样,姑娘才会一路上催着齐王下,尽早回城,这原本就是我的初衷,而今不过是错打错着了。”
“你真是……”魏鸾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大的事,你是知道那玉佩多要紧的,你就不怕真的出了事儿,回头闹的收不住场吗?就敢这样子隐瞒?”
“姑娘会叫这事儿收不了场吗?齐王下会吗?即便姑娘一时慌了神,乱了章法,不晓得这种事该怎么处置才好,可齐王下不会乱,不会慌,他会用最有效的办法,阻止事态继续蔓延,而事实上,我赌对了,齐王下也做到了。”齐娘深吸了口气,“在这件事上,我或许有错,可即便到如今,姑娘来质问我,我一样问心无愧。我从没想过害姑娘,更没想过要害魏家,也许法子用错了,也许是看走了眼用错了人,这些我都认了,可姑娘要是说,我存了心害姑娘,我绝不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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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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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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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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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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