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内情,这又算得上什么内情!
只不过谢汲说起话来态度和软了好些,温子璋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再说了,这本来也不是谢汲闯的祸,更不是他做的事儿,即便是要追究,那也该去找庾子惠,在这儿同谢汲理论,才不成体统。
而且……
温子璋知道,眼下有正经事要办,不是同谁置气的时候。
这世上的人吧,人家那句话说是各怀鬼胎,虽然不好听,但意思都差不多是那样。
庾子惠把郑檀道的名字从名册上拿掉,有他的用意,而崔长陵在南漳查到了郑檀道头上,立时就下了令给襄阳刺史府,先拿了这位襄阳别驾的权,也固然有崔长陵的用心。
他眼下在京中愤懑不平,那都不顶用,他既没法子叫庾子惠按他心意办事儿,更不可能叫崔长陵听他的就此收手。
谢汲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气恼时,言语间指责谢汲两句,谢汲也不跟他计较。
温子璋反手去摸鼻尖儿,又不大好意思,想着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实在不客气,这会儿便尴尬起来。
谢汲是明眼人,当然看得出他面上的尴尬,噙着笑宽慰了两句:“我好歹比你年长些,没有跟你计较这个的道理,再者你说的原也不错,这里头虽说有内情,可终究是朝廷的事更要紧些,你生气也没什么不对。”
他态度越是谦和,温子璋便越是觉得自己实在过分。
于是他别开眼,也不再那样盯着谢汲不放,顿了好半天,才接了谢汲最早时候问的话:“祖父的意思,应该不是要你去见庾侍中,只是将此事告诉你知道。郑家其中的这些事儿,祖父比我要清楚,所以他大概也怕,真的拿了郑檀道,郑度之会为了他这个族弟豁出去,在京城里闹得不像话,弄得陛下为难,如此一来,就怕陛下要给远在襄阳的令君施威施压,那令君在襄阳办差,就会束手束脚。”
他话至于此,谢汲还有哪里不明白的,是以接了他的话茬往下说:“温夫子的意思,我知道的此事,倘或郑度之真的这样胡闹,不思为君分忧,只一心想着如何保全了他的族弟,陛下要真是为难起来,也好叫我从旁劝上一劝,至少不能因为这个,给崔不问头上再扔压力,不然襄阳的案子,只怕难查下去?”
温子璋果然点了头:“我想来应该就是这样,咱们都知道,跑到襄阳去查一位王叔,这并不容易,更不要说之前还有牵扯出凉州秦王殿下,以及昔年河东柳氏的旧部们。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我也不一一与你细说,只能说襄阳势力错综复杂,是非之地不是白说的,令君此去查案本就不易,要再由着郑度之为一己之私,这样袒护郑檀道,给令君造成困扰和麻烦,那就更难办了。”
他一面说着,又稍稍顿了顿,正眼过去瞧谢汲,见他面上隐有为难之色:“你是怕庾侍中知道了,会同你生分闹的不愉快吗?”
“那倒不至于。”谢汲笑着说不会,“他也没糊涂到这地步,有些事儿能替郑家遮掩的,他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只当是还了郑度之昔年的人情。令贞这个人,真没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他只是不愿意欠了不相干之人的人情罢了。至于说我嘛……他欠我的原多了,我们两个,到底谁欠谁的更多,这辈子怕都算不清,哪里有为这个就彼此生分了。”
谢汲不是胡说八道的,当年庾子惠瞒着他,拿了他的银子在陈郡弄什么通安客栈,后来查出来,那是为昔年还是皇子的陛下经营的,又把他拉扯进来,捎带上他们谢家,这是庾子惠对不住他的,也是欠了他的。
可细细想来,要不是庾子惠当年所为,凭阿耶与二兄那样坚持的态度,他也不可能就轻易入京,更不可能说他选择帮扶陛下时,阿耶同二兄虽斥责过,却并未强迫逼着他不许那么干。
横竖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泥潭里,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才有了他的从龙之功,有了他今时今日的地位。
这,便是他又欠了庾子惠人情之处。
是以他跟庾子惠之间,早就算不清到底谁欠了谁,自然了,也没必要计较的那样明白。
话说开了,旁的没什么好交代的,温子璋对他二人之间的那种情谊也不甚明白,更无心过多了解,只是见谢汲已然明了,便打算告辞。
却正赶上明安站在外头叫了声郎君,温子璋便又收了声,侧目去看谢汲。
谢汲听见他的声音,一时又紧张:“说。”
短短一个字,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那声音显然是在颤抖的。
温子璋膝下也有了孩子,只不过身体都不错,加上荀又是个爱疯玩胡闹的,便是有了孩子,也一贯如此,连带着孩子们跟着她一块儿疯玩不成样子,却又不想每日疯跑一通,身体倒越发不错,横竖如今也没到要进族学的年纪,温子璋见既有好处,又不愿拘束了荀,也就由着他们去。
今日所见谢汲这样紧张,他实在能够理解,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倒什么都没说。
外头明安温吞着嗓子回他的话:“女郎的身子无碍了,只是惊动了太医,二郎君知道了,叫夫人到咱们院儿里去了一趟,这会儿见过了太医,吴太医又是说叫多带女郎到庙里去拜香火,二夫人听了这话已经吩咐了人去备车,这会儿就要陪咱们夫人出城,打发了奴才来回您一声,免得您忧心。”
谢汲这才松下一口气:“她们要带三娘一块儿去吗?”
明安说不是:“二夫人说女郎才吃了药,叫身边儿的奴婢们看顾着,又告诉了四夫人,庙里就不带女郎去了,今儿只她陪着咱们夫人去拜一拜,等女郎大好了,再带女郎到佛祖面前去跪拜。”
谢汲说知道了,面色恢复如常,打发了他去别的便不多提。
第三百八十章无动于衷
送走了温子璋,谢汲一路自府门回去的时候,一直在想哪里不大对劲儿。
要说温子璋哪里骗了他,那不至于。
温祈道的信都已经送到他手上了,真要有什么话,这时候还要藏着掖着不成吗?
他温家一向为着温祈道的缘故就偏袒崔长陵更多些,诚如温子璋自己所说,崔长陵此去襄阳,艰难险阻,困难重重,温祈道在这时候突然现身南漳县,一路帮衬着崔长陵,多半也是为这个的缘故。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真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何必还瞒着他?对崔长陵又有什么好处呢?
谢汲脚下一顿,站在了抄手游廊下没再挪动半步。
不远处廊下挂着鹦鹉架,上头拴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只有头顶一簇红,很是好看。
先前弄了这东西来,本是要送到宫里给谢拂解闷儿的,却不想送进了宫,她只养了三日,莫名其妙又瞧着鹦鹉害怕起来,陛下要把这东西放了去,她又觉着白糟蹋一条性命,就打发人又给送了回来。m.xiumb.com
大兄是不待见这些活物的,后头院儿里就没法安置,后来还是四郎想了想,叫弄了这么个架子,把鹦鹉栓起来,就一直挂在这里,又专程拨了两个小厮照看着,如今倒也养的白白胖胖,毛色发亮的,看着很是喜人。
谢汲不自觉的朝着鹦鹉的方向挪过去,盯着那只鹦鹉目不转睛的看了好半天,知道鹦鹉嘴巴一张一合,朝着他丢出两声鸣叫,他才被拉回思绪。
他瞧着那鹦鹉,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脚尖儿方向一转,把长衫下摆略一撩,朝着谢潜书房的方向而去,再没回自己的院中去。
……
谢潜有三四日没去上朝了,先前在衙门里告了假,也还惊动了陛下,把他叫到朝阳殿中去问了一大车的话,他也什么都不说,只说近来疲惫的很,这才告了假。
后来宇文舒拿他没办法,他又死活不开口,转到含章殿去问了谢拂,这才知道他那个长女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却整日不叫人省心,前阵子跟着谢泠到外头去听戏,却莫名瞧上了那个小戏子。
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丢得起这个人,谢潜糟心的不行,跟孩子也动了手,但打都没打改了她的心思,要不是谢泠拦着,他能把孩子打的几天下不了床。
这事儿谢泠平白的还挨了一顿骂,有苦说不出,谢拂看不过眼,把孩子接到了宫里住着,谢潜却是再没心思到朝上去了。
宇文舒知道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索性准了他的假,叫他在家里歇着,又怕外头流言蜚语说难听话,日日还赏了好些药到谢家,只说他身体抱恙,在家中将养而已。
这会儿谢汲到了他书房外,呼吸窒一窒,显然底气不太足,说到底是知道他正为孩子的事情而烦心,本来也不愿意打扰他,但是温祈道的这封信……
他定了心神,抬手到底敲响了房门。
里头最先回应了他的,是谢潜的咳嗽声,随后才是沉沉的问是谁。
谢汲扬声回了一句,听着他叫进,才扬手推开门,带进了一室的阳光明媚。
谢潜拿手挡了挡光:“把门关上。”
谢汲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愿意见人,更懒得说话,了一声反手带上门,又提了步往屋中进。
他还没开口呢,谢潜倒先问起他:“温言情多少年不怎么到咱们家走动,跟你也没什么交情,今天怎么突然来寻你?早起三娘身上不好,你也不打发人来告诉你阿嫂,要不是惊动了吴太医,我叫人一打听,知道温言情来访,你把弟妹一个人扔在院儿里看顾三娘,还不知道叫你阿嫂去看一看呢。”
谢汲吞了口口水。
多少年了,他还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越发像是个宗子的样儿,偏大兄也不管他。
他低着头,却翻了翻眼皮:“温子璋来得突然,三娘的病一向反复,我没想着来惊动兄嫂,再说了,阿嫂近来也不痛快呢……”
他越说声儿越低,不大愿意提起这个事儿。
谢潜却听见了,又是一阵咳嗽声钻入谢汲的耳朵里,他眉心突突的跳,抬了头看过去,见谢潜脸色不大好,不是铁青的,反倒是隐隐泛白。
谢汲一时慌张,迈开步子急忙近前去:“方才就听你咳嗽,身子果然不爽利吗?”
谢潜朝着他摆手:“这两日变天,吃了两口风,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叫谢汲去坐着说话,才又问他,“那温言情来干什么的?”
谢汲担心他的身体,但他又逞强不说,他想了想,心下有了主意,过会儿得告诉四郎一声,叫子婴进一趟宫,看看大娘这几日想的怎么样,顺便再告诉圣人,他这里着了风寒却不肯吃药,又躲在家里逞能。
谢潜见他半天不吭声,点着桌案催问了两句。
“温夫子人在南漳,给我来了封信,他今儿个给我送过来。”谢汲回过神来,应了句话,本来就没坐下呢,这会儿既开口了,他索性也不坐了,反倒又往谢潜的案前挪了挪,把温祈道给他的那封信从袖口中掏出来,递过去搁在了谢潜面前。
谢潜就势把信拿在手上,想了想,没急着拆开看,横竖谢汲人就在这儿,心思转过的工夫,信纸就又被他撂回了书案上:“我懒得看了,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谢汲哦了一声,这会儿到乖觉起来,抄着手站在那儿,也不寻思着去坐着回话,便将温子璋与他所言,还有温祈道在信中说的那些事儿,一五一十的同谢潜交代了一遍。
谢潜听来面色到如常,也不见有多生气的样儿。
这是……没反应?
谢汲看他无动于衷,咦了声拔高了音调几分:“二兄,你听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谢潜一眼横过去:“我是吃了两口风,但还没把脑子吃糊涂掉。”
他平白挨了一句挤兑,撇了撇嘴:“我瞧着你像没什么反应,跟没听见似的……”2k阅读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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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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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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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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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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