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业看着黎晏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无声的笑了。
怕这件事,才是他今日到魏家来的真正目的吧?
王全入伙,到底是否有他授意,黎晏目下最想要弄清楚的,是这件事。
说到底,元乐郡主的玉佩自魏府丢失,莫名其妙被偷盗出去,又不知是惊动了何方神圣,竟告到了府衙去,才惹出之后这么多的麻烦事。
可是对黎晏而言,这些,都不算是什么麻烦事儿。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黎晏怕根本就查不出当年事情的真相,即便他有所怀疑,恐怕也要费好大一番工夫,才能察觉出苗头来。
彼时或许他已然明白,从王川身上下手,能最快的撕开一道口子,让自己无所遁形,然则王川毕竟跟在自己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就如赵隼之于黎晏那般,又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撬开王川的嘴的呢?
黎晏当初,一定为此而苦恼过。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郑归出现了。
郑归的出现,顺理成章的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让他一步便触及了事实真相。
在黎晏眼里,当一切都再也不是秘密之后,他便开始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偷走了玉佩,或者说,唆使添香,偷走了这枚玉佩,而王全在这里面,又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及至于今日公堂之上,白安带着人自王全家的后院翻出尸体,几经确认,那就是王全,再捣腾出,王全曾带着秦昭家传的一柄宝刀,算计到了旺兴赌坊的头上。
这一切,变得不再单纯,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其实已经很难追根溯源了。
但黎晏知道旁人不知的真相,所以在黎晏听闻此事的第一时间,大概……
魏业深吸口气:“殿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
“你以为呢?”黎晏好整以暇的噙着笑看他,那眼神是说不出的嘲弄,“你说要是郭闵安知道昔年往事,会不会这么轻易放了你回家来?”
魏业脸色略变了变。
大抵是不会的。
郭闵安看起来坦坦荡荡的,其实干刑名的人,敏锐,多疑,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和可能,更绝不可能轻纵了任何一个人。
魏业定了定心神,也没去回他这个话。
黎晏今天说起话来总有些阴阳怪气,动不动就提起当年的事儿。
魏业心里清楚的很,这是带着气来的,尤其是听他说,从没有过愧疚和悔恨,对魏鸾,也从无怜悯之心后,黎晏心里的那团火,自然会烧的更旺了。
“我说不是我,殿下信吗?我要说是我,殿下有打算怎么样?”
黎晏撇了撇嘴:“没打算拿你怎么样,只是想要证实一些事情。”
魏业嘴角的弧度扬起来:“殿下想知道,元乐郡主的玉佩丢失,从头到尾,是不是我一手策划的,而我的目的,自然不会为了引殿下扯出当年的真相,这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将魏家和广阳王府再次牵扯到一起,而我,便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广阳王殿下的面前。更何况,当日殿下在湖州,还听到了一些传闻,也正是因为这些传闻,殿下才会对魏鸾的身世起了疑心,下手详查。事到如今,殿下甚至都可能在怀疑,湖州的流言,又是不是我的手笔,目的,自然还是为了方便我走到广阳王的面前。”
他说到这里,细细的观察着黎晏的面色,却发现他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于是眯了眯眼:“这其中的变数,无非是郑归。我料不到郑归会在此时到齐州,更猜不到广阳王派了人盯着魏家的一举一动,知道了一些事,所以想从齐娘的口中,得到一些所谓的真相。如果没有郑归,一切或许都会按我所预想的那样发展进行,而我,一样能够得到我想要的,绝不会是如今的局面。殿下,我说的对吗?”
“魏老爷大半辈子都是精打细算过来的,这天下的人和事,皆是你掌中玩物一般,揣度人心,自然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黎晏也不正面回答他,只是模棱两可的把这话又推了回去,“所以魏老爷,旺兴赌坊,究竟是你的手笔,还是王全呢?”
……
黎晏从正堂离开,却并没有急着离府,反而告诉了魏业,他放心不下魏鸾,要见见魏鸾。
时至今日,魏业没那个道理拦着不许他见,但再三的想过,总不好放他进后院去,便打发了人去知会魏鸾,叫她到前头来见黎晏。
是以黎晏出了门,有魏家的小厮一路引着,把他领到了前院的花厅去。
魏业从前对魏鸾极尽宠爱之能事,花厅的设置,一应全是按着魏鸾的喜好来,连栽种最多的,也是魏鸾最爱的菊花。
魏鸾从前总说,菊是花中君子,她最爱的,便是这风骨和气节二字,她虽是闺阁女儿,却一心敬仰世间君子,从懂事起,便爱极了菊花。
黎晏以前常来魏家走动,魏家的这个花厅,他也是见识过的,每年到了十一月间,菊花盛放,各色的菊花乱了人眼,煞是好看。
人说三月春回大地,才有百花齐放的盛景,但魏家的十一月,也一样能见到那样的景象,不过这百花,是上百菊花罢了。
可是今日黎晏进了花厅来,见满园的菊花无人打理,明明是正当盛放的好时节,却一个个蔫儿头耷拉脑的,哪里有往年的景象。
他登时拧了眉,赵隼见了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便与魏家的小厮交代了几句,陪着黎晏进了堂屋,把那小厮留在了外头,没叫他跟进门来服侍。
等主仆两个进了门,赵隼才略压了压声儿:“魏老爷叫主子在花厅见二姑娘,怕是早就知道,花厅这头的菊花,大多有颓败之势的。”
“他是借此告诉我,阿鸾的身世被揭穿了,即便只有我知道,在他的心中,阿鸾也再不是从前的阿鸾。”黎晏两只手交叠着,眼底说不出的愤恨,“事到如今,他竟还是想警告我。”
黎晏抬手揉着眉心,说不出对魏业究竟是什么样的看法。
他觉得心里很乱,似魏业这样的,真该杀了泄愤,可又有阿鸾夹在中间,不,也不是。
左右为难的,从来都不是阿鸾,只有他罢了。
赵隼看他这样子,整个人显得那样疲惫,像是他前几日身上才大好,心中不免担忧:“主子还是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才养好了身子,再为魏业气坏了,不值当,况且过会儿您要见二姑娘,老这么愁眉不展的,怕二姑娘多心呐?”
到底是同他说起魏鸾更有用,黎晏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明白,才敛了心神,渐次平复下来。
魏鸾来的时候,只带了尤珠一个,进了门,尤珠见了黎晏和赵隼,立时又想起了先前的那一幕,下意识的瑟缩了一把。
黎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是侧目抬眼去看赵隼,赵隼会意,抿了抿唇。
好在魏鸾走在前头,并没有留意到尤珠的古怪之处。
她跟黎晏是自在惯了,进了门往官帽椅上坐过去:“我听赵隼说,你前几天身上也不好来着,今日看你脸色,倒大好了?”
黎晏嗯了声,这事儿他知道,赵隼来见她时,她专程问起来的,赵隼没法子,只能实话实说,毕竟从回城之后,过了这么多天,他都没有到魏家来看看她,且当日她在府门口昏厥过去,他又是知道的,这样子都没来看她,也只能是赵隼告诉她,自己病了,才能敷衍过去,不然她一定会多心乱想。
魏鸾果然不疑有他,只是哦了一嗓子,便不再提起这茬,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久:“衙门里的事儿,你都知道的吧?”xǐυmь.℃òm
黎晏几不可见的拧眉:“怎么说?”
“你不是让赵隼来找过我吗?我想,赵隼从我们家离开,那时我爹已经带了添香往府衙去,又有刘子旺的事儿,他大概会去府衙一趟,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后再回王府,告你知晓。”魏鸾略顿了顿,眉目间清明一片,“本来也只是我自己瞎猜的,但看你这么快就来了我们府上,想来你应该知道公堂上发生过什么,今儿过来,本是来见我爹的,同我爹说完了话,不放心我,才要见一见我,对吧?”
黎晏说不上来,可他就是觉得,魏鸾有些不大一样。
到底哪里不同了呢?
从前魏鸾见他时,总是笑的,她也生来就爱笑,眉眼弯弯的,可爱极了。
但是今日,从进了门之后,她就没有笑过。
她就那样一本正经的,脸上的表情是凝重又严肃的,坐在那里,就好像……就好像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们两个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交谈而已。
黎晏突然想明白了哪里不对劲儿,登时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自己心尖儿上的姑娘,坐在自己的对面,两个人脸对脸的,却像是陌生人一样去交谈,这怎么可能叫人不难受?
黎晏眉心蹙拢:“阿鸾,你今日是怎么了?”
魏鸾自己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只是实在累了,也实在笑不出来罢了,并不是刻意带了这样的情绪给黎晏,也不是故意要叫黎晏觉得,她同从前不一样。
是以当黎晏扬声问了这么一句,且那语气中,分明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时,魏鸾愣怔住。
她呆呆的看着黎晏,整个人仿佛都有些迟钝起来:“什么怎么了?”
她以前很机灵的。
黎晏总觉得,他的阿鸾,就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尘,是个再伶俐不过的小姑娘,可她突然有一天,呆头呆脑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黎晏便有些慌了。
他喉咙滚了滚:“你进门之后就没笑过,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我问什么,你好像也反应不过来……”
他也不扯谎,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两个人十几年都是这样坦诚以待过来的,黎晏从没想过瞒她什么,当然了,今年之内发生的很多事,瞒着她,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他看来,她委实不应该知道,他才自作主张,替她扛下这一切的。
魏鸾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眼角眉梢一齐往下垂,眼皮也往下压了压,长长的睫毛盖下去,敛去了眼中的一切情绪。
她似乎很是低落,这落在黎晏的眼中,叫他一颗心都揪起来:“阿鸾?到底怎么了?是还不舒服吗?还是遇上了别的事情?”
魏鸾却摇头,他说起话来那样急切,语气中全是担忧二字,她又觉得欣慰,所幸不管遇上什么事,她都还有黎晏。
她好半天才又抬起头来:“只是出了今次的事情,我觉得很疲累,也很难过而已,今儿一整天都兴致缺缺,提不起什么精神。本来周太医说,我这个病都是劳碌所致,加上先前忧虑多思,其实没大碍,只要静养一阵子,也就好了,但是今天突然知道了添香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添香也算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服侍的了,虽然在外行走,她不常跟着,但你到我们家来玩儿,也是见过她的。”
她这么说,黎晏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他还当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魏鸾心善,对身边人一向都好,尤其是她屋里服侍的这几个,更是好的没边儿了,有时候几个小丫头围着她胡闹,也没个主仆的规矩样子,她也不生气,也不说她们什么,真当姐妹一样处着,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四下无人时,她不爱拿规矩约束着她们。
但是添香这回干的事儿……
她是失望了,也彻底寒心了。
尽管添香一口咬定这件事情是她一时糊涂做下的,可是魏鸾从没有相信过,直到现在,她也没有相信过。
黎晏也清楚的很,那个丫头,十有是被什么人收买了,才偷了元乐的玉佩出府去,目的就是扯出后面的这些事。
他无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魏鸾,只能把语调放轻柔:“事情既然出了,你也不要为这个作践自己的身子,我直到劝你也没用,你是伤心失望,她叫你寒心了,但阿鸾,事情总会过去的,不是吗?”富品中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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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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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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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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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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