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崖带着府衙衙役到客栈来的时候,差点儿一口气倒噎住,倒不上来。
彼时客栈一楼大堂之中,乌压压的围满了人,再加上这些人又没有家,气味也就好闻不到哪里去,且不说他叫一股子浊气熏的头疼,只说这些人,这样子把齐王殿下给围住了……
杜启崖面色一黑,鬓边的汗珠就滚落下来,正好掉落在他自己脚边。
他低头看,水渍又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衙役们有眼色,拦开了一条路来,好叫他能走到黎晏的身边去。
黎晏站在楼梯上,始终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越是如此,杜启崖才更是心惊胆战。
等走近了,他一撩官服下摆处,径直就要去跪。
黎晏伸手拦住了他,朝着大堂之中努了努嘴:“这么些人呢,杜知府动辄便跪,岂不更叫他们觉得,我是个专与人为难的王?”
杜启崖忙陪了个笑脸,跟着又连声倒不会:“殿下性子和善,是这些刁民……”
“刁民?”黎晏一扬声打断他的话,“自古只听闻穷山僻壤出刁民,这湖州富庶,也专出刁民吗?”
他话音落了地,才冷哼了一声,那真是从鼻子里头挤出来的一个音调:“前头抓进去的那几个,算不算刁民?”
杜启崖上下牙齿打着颤,为着黎晏特意顿了声,他心下了然,这是等着他回一声呢。
黎晏问湖州如此富庶之地,是不是也专出刁民,显然对他的刁民之说心生不满,但先前造谣生事的那几个,又的的确确是刁民无疑。
他吞了口口水,拿舌尖儿舔过下唇,润了润唇片:“自然算刁民。”
“那你湖州治下专出这样的刁民,你又怎么说呢?”黎晏好整以暇的打量他,双手也环在了胸前,稍稍往后退一步,同杜启崖拉开了距离,“你是湖州的知府,从来上报朝廷都是报喜,以前也没见你提过湖州出刁民。怎么今次我到湖州走一趟,就遇上了这么多的刁民呢?要么是造谣生事中伤我,要么是如今天这般将我下榻之处围个水泄不通”
黎晏连声咂舌,像是意犹未尽的在品着自己的这一番话,更像是故意拖延时间,拿沉默来击溃杜启崖最后一丝理智。
“殿下,下官……这……”
杜启崖心惊不心惊呢?
这样的大一个罪名扣在他头上,他当然心惊又害怕。
黎晏说来说去,无非是要怪罪他,将这湖州城治理成了这个样子。
刁民出在他治下,所闹的事情,又桩桩件件都是冲着黎晏去,真要是闹到了御前去,陛下凭何会维护他?
杜启崖略一抬手,宽大的袖口往下垂着,那手掌虚淹着,抹去了鬓边冷汗:“湖州城中出了这样的刁民,下官难辞其咎。”
他这样子……
黎晏笑出声来:“你倒乖觉,晓得辩解我也不会听,只能是多说多错,便索性不说。”xiumb.com
他啧了两声,转头去看魏子期:“你瞧,杜知府还是很会办事儿说话的。”
魏子期面不改色,不悲不喜,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略一颔首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
黎晏这样子与杜启崖过不去,并不是真的有意去为难杜启崖,无非今日叫这些老百姓堵在了客栈中,心里憋着一口气,到底不受用。
先前对着这些百姓不好撒脾气说什么,唯恐更惹民怨,这会子见了杜启崖,那些怨气,自然都出在了杜启崖的身上。
“杜知府,这些老百姓”魏子期便将黎晏的话接了过来,后头的这些交代,有了黎晏之前的刁难,他也不好再说,不然真是欺人太甚,把人家为难了一番,还要交办人家事情。
他心下无奈,这位殿下高高在上的久了,除了鸾儿外,对谁大抵都这个样子。
杜启崖欸的一声:“这些人我带回府衙去,好好地再审一审,瞧瞧背后有没有人……”
“不,这些人,你只能安抚,不能收押,不能审讯。”魏子期脸上有了笑意,淡淡的,只扫了杜启崖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了黎晏,“殿下?”
黎晏一沉声:“是,你现在把人抓回去再过堂,岂不更激起民愤民怨吗?”
杜启崖做了这么多年的知府,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安抚民心呢?
外头谣言四起时,老百姓只是当做谈资,到底与他们无关,他们说过笑过,也不过是将来再提及时,议论两句。
可是从前几日抓了几个流浪的乞丐回衙门,事情就变了味儿。
好端端的怎么抓了人呢?难道还不许人说话了吗?
这几日谣言没止住,反倒越发激烈,大多也是为这个,城中百姓除去议论之前魏家二姑娘的出身,以及齐王殿下到湖州的意图之外,还要再捎带上齐王殿下欺压百姓这一条。
现在还要抓人,是真说不过去。
但黎晏方才有意为难,杜启崖知道他是气不顺,才顺着说了这么一嘴。
这会子黎晏和魏子期去做好人,反叫他吃个哑巴亏。
他低垂着头,眼皮往下一压,盖住了眼底的情绪:“那就依殿下的,下官去安抚打发了他们,自不叫他们再来扰了殿下的清净,这个事儿,他们无非要个交代,下官给他们一个交代就是了。”
逼人也不能逼的太急,杜启崖已经是处处服软,哪怕无端受到了刁难,也不曾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悦来。
黎晏与魏子期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却心照不宣。
于是他点头算应了杜启崖那番话,其余的,只又问了一番得宝的事情,便都不再提。
杜启崖仿佛有话回,黎晏却一背过身,迈开步子要再上楼,显然不肯听了。
魏子期忙虚拦了一手:“杜知府,今晨起至于现下,殿下也困乏了,有什么事情,等改日再来回殿下。杜知府还是先料理了下头的事,不要再叫齐王殿下为此烦心的好。”
杜启崖横过去一眼,那是眯起眼来打量的神态。
魏子期不过一介布衣,若非跟着黎晏一道,哪里有资格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杜启崖心下暗暗发了狠,面上却丝毫不露,闷着声儿嗯了一嗓子,扭头下了楼梯,一概后话皆不再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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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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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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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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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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