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关在刑堂里,你打算如何处置?”对于这个儿子,她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也不愿花精力与他迂回曲折。
云辞今日倒是坐着轮椅,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是腿疾复发之兆。他沉吟片刻,回道:“母亲想如何处置?”
太夫人笑了笑:“你园子里的人,怎来问我?”
“我园子里的人,您也没少过问。”
云辞的这句话令太夫人笑意收敛,沉了声音:“既然你来问我,那我也不瞒你。她毕竟怀过你的孩子,虽然落了胎,也算有过功劳的人。这次你明里严罚她,也是给二房一个交代,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
太夫人又换了一串楠珠,握在手心里徐徐拨弄:“她那个容貌与性子,云府是已经留不得她了。你不舍得她死,那便放她离开罢。”
“离开?”云辞轻轻重复,问道:“如何离开?”
“让沈予带她走,亦或是给她一笔钱,出去自谋生路。”太夫人认为这算是退让了一大步。
岂知云辞闻言却是笑了:“子奉在房州还有些庶务要处理,暂时会住在咱们这儿。至于出岫……她如今还不能走。”
“不能走?那是要让她一再挑起你们兄弟不和?”太夫人声音又见冷厉:“从前老二虽荒唐,也从不闹到府里来。如今为了出岫,可是闹了几次了。云府丢不起这人。”
“那若放她离开,您就能保证二弟会放过她?”云辞反问。
太夫人不答。
云辞见状,便垂目道:“我早晚会让出岫离开,但不是眼下。”
太夫人霎时目光一凛:“怎么?你怕我明里放她走,暗地里再去加害她不成?”
云辞否认:“母亲多虑了。”
太夫人又如何会信?只冷笑道:“好啊,你还当真是护着她,如今连我都猜疑起来了。”她将楠木佛珠搁在案上,轻轻叹道:“辞儿,你为了她与我作对,不是帮她,而是害她。”那语气,端得是几分委婉的威胁。
云辞好似已习惯了母亲如此,冷声道:“母亲放心,我如今心思都在品言身上……对于出岫,是有几分旧情,也是不想看着她出去之后孤苦无依,再被二弟报复欺凌。”
话到此处,云辞已无意继续长谈,遂断然终止这个话题:“出岫一定会离开,我也一定会赶她走。但眼下时机不对,待我安抚了二弟,子奉又办完差事,我便放她随子奉离开。”
太夫人仿佛有些诧异亲子的决绝,不禁眯起双眼,似是不信:“你从前不是极爱护她?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云辞笑答:“您也说了,如今有了品言这个正主儿,我又为何要本末倒置,舍本取末?”
这句话听在太夫人耳中,令她微感诧异。难道是她高估了儿子对出岫的感情?太夫人望着云辞淡然无波的笑意,半信半疑道:“你若当真能如此想,最好不过。自古到今,夫妻和睦才是家之根本。你是离信侯,更应该摒弃小情小爱。”
“儿子受教。”云辞侧首欲招呼竹影,想了想,临去前又对太夫人道:“今日是您主动提出要让出岫离开的。有朝一日我若当真放她走,还请您记得今日之诺,不要再去为难她。”
太夫人眼角一抽:“即便我想为难她,有你盯着,我还能动手不成?”
闻此一言,云辞似乎身形一顿,面上也带着几分看不清的悲伤:“只怕也轮不到我护她了……”他沉默片刻,有些自嘲兼自悲:“届时她过得是好是坏,再也与我无关。”
这话听在太夫人耳中,似是亲生儿子的全部悲戚,直教她也感到那种无力。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这本能的猜疑尚未形成具体的念头,但见云辞已敛容再笑:“今日我答应了品言,要带她去荷塘。母亲若无事,我便告退了。”
太夫人微微一怔,抬手屏退:“你去罢。”看到云辞与夏嫣然举案齐眉,她比任何人都欣慰。
云辞未再多言,招呼了竹影推自己离开荣锦堂。
一个时辰后,知言轩传了命令到刑堂,将出岫贬去浣洗房,做洗衣女工。
*****
“出岫,你动作快些!这衣裳是夫人等着要的!”浣洗房掌事荆妈妈就差指到出岫脸上,再次催促:“熨好了没有?熨好了快送去!”
“是。”出岫搁下熨烫的火石,仔仔细细将衣裳检查了一遍,直至确定已熨烫平整,才施手叠起,放到托盘之上。
转眼间,来到浣洗房已两个多月,新年也在揉搓着大堆衣裳中度过。出岫看向自己的双手,如今已是充满疮斑、红肿不堪,再不是从前那可以抚琴弄弦的柔荑了。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是她浆洗上粉时蛰到了伤口,顾不得去抹沈予留下的药膏,出岫端起衣裳便往知言轩而去。
这个时辰,云辞该是在清心斋里,想到不会与他碰面,出岫不知自己是该失落还是欢喜。
快三个月了,云辞不曾来看过她一次,也没有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仿佛是恨极了一般。是呵!若换做自己被蒙在鼓里,以这般高高在上的身份宠过一个妓女,只怕也是气愤难当。
出岫边想边端着衣裳往知言轩里走,园子里的丫鬟奴仆看到她来,都带着一种探究的目光。自己这妓女的身份应是没传开,毕竟离信侯府也要个体面。但,她突然从侯爷身边的大丫鬟被贬成了低等的洗衣女工,便不得不引人遐想。
出岫理解那些异样的目光,目不斜视地往夏嫣然屋子里去。刚走到门前,却听闻一阵娇滴滴的笑声,紧接着云辞的声音低低传来:“别动。”
出岫怔愣一瞬,紧了紧端着托盘的手。灼颜正守在门口掩面而笑,显然知道屋里是个什么情景。出岫想了想,对她道:“这是夫人的衣裳,劳烦灼颜姐姐送进去罢,我就不进去了。”
灼颜淡淡瞥了出岫一眼:“夫人让我在外头守着,哪儿都不许去。夫人还说,衣裳熨好了赶紧送进去,侯爷正等着夫人换好衣裳,为她作画。”
作画吗?出岫垂眸看着托盘上的锦绣烟罗裙,刺绣精美,华彩闪耀,的确是入画的不二之选。可,云辞不是从不在内室中沾染笔墨吗?
这问题太傻了,出岫又自嘲地笑了笑。夫妻间的闺房之趣,自然是要在闺房之中进行。
想到此处,她只得屏去杂念,敲门道:“夫人,衣裳送来了。”
屋内的调笑声戛然而止,片刻后才响起夏嫣然的一声招呼:“进来。”
出岫低着头迈步而入,看到那袭白衣的一角,连忙俯身行礼,又转向夏嫣然道:“夫人。”
“衣裳搁下罢。”夏嫣然只柔声道了这一句,未再多言。
出岫领命称是,刚将衣裳放到案头,只听云辞淡淡说道:“你去侍奉夫人更衣。”
“侯爷……”夏嫣然看了出岫一眼,有些难为情:“还是让灼颜侍奉罢。”
云辞却不以为然,只看向出岫,冷淡道:“从前你也是服侍过夫人起居的,如今是忘了这差事该如何做?”
面对这番略带嘲讽的命令,出岫心头一滞,仍旧垂着眸,道:“奴婢这便侍奉夫人更衣。”说着已将案头上的衣裳掂起来,转到夏嫣然身后待命。
夏嫣然歉然地看了出岫一眼,没再说话。出岫服侍她换好衣衫,才从屏风后出来,低声再道:“奴婢告退。”
云辞默不作声,仿佛是准了,出岫便往门外走,岂知刚走到门口,却听他在身后又道:“慢着。墨干了,你来研墨。”
研墨?是了,这才是她最初的本分。出岫转身回来,拎着小水壶往砚台里倒上水,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起差事。www.xiumb.com
身旁传来淡淡的龙涎香气,还混合着一丝药香,与她记忆中的味道一般无二。这令出岫忽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与他仍是在京州的追虹苑里,一样的人,做着一样的事,不曾有过后来的爱与恨、是与非。
只可惜,出岫这美好的错觉尚未持续多久,已被残酷的现实所打断。
宣纸上是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庞,被云辞细腻的笔触仔细描绘。锦绣烟罗裙的华彩被浅浅勾勒,笔墨逐渐逶迤出了一位华装美人。
若非她从来不穿这般繁复华美的衣裙,出岫几乎要以为云辞画的是自己。只可惜,那最终落在美人眼角下的一笔,画出一滴泪痣的同时,也如同一根锋利的刺针戳中出岫心房。
云辞画的,是他的妻。
手指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忽然前所未有的疼痛起来,提醒着出岫,是谁在情爱之路上一跌再跌,一次惨重过一次?她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墨锭,只怕再坚持一刻,便会心痛到窒息。
“出岫,你脸色可不大好。”夏嫣然适时开口,语气温和而充满关切。
出岫抬眸对上那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精致容颜,哑着嗓子道:“多谢夫人挂怀,奴婢无碍。”
夏嫣然就此看了云辞一眼,试探着问:“侯爷,让出岫下去罢,如今她已不是知言轩的人了。”言下之意,自然也不该做这侍奉吃穿与笔墨的差事。
闻言,云辞果然停了停笔,语中带着两分调笑:“笔墨的差事是做完了,可这宣纸还未裁剪。”
夏嫣然朱唇浅笑:“这有何难,妾身接手便是。”她边说边往书案前走:“说起来,妾身还未曾侍奉过侯爷笔墨纸砚,今日也来试试手。”
云辞似感无奈,宠溺着应承她:“那你可仔细些,这匕首锋利得紧。”
匕首?裁纸何以用匕首?然,未等出岫想明白,她眼前已划过一道冷冽的银光,还隐隐闪耀着嫣红光泽。正是沈予所赠的鸳鸯匕首呵!
原来,云辞将这其中一把匕首给了夏嫣然。
鸳鸯匕首,成双成对,各执一把,以表恩爱。他这么做,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罢……
出岫深深吸了口气,好似要将胸腔里的悲伤尽数吐露出来,欲告退而去:“奴婢告……”
“退”字尚未出口,但听“咣当”一声脆响,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已从夏嫣然手中掉落,一个弹起,正正落在出岫脚边。
快来看&"hongcha866&"微鑫公众号,看更多好看的小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半步轻尘携相思晗初更新,第64章:十年恩怨看今朝(二)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