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半步轻尘携相思晗初>第29章:两厢不知两相知
  东苑,待客厅。

  沈予望着厅里那幅极具风骨的迎客松图,轻蹙眉峰。昨夜经过茶茶的事,他心里烦闷不堪,返回文昌侯府又独自饮了许多酒,今早险些头痛得难以起身。想到是云辞的返程之日,才勉强弄了些药喝,匆匆赶来。

  原以为是迟了,不曾想刚一进苑门,却被竹影告知今日云辞不走了!

  沈予知道云辞向来是说一不二,不禁暗自揣测他耽搁行程的原因。想来想去,毫无头绪。

  门外的动响适时拉回他的思绪,沈予转身看向来人,招呼道:“挽之。”再看推他入内之人,却不是竹影或淡心,而是晗初。并且,她眼眶微红。

  不知为何,沈予似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心中莫名地一沉。

  云辞原本想当着晗初的面与沈予谈一谈,可临进门时,他改变了主意,对晗初浅笑道:“你先回去。”

  晗初先是对沈予行了礼,便依言低眉退了出去。

  “怎得忽然决定不走了?”沈予见晗初出门,才笑着询问云辞。

  “不是不走,是耽搁一两日。”云辞对上沈予的恣意笑容,开门见山:“子奉,我想向你讨个人。”

  “谁?”沈予不假思索脱口问道,但其实,问出口的同时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云辞并不掩饰,坦白答了话:“我想带出岫离开。”

  听到这个名字,沈予笑了,眼神透着几分寒凉:“你也被她的美色所惑?”

  美色?云辞闻言,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你该知晓,我不是这种人。”

  “那又为何?”沈予质问:“她才来东苑几日?三个来月罢?竟能让你向我开这个口?”心底的怒意合着酸楚,几乎令他忘记同眼前这人的手足情分。

  “子奉!”云辞面色也肃然起来,沉声解释:“出岫是个好姑娘,我不想看你糟蹋她。”

  “好姑娘?糟蹋?”沈予好似听到什么笑话,放声大笑:“你若知道她是谁,恐怕不会当她是个好姑娘。”

  “正因我知道她是谁,才会开这个口。”云辞坦荡地望向沈予,道:“你不能因为她出身风尘,便折辱她。从前的事也不是她的错。”

  “原来你都知道了。”沈予只觉心已被搁在了万丈深渊,面上更是笑得讽刺:“挽之,你连她的底细都费心去查了,我还能说什么?”

  云辞被这句嘲讽堵住了话语,沉默一瞬,才又道:“奉之,倘若她是个良家女子,我必不会向你开这个口。但她的身份……你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到如今西苑里还住着几位,我不想让她沦落至斯。”

  “你怎知我会让她沦落至斯?”沈予冲动地反驳出口,额上已是青筋暴露:“难道我不能是真心待她?否则我缘何要为了她去得罪明家?”

  见此一言,云辞没有立即回话。他磊落地在沈予面上打量片刻,才沉沉道:“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京州皆知沈小侯爷对待女人的长性,你不能让她再难过一次。”

  话音落下许久,屋内都没有回应。这次换做沈予沉默起来。

  云辞见他有些失意,又道:“眼下你心里舍不得,可总有一日是要弃她如敝屣。你的长性是多久?一年?两年?即便你对她真心,难道能给她名分?还是能护着她不受明府迫害?”

  云辞自问看得清清楚楚,沈予对晗初十分冷淡,甚至可以说是苛待。他从前不知个中缘故,如今终于想通了。沈予必是嫌弃晗初的过往之事,但又不舍她的美貌。

  既然如此,自己又怎能放心让晗初留下?

  面对云辞的质问,沈予仍旧没有接话。他敛去哂笑与冷冽,面上已看不出分毫情绪。就在云辞想要再次开口劝说时,他才闷声问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她?”

  云辞忽然怔愣,待反应过来沈予话中之意,连忙开口驳斥:“男女之间并非仅有‘情’之一字。我待她……不过是有几分怜惜。”

  “哦?你确定是怜惜?而不是怜爱?”沈予重新噙起讽刺的笑意,带着几分洞察人心的犀利。

  怜惜、怜爱……云辞目光深如幽潭,谨慎地斟酌一瞬,才郑重回道:“只是怜惜。”

  “是吗?”沈予将目光从他面上移开,看向门外幽幽而问。他已不需要再听任何回答。

  “奉之。”云辞轻微叹气,话中是看透生死的淡然:“你也知道我并非长命之人,更不会轻易沾惹什么女子……我与出岫主仆一场,怜她身世、惜她才情,只想往后庇护着她,为她寻个好人家。”

  听到“长命之人”四个字,沈予终于心中抽痛,这是他永不能愈合的疮口。在这世上无论是谁与他相争,他都能沉得住气,徐徐图之。

  可偏偏,是云辞……

  沈予心里明白,今日若不放手,他亏欠云辞的只会更多;可今日他若放了手,只怕往后云辞心里没什么,他却不能再与之亲密无间了。

  仿佛是有万箭齐发,穿心而过。同时失去爱情与友情的滋味令沈予难以承受。明明知道云辞并不了解他对晗初的心思,可要开口表露那一番深情,他办不到。

  一种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锲,是被误解、被漠视的真心。晗初对他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但显然,他欠面前这人的更多,以命抵偿都不足惜,何况是送他一个女人。

  纵使爱逾生命,可到底,晗初也只是个女人。

  沈予忽而再笑起来,望着门外风摇树摆的初秋景象,抿唇再问:“挽之,你当真会为她寻个好人家?”

  “是。”云辞爽利地承认,又道:“恰好如今屈神医已动身前往房州,兴许他能治好晗初的喉疾。

  “有你离信侯府的庇护,她日后必定会过得极好。”沈予怅然地笑着,无比自嘲:“你与晗初你情我愿,我再拦着反倒成了恶人。”

  听见沈予松口,云辞也不再隐瞒:“出岫不愿意离开,说是你对她有恩。”言罢也无奈地笑了笑:“否则我也不会来说服你。”

  不愿意离开吗?是为了报恩?沈予尝到了苦涩滋味,如此煎熬难当,又掺着一丝回甘。他是多么欣喜于晗初对云辞的拒绝,可又多么失望于她对自己只是报恩。

  晗初终究还是不懂他。不怪她,只能怪自己。

  沈予微微阖上双目,强迫自己挂上风流无害的笑意:“不过是个女人,你开口我哪有不从?我若是她,也必定选你。”

  他停顿片刻,这才转回看向云辞:“我想单独与她说话。”

  “不要告诉她我已知道她是晗初。”云辞只嘱咐了这一句。

  “为何?”

  “我等她亲口告诉我。”

  *****

  一炷香后,东苑书房。

  “我倒是小瞧你了。”沈予面色深沉看向晗初,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晗初垂眸而立,犹如雪地红梅,铮铮无声。

  “走了一个赫连齐,却能得到挽之的垂青,你算是不赔反赚。”明明知晓话语伤人,沈予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晗初依然不言不语,没有反应。

  “哗啦啦”一阵声响传来,沈予已将案上裁好的宣纸施手一挥,张张落在晗初面前:“挽之与你心有灵犀,我可没这能耐。你想说什么,便写出来。”

  晗初任由宣纸拂面落地,才俯身逐一捡起。这些纸张,她裁了许久,务求长短整齐,边角平滑。有人视之为文房瑰宝,但也有人视为糟粕。

  晗初忽然不知自己是在坚持些什么,放弃云公子的宽厚以待。她本以为自己留在此地全凭良心,可如今看来,沈小侯爷并不在意。

  如此想着,晗初眸中渐渐浮起几分自嘲,攥着捡起来的宣纸,继续沉默。

  此刻沈予已是恼恨非常,也自知方才的动作轻贱了晗初。他微阖双目,试图平复情绪,许久也没有出声。

  屋内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两人都是相对无言。最后,还是晗初率先打破气氛,缓缓绽放出莫名的笑意。她蘸了墨汁,郑重地伏案写道:“我会留在京州。”

  仿佛是被那熟悉的字体刺痛了双目,沈予笑了起来:“留下?你要留下,也要看小爷我收不收。”

  “那日是我鬼迷心窍,才救你回来,呵!你这烫手山芋,还不值得小爷我去得罪明氏。”这一句,沈予竭力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自己当真不甚在意。

  伤人三分,自伤七分,大抵如此。

  晗初闻言面色微变,说是伤心羞愧倒也不像,只是握着手中的狼毫,抖了两滴墨汁洒在纸上。

  沈予看着氤氲在纸上的两朵墨花,语气仍旧带着讽刺:“听过那首《朱弦断》了?”

  晗初怔愣,继而点头。

  “你是不是很自得?”沈予看着她:“世间应无痴情事,休教仙音泪阑干。这诗已经传遍南熙,你也算虽死犹荣了。”

  听闻此言,晗初的心思早已被引到这首诗上,便顾不得沈予的冷嘲热讽,连忙提笔问道:“这诗是谁所作?”

  “你不知道?”沈予依然冷笑,目光幽深而闪烁:“是九皇子聂沛潇。作诗的日子,是你去东苑的前一晚。”也是在醉花楼遇上赫连齐的那一晚。

  原来当真是九皇子……晗初有些恍惚,惊异之余更为触动。她没有想到,贵为皇室宗亲,九皇子竟能写出那句“人心重利多轻贱,万籁寂寥浮世难”。

  沈予观察着晗初的面色,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她的动容。晗初求知音,他一直都知晓。

  “怎么?在九皇子与离信侯之间摇摆不定了?”他语气微酸,再次嘲讽,还特意避过她的目光。

  听闻这人玷污自己的心思,晗初终于忍无可忍,敛眉冷然挥笔:“我敬云公子如师,请小侯爷慎言!”

  “你敬挽之如师?”沈予见字几乎要笑出泪来,云辞与晗初,这两人竟连推脱之辞都如此相似,只怕到头来都是当局者迷。

  “男女之间何来师徒之情?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沈予又笑了半晌,一语直击晗初心上:“你且看着,彼此相处愈久,要么是他怜爱你,要么是你仰慕他!”

  “啪嗒”一声轻响,晗初手中的狼毫笔已掉落在桌面上,衣袖溅了几滴墨汁。仿佛是赌气似的,她点头对他做了个口型,樱唇微启只说出两个字:“我走。”琇書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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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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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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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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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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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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