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与晗初同时将目光移向门外,一个开口招呼道:“子奉”;另一个恰好俯身见礼。仿佛事先相约一般,配合得无比默契。
沈予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屋内两人的磊落自若,挥去杂念跨入屋内,边笑边对云辞道:“打扰你们了?”
“岂会?”云辞看向沈予笑道:“恰好我也在书房里坐了一日,有些倦了。”
他顺势将桌案上的书籍合上,又问:“你今日得空了?”
“是啊,咱们许久未曾一道吃饭了,近日我偶然寻到个手艺不错的厨子,特意邀来东苑请你尝尝。”沈予停顿片刻,又笑着补充一句:“那厨子是房州人。”
“既然如此,我还不得不尝了。”云辞笑着应承。他恰好来自房州,也情知沈予这一番心意,只怕不是偶然寻的厨子,是特意寻的厨子罢。
沈予“嗯”了一声,这才装作不经意地扫了晗初一眼,平平淡淡地道:“瞧见主子来了,不晓得去倒杯茶吗?”
晗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偏厅跑去。
沈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廊拐角,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方才他在门口瞧得真真切切,晗初对着云辞笑靥嫣然,可见了他却瞬间化作一尊雕像,没了半分表情。
态度何止是天差地别!
沈予越想越是气闷,脸色也渐渐沉了起来。
云辞见他一直盯着偏厅的小门,心下有些无奈地道:“她不过是忘记倒茶,你何至于发脾气,也不知是谁向来自诩对女人柔情绵绵。”
听闻此言,沈予才将目光收回,很是不满地道:“权当小爷我看她不顺眼儿!”
云辞闻言不禁失笑,正欲再替晗初说几句好话,却见她已端了一杯茶,匆匆从偏厅返回,恭恭敬敬地奉至沈予面前。
沈予冷哼一声,从晗初手中接过茶盏,却只端在手中,并不啜饮。
晗初有一丝紧张,她想起了那晚沈予的唐突之举,以及茶茶夸张的示威。虽说事情已过去整整半个月了,可旧事清晰,令她不得不拿捏着精神。
云辞也看出了晗初的不自在,暗自微哂两人间的古怪。沈予向来对女人颇有风度,如今却给了晗初脸色;而晗初素来淡然娴静,在沈予面前却显得手足无措。
云辞有心替晗初解围,便看向沈予,再笑道:“你不是说请了厨子来东苑?咱们去膳厅罢。”说着又看了看晗初:“出岫回去歇着罢。”
“出岫?”晗初正觉得松了口气,耳边却传来沈予一句低低的疑问。
晗初登时心中一跳,竟突然生出些心虚之感。她没有抬眸去看沈予,但能察觉到一道不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幽深与冷冽。
“是我逾越了。”云辞适时开口解释:“她说自己没有名字,我便越俎代庖取了一个。按理她是你的人,本该由你来取名字。”
见云辞几番替晗初解围,沈予沉默了一瞬,才状若随意地回道:“她的确没有名字,‘出岫’不错,以后便让她用着罢。”
云辞能感到沈予此刻兴致不高,便对晗初使了个眼色,再道:“子奉才是你的正主儿,如今他肯认了这名字,你该谢他。”
晗初连忙再次俯身,以表谢意。
沈予闻到了晗初俯身间袖风带出的清香,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可依旧没有对她说话的意思。
云辞见沈予一直沉着脸,再对晗初道:“我与子奉去用晚膳,你先退下罢。”
晗初闻言,如蒙大赦,面上不禁对云辞表露出两分感激之情。正要行礼告退,岂知沈予突然出言阻止:“主子用饭,你不该在一旁服侍吗?”
这话说得颇具几分威严,平日里云辞见惯了沈予的放浪不羁,一时之间也有些讶然,再想起晗初终究是他的人,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晗初只得随着两人一同去了膳厅。
虽然来到东苑已整整半个月,今日却是晗初头一次进膳厅。淡心早早便来了此地,已忙活半晌,她见云辞与沈予前来,连忙笑道:“两位主子快请坐,奴婢去吩咐厨房上菜。”
晗初也想跟着淡心去厨房帮忙。
“回来!”沈予见她又想溜走,一张好看的俊颜立刻染霜,蹙眉喝止她:“你留下来侍候。”wWW.ΧìǔΜЬ.CǒΜ
晗初唯有转身回到桌案前,却也不知该站在哪位主子身后侍奉。
所幸沈予并未在意这些细节,他轻轻敲击桌面,示意晗初:“傻站着做什么?没瞧见桌子上的酒水?”
晗初看着桌案上两只形状不同的容器。一个是琉璃夜光壶,盛着纯酿美酒;一个是釉瓷白玉壶,盛着晨间清露。
晗初知晓云辞的喜好,便率先执起釉瓷白玉壶,正准备为他倒水,眼风一扫,但见云辞轻轻摇头,还不动声色地看了沈予一眼。
晗初立时恍然,沈予才是她的正经主子!可如今釉瓷白玉壶都已经端起来了,岂能再回去改端酒壶?晗初只得硬着头皮先将沈予的杯子斟满,再为云辞缓缓倒上。
她边倒水边观察云辞的表情,见他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不禁心中长舒一口气。
刚将釉瓷白玉壶放下,沈予又开了口,再次喝斥道:“你都来东苑十四日了,还不知晓谁喝水谁喝酒吗?”
话虽如此说,但沈予面色尚不算太差。他见方才晗初先为自己倒水,心里终于舒坦了些,再指了指面前的酒杯:“还不给小爷满上!”
晗初被训斥得莫名其妙,也不知为何沈予今日火气如此之大,前前后后训斥了她好几回。虽然心中兀自犯着嘀咕,但面上到底不敢怠慢,她连忙将沈予酒杯里的清露倒掉,又满满斟上美酒,恭敬地行礼请罪。
沈予终是恢复了如常面色,端过酒杯放至案上。他再次瞟了一眼晗初,却是开口对云辞道:“挽之,你对下人实在太过宽厚。我这个哑婢也被你惯坏了。”
云辞情知不能再为晗初说项,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便浅浅一笑,未发一言。
此后淡心也从厨房折返,便与晗初分别站在两位主子身边服侍。自然,淡心是一直跟着云辞的;晗初也只得去侍奉沈予。
这一晚,云辞与沈予相谈甚欢,两人从少年往事谈到两国时局,即便晗初在一旁听了,也能感到那一份情同手足的深厚友谊。
沈予虽是独自饮酒,但受席间气氛所影响,越饮越有兴致。如此一来,晗初也受累颇多,不停地为他斟酒、布菜。
云辞默默看在眼中,有些担心晗初的肩伤。白日里她磨了一天墨,晚上又在此侍奉酒菜,都没有机会用晚饭。
想到此处,云辞已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下酒杯,阻止沈予继续畅饮:“子奉,今夜你委实喝了不少,适可而止罢。”
沈予的眼神是一番清明,仿佛仍未尽兴:“呵!我的酒量你还不知晓吗?挽之,你也太小看我了。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还不让我一醉方休?”
云辞闻言颇为无奈,再看晗初好似并无大碍,便也不再阻止。
岂知淡心却不乐意了:“小侯爷,您行行好罢。奴婢与出岫忙活了一整日,连口水还没喝呢!”她粉唇翘起,拿了云辞做挡箭牌:“再者主子也不大熬夜,您是夜夜笙歌之人,主子可要歇息了呢!”
“淡心!”云辞有些不悦,脱口喝斥她的逾越。
淡心便如受了委屈一般,垂了双眸不再言语。
晗初竟是忙得连口水都没喝吗?沈予开始心疼了,这的确是自己疏忽,只顾着恼她,还刻意去寻她的晦气。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沈予就势开口缓解:“淡心姑娘说得没错,是我疏忽了。挽之莫怪。”
不过是斟酒布菜而已,原本也不是什么繁重的差事,只想要多看她几眼,却反倒忘记她尚未用饭了。
沈予越想越觉心疼,再对淡心道:“你说得极是,快去服侍你家主子歇息,我命厨子做好饭菜给你们留着。”
沈予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自觉已说得足够明白。他边想边兀自起身,瞥向晗初低低命道:“小爷我不胜酒力,你将我扶回西苑去。”
不胜酒力?也不知方才是谁反驳了云公子的话,自诩酒量极好。晗初心不甘情不愿地扶着沈予,后者佯作脚步不稳,顺势半倚在晗初身上,再对淡心笑着嘱咐:“好生服侍你家主子歇下,小爷我先走一步。”
沈予说风便是雨,云辞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再看了晗初一眼,见她的目光也恰好看来。两人的视线这般胶着在一处,彼此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情。
晗初连忙敛眸回神,唇畔也不自觉带上一抹浅笑。
“愣什么神儿?还不扶小爷回去!不想吃饭了是罢?”沈予没瞧见那两人的微妙对视,只轻哼一声。他嗅着晗初发间的隐隐清香,心中莫名地愉悦起来。
晗初不敢再耽搁,连忙扶着沈予走出膳厅,往西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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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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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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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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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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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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