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默认,又问:“知道我为什么举报么?”
老马摇了摇头,他是真有点看不懂老刘了。
老刘正色道:“没看出来吧,我也是个求公道的人!”
老马愣了一下,疑惑道:“那你还……”
“还什么?没提名你?”老刘摇头笑着,拍了拍老马的肩膀,然后说:
“老马,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那是不得志的文人发牢骚,现实情况比这复杂得多。刚者易折,想要实现目标,总是要走些弯路的。你呀,还是太理想主义了。”
“咱们的彭导和齐副校长什么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能力虽不如你,但也不差,资历、职称样样不缺,就算我求公道,也得先把他俩的位置摆好了吧?”
“他俩稳定了,我再想做自己的事就不会有太大阻力,毕竟这份人情总要有人记着的。”
“但是摆在哪里就很讲究了,我有我的底线,提名校长我不乐意,可是太低了他俩不乐意。为了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天花板,我只能举报。这事儿只有捅出去,校长的位置才能彻底安全。”
“你就不怕他俩找你麻烦?”
“嗨!哪用得着我亲自出马,只要给媒体露点风声,他们的鼻子灵着呢。”
“可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说漏嘴么?”
老刘没有回答,只是拍着校长办公椅的椅背问道:“知道我把这个位置留给谁了么?”
老马把上下文关联起来,大概猜到了答案,只是没有道破。
“知道就说呀。”老刘笑笑。
老马也笑笑,还是不说。
“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老马,实话告诉你,这个位置我是给你留的。”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老马如沐春风。
老刘笑笑,又说:“先别急着高兴,还是那个问题,你想坐在这里,我就得给你腾地方,我想请问,你打算让我去哪?干了这么多年校长,你总不能让我回去当老师吧!”
“这话说的,我当然希望你越飞越高啊!”
老刘呵呵一笑,摆摆手道:“我没那么大野心,往前跳一步就行,我跳开了,这个位置自然给你空出来。可我要往前跳,前面的领导也得给我腾地方啊!现在你明白了不?”
“不明白……”
“唉……”老刘摸了摸额头,“教育局的领导班子再有半年就换届了,你是希望人家上去呢,还是希望人家下来呢?”
“人家都是领导干部,咱一个人民教师操这心干嘛,跟咱有关系么?”
“关系大了!”老刘摇摇头,接着说道:
“你咋这么不开窍呢?领导换届,位置才能空出来,就算我想提你,也得上面点头,你总得干点让上面长光的事情人家才能记着你的好吧?”
“好嘛,局里现在刚开始推行教改,你就在这儿使绊子,还先把教务放一放,亏你说得出来!”
“这次改革一旦失败,局里领导首当其冲,他们好不了,我能好了?!我都好不了,你能好了?!”
老马刚想解释,老刘便打住了他,说道:
“别张嘴闭嘴就说困难,谁都有难处,你以为申请教改这点经费容易呐?!”
“咱们市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穷得叮当响,这点经费还是局里求爷爷告奶奶从财政里挤牙膏挤出来的。这钱要是打了水漂,不就等于打了局里的脸吗?!局里领导下去了,还能有你出头之日?!”
“所以老马,该分析的我也给你分析了,想要奔个好前程,这次教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老马这才反应过来,合着你老刘绕了一大圈,最后又说回家长群的事儿了!
沟通的艺术,老马算是彻底领教了,难怪人家能当校长,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是……”老马刚想找理由,就又把话咽了回去,“行,我知道了,谁还没点难处呢,扛呗!”
“这就对了嘛……”
统一意见后,老刘的神色和缓下来,他把老马重新请到沙发上,和颜悦色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么?”
老马知道后面肯定是夸人的话,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家长群的事我也有看法,但是其他班的班主任只敢私下发发牢骚,还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三道四。你敢!光是这点,我就服你。”
“但是现实环境远比你我想象的复杂,想要求个公道,想和不正之风作斗争,不是那么容易的,得讲策略,得有手段,难着呢。很多时候公道没讨来,先把自己绕进去了。”
“看你两袖清风这么多年,为人处事也滴水不漏,兄弟我是真想帮你一把。”
老马点点头:“行,啥也不说了,有你这句话我也知足了。”
……
教务管理系统的起死回生,让高父,也就是高致勋,成为了该项目最大的受益者。本就离公司合伙人近在咫尺的他,这次终于如愿以偿。
成为合伙人,除了可以进入公司核心决策层,期权、分红、奖金都会有质的飞跃。
老百姓话讲:高致勋熬出来了。
生活,有时会让你得到些什么,同时,又会让你失去些什么。
成为公司合伙人,这事怎么听都是喜事,聘书到手当天,高母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一家人本想高高兴兴地庆祝庆祝,哪知道高格立却突然跳了出来。
他和高致勋大吵了一架。
这架吵得莫明其妙,跳起来的一瞬间,就连高格立都没整明白自己究竟怎么想的。
陈戒的磨过去了,冯诗楠的磨过去了,老马的磨也过去了,这次又轮到高格立了。
父亲升职加薪,做儿子的按理说应该高兴,毕竟这事全家盼了这么多年,可这手段实在难言光彩。
他没想到一向把质量当信仰的父亲,为了鱼跃龙门的最后一步,无所不用其极。
教育局和校领导的愤怒高格立感受不到,可是老师们的烦躁他是感同身受的,就更别提邻里们说起家长群时的愤愤不平了,每当路边有家长抱怨家长群的事儿,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致勋在儿子眼里一直是位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人。为了质量,他可以和领导叫板,为了客户,他可以熬夜加班。在看不见坐标的人生道路上,正是父亲那份忠于事业的责任为高格立指明了前路。
而现在,一切都坍塌了,高格立明白,父亲终于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高格立很挣扎,他知道自己强求了,矫情了。他也知道父亲的公司没什么竞争力,如果没项目,随时面临倒闭。他还知道父亲熬了这么多年很累了,该享几天清福了。这些他都懂。
可是父亲曾经的形象太高大,像神一样,他没料到心里那尊神像坍塌起来如此之快,如此彻底,他有些猝不及防。
后面几天,一向乐天的高格立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上下学的路上也经常一言不发。今天更彻底,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陈戒已经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冯诗楠问,她刚从老马办公室回来。
“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你俩闹别扭了?”
高格立摇了摇头:“我跟我爸闹别扭了。”
这话冯诗楠怎么听怎么别扭。
高格立回过味来,苦笑一声道:“今天没心情开这种玩笑。”
冯诗楠忍住没笑,问道:“难得看你愁眉苦脸,咋了这是?”
“唉……”高格立一声长叹,肺活量小的根本持续不了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塌了。”
“啊?”冯诗楠这个捧哏当得确实不如高格立专业,她不知该问些什么。
一个啊字并不足以承上启下,高格立只能硬聊道:“我爸当公司合伙人了。”
“啊?”冯诗楠更迷惑了,“这事儿怎么听都是件喜事吧,怎么你一脸不高兴呢?”
“我觉得我爸越来越陌生了。”
“人一忙起来,陪伴家人的时间就会少一些吧。”冯诗楠感慨道。
“不是指这个。”高格立顿了顿,“之前觉着丢人一直没说,咱们学校的教务管理系统就是我爸他们公司开发的。”
“好吧。”冯诗楠噗嗤乐了出来,“质量确实不咋地。”www.xiumb.com
“放在以前,这绝对不是我爸的风格,他做主任设计师的时候,这种质量的产品怎么可能拿得出手呢?”
“也许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呢?”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还不就是为了中标不择手段呗!三个月工期,他们那种小公司怎么可能干得完!”
“我看那个系统不复杂呀,就是打开网页登陆一下,来回点一点的事儿。”
“你懂啥!”高格立马上摆出一张专家脸,“你看到的只是客户端,还有服务器呢。服务器里还有接口、数据库,备份,容灾,并发,安全,复杂着呢!而且他们公司之前是做C端的,完全没有B端开发经验。”
要不是高格立心情不好,冯诗楠早就为了那个感叹号揍他了,这会儿反而迁就着他问道:“C端、B端啥意思?”
作者的话(也可以借读者的嘴说):这几章的逻辑是这样的,
企业折腾学校,学校折腾老师,老师折腾家长,家长折腾孩子,高格立作为孩子的一个代表最后又反馈到了企业身上。这是一个企业恶性竞争造成的循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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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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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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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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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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