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依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很强烈,山雨欲来。
荀朗试图整理一个思路出来,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发火,他压着情绪,放柔语气。
“这是个孩子,是条生命,虽然在计划之外,可他既然来了,我们应该接受他,而不是赶走他。”
棠意礼反诘:“可你也说了,这在计划之外,我们明明说好了的,再等几年,你不强求的。”
“我所说的不强求,是在没有的情况下,不刻意追求,并不是说,孩子都来,然后就为了什么所谓的几年计划,强制把他打掉!”
“而且,那个计划,也只是你个人的想法,事先根本没有和我商量过。”
“没有商量过?!”棠意礼觉得诧异,提高音调,“你明明都同意不要孩子了,怎么会认为我没有跟你商量过呢?”
“还是说,你当初所谓的同意,只是对我的敷衍,你根本就是不是真的赞同我!?”
荀朗顿住,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想过,孩子会来得这么快,所以,当初棠意礼说不要孩子,他是出于真心地尊重她。
但却没想到,在孩子真的降临时,自己对棠意礼的迁就和尊重,变成了她眼里的敷衍,和虚假的附和。
荀朗有点心寒。
场面僵持,棠意礼眼里亦有伤痛。
荀朗最后只想问一句,“你不想要孩子的原因,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们还年轻,根本不着急,而且生孩子,会变胖变丑——”
“既然这些说过了,棠意礼,”荀朗似是隐忍了很多,“不如你说点……没说过的原因。”
现在是要放弃的,是流着荀朗血脉的一条生命,打掉它,需要足够分量的理由。
所以,原因是什么,把你压在心底的,不能启齿的,连自己也不敢面对的原因,说出来。
棠意礼语塞。
这时,检验窗口,出现了提示。
棠意礼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不用再面对荀朗的质问,可以让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她的神经又再次绷紧。
这一次面对的,是真正的判决。
棠意礼站起来,觉得手脚都是凉的,一时不知道先迈哪一步。
反观荀朗,心理素质极为强大,刚才的话题暂时搁置,安抚棠意礼:“我去拿,你坐着等。”
十步开外,荀朗三步并两步就走到机器旁,刷棠意礼的就诊卡。
这几秒种里,他竟一点杂念和迟疑也没有。
棠意礼哪里坐得住,慢慢挪步,看着机器哗啦哗啦的打印结果,一颗心像被人捏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揉。
荀朗已经拿到那页纸,低头看得认真凝重。
棠意礼难受极了,呼吸一深一浅,走过去自己凑近了看,这一眼,满腔情绪倾泻而出。
眼泪潸然而下。
荀朗搂住她,在额头亲了亲,说不出是遗憾还是轻松。
没有怀孕。
棠意礼没有怀孕。
刚刚的讨论和不愉快,都变成了一种理论上的探讨,探讨就是探讨,交流的一种,因为无需做真正的决定,所以分歧可以保留。
争吵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荀朗给双手捧起棠意礼的小脸,泪水已经把它渍得冰凉,未施粉黛的她,看起来孱弱又憔悴,无端叫人心疼。
荀朗深深地叹了口气,用拇指为她揩干脸,“好了,虚惊一场,不哭了。”
棠意礼却更加委屈,好像跟他作对一样,荀朗越擦,眼泪就越多。
“不要孩子,就是因为我不想要而已,你可以说我自私、贪图享乐、没有责任感,就唯独不能说,我不爱你。”
因为,他最后的逼问,已经指向了这个答案。
他认为棠意礼不要孩子的原因,是因为不够爱。
棠意礼哽咽着,委屈的样子,让荀朗万箭穿心般的痛感。
“对不起,阿梨。”
他确实有一瞬间的怀疑,也许这种怀疑还没有尽消,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种时刻,在他对她粗暴后的第二天早上,对棠意礼发出那样的质问。
荀朗把人紧紧拥入怀,一下一下的轻抚,好像需要安慰的,不止是她。
还有他。
两人拥抱良久,荀朗还记得棠意礼的不适,轻声地哄:“先去看医生,嗯?”
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刚刚的急诊值班医生,已经下班,原来的位置上,换了一个陌生面孔,带着一天中最饱满的工作状态。
“行,没事儿,好好养几天就好了,”医生看了检查单,说得云淡风轻,却不知道面前两人经历了炼狱走一遭的煎熬。xǐυmь.℃òm
“快来例假的时候,X道充血,比较脆弱,所以可能会出血,我给你开点药,有不舒服再来找我。”
棠意礼被荀朗搀扶着,走出医院大门,看见春日里的晨光,金灿灿的就想春日本身一样,想让人拥抱。
回家的路上,她就一直靠在荀朗身上,没什么精神,等着困意上涌。
快到家了,荀朗把棠意礼小心抱下车,对待如珍如宝,好好安顿在卧室床上,棠意礼还想睡,荀朗帮她掖好被角。
“我叫了玉姐过来给你做点吃的,你好好睡一觉,今天别去上班了。”
棠意礼鼻音浓重地点头,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折腾了一个早晨,荀朗心里十分放不下棠意礼,心乱,可无奈纪氏更乱。
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哪能有半分松懈,荀朗胜在心力坚韧,衣着一新,返回公司时,不露半分疲态。
九点半抵达办公室。
昨晚荀朗叫人找的东西,装在一个白色信封里,已经放在桌上。
如今他们父子,不再直接联系,公事通过陈晟,私事通过荀妙云,荀朗检查过信封里的物品,打电话给陈晟,说自己想见父亲。
纪南昀今天正常上班,也在等这一刻。
看着儿子身姿挺拔走进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老了,可能早晚都是输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他有几分不甘,指着面前的椅子,叫荀朗坐下来。
“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买转所有的保皇派,要知道,他们是我培植了三十年的心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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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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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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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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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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