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屋主人并未沉默,而是用嘶哑无力的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旁边新搬来的,来给您问个好认个脸儿,以后如果有难处大家也好相互帮衬一下”罗生等了一会见主人没有应答,又开口道:“我这自己做了些点心,不嫌弃的话尝一点吧?”
这回屋里有声音了,“素的还是荤的?”
“新做的甜麻花和烧麦。”
“稍等…”这一等就是十几息的功夫,就在罗生以为里面的人在戏耍他时,大门咔嚓一声开了一条缝,头戴方巾书生打扮的男子费力的将门拉开,微微摆手当做了个揖,“我…生了病了,让客人见笑了…”
“噢…那叨扰了,要不我帮先生打些水?”
书生摇摇头,拿起他递过去的烧麦便小口小口的慢慢吃起来,把罗生看的直皱眉,一个好儿郎吃饭怎么像是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
“你桌子上不是有菜吗?”罗生指着他屋内桌上的精美菜肴,疑惑道:“为何不吃?”
“哎,一言难尽啊,我去年带了些干粮铜钱赶路……”书生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仿佛好久都没和人交流过了。
书生姓李名元卿,中原鲁县人士,今年夏天出发前往开封准备明天立春的乡试,谁知行至聊城附近时遭了山贼,那些人没抢到多少油水,恼羞成怒的将他绑起来,逼着他给家里写信要赎金,急的李元卿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之前那个简陋的山寨,而是躺在一片竹林中,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就在天色慢慢变黑而他又饿又困时,一个貌美的女子将他救了下来。
“当时我就应该发现不对劲了,可被饿的头晕眼花时哪有力气想别的呢……”李元卿苦笑着摇摇头,那之后孤男寡女在廖无人烟的竹林里独处,发生些什么都不意外,不过那之后的事情就有些脱线了;无论李元卿走到那里,那个姑娘都会跟着他一起伺候他吃喝,这本来是好事,但问题就是李元卿家里已经给他说了门亲事,就等他考完功名以后回去完婚……
他本想到时找几个同窗借些钱将她送回家去,等日后有了功名再回来纳她为妾,谁知姑娘冰雪聪明看穿了他的伎俩,无论李元卿好说歹说都不管用。
“你说说,在下除了绝食逼她就范外还能如何?”
“李兄,你虽是一介书生,单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女子困住吧?”罗生嘴角一扯,这家伙就是个又酸又臭的儒生,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好想一巴掌抽死他啊……
听到罗生这么说,李元卿非但没有羞愧,反而一脸惧色,“罗兄有所不知!那女人会妖术啊!李某人无论躲到哪里,不出两个时辰她准能顺着原路追过来,然后就这样一下”李元卿拿着一截树枝一吨瞎比划,“李某人就晕过去了,等我再醒来就回到聊城的宅子了。”
“哈?你把手伸过来我看看。”
“干嘛?在下先说明白,我可不好断袖啊……”罗生没搭理这个有些自来熟不着调的家伙,仔细把了下他的脉象后,嘿嘿一笑看着李元卿,后者则心虚的低下头,罗生也不点破他:“今天就聊到这里,明天罗某再来看你吧。”
“好好!那多谢罗兄了…对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能不能请罗兄帮我到赌坊里找一个叫孔二的人,替我带句话?就说方子吃完了,让他再送新货过来,在下必有重谢!”
“好。”罗生收起篮子帮李元卿关上大门后,才扭头望向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女子,“小姐好定力,竟然忍了这么久都没开口。”
女子乍看去长得一般,但属于那种越看越喜欢的类型,她轻轻撩了一下发丝楚楚可怜道:“奴家是李元卿的相好……求先生一事,可否忘掉元卿的委托,我必有厚礼相送,而且还会……”说到这里她诱惑的舔了舔自己嘴唇,还拉了下开襟露出一抹雪白,只是今天她的如意算盘注定打空。
罗生笑眯眯的看着女人泛出桃色的双眼,“小姐收了神通吧,这点小伎俩还不能拿罗某怎样。”
“怎么…”女子闻言吓了一跳,平日里无往不利的魅术竟然对这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少年毫无作用,她赶忙的微扯小衣露出肩头的白皙,同时眉宇间露出更加妖媚的吸引力。
“好了别扯了,你就算脱光了也不顶用。”罗生微笑着摇摇头,“漠北的天狐大妖在下都领教过其神通,岂能栽在你这等小狐妖手上?”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女子吓得脸色发白,她方才分明小心的试探过,罗生身上绝对没有一丝法力,可竟然不吃她的魅术?这种情况只能说明罗生‘高深莫测’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反抗的……
妖灵分两种,第一种是实力较强大或有其他过人之处,因此被各个大势力或圈养或保护共生等,有着特殊的依存关系,这种妖灵称之为护山灵兽;只是自从剑阁被秦国以私自圈养妖灵祸害中原为名除掉后,大半有圈养妖灵的门派都悄悄将自家的妖灵隐藏了起来,因此时间久了妖灵就渐渐的变成了传说之物。
第二种则是普通的‘野生’妖灵,这一类妖灵素质层次不齐难以界定,大多隐藏于山林中吞吐日月精华,也有类似狐妖这般‘入世’修行的。
入世妖灵一旦被识破伪装,部分都会远遁千里销声匿迹,也有一些残暴的妖灵会将目击者反杀,而其他那些实力不足够的妖灵就比较惨了……
“我不拿你怎样,当年那只大狐妖于我姐弟有恩,所以我也不会主动伤害你类”罗生看了一眼女子篮子里装的药材摇摇头道,“这些草药都没什么用。”
“阁下是什么意思…”虽然罗生表示了善意,但是化形为少妇的女子依旧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心。
“李元卿脉象滞涩不匀,加之他面黄眼涩,手不能平…这说明他是有了药瘾;再者邻里街坊均言贵宅偶哗,想必定是他所为,此乃药毒所至之肝火旺盛,再加上李元卿也是一介书生,稍加推测就不难猜出他中的是极乐散;可惜家财有限,既不能常服以平气,亦不能退而求其次饮甘露,因此才有今日枯态,姑娘我说的可对?”ωωω.χΙυΜЬ.Cǒm
“求先生救救元卿!”狐妖被彻底说傻了,虽然她没见过什么名医,但眼前的胸有成竹面带揶揄之色的罗生十有八九有破解之法;连日来的委屈无助滋生的绝望突然被眼前的男子驱赶后,她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
自秦入主中原,打着‘清心欲,静尚学’的旗号禁止了一大批类似极乐散这类成瘾性极大的仙药(之前中原几乎大半数的学子都有药瘾),只可惜政策执行的并不理想,坊市明面上贩售极乐散的商人虽然消失了,但是赌坊画舫里依旧有人私下销售此类禁药,其中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到中原总督林镇邑都束手无策,由此可见将其从根本上清除的难度之大。
但是有一条是朝廷的绝对底线,那就是任何有‘药瘾’的待考士子一经发现即刻除名且永不录考,所以若李元卿一旦找大夫看病被发现的话,那么他的仕途就彻底终结,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恐怕到时这个读书人唯有以死明志一条路可走了。
况且,就算找了一般的大夫,也难以彻底根除这种药瘾。
“我救他不难,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罗生将她扶起或转身往院子里走,“随我来家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罗生这还是头一次在自己家招待一个妖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索性就泡了壶清茶,可等他来到正厅后却发现女子一脸娇羞的在脱衣裳,眼角虽带魅色但眼底那一抹悲伤却是藏不住的。
“我说姑娘,腊月天里寻常人家都是添置棉衣,怎么到了你这里却嫌在下家里热了?”说罢罗生刻意紧了紧领口,装作没看到罗衫半解满脸通红的狐妖,“阴气太重,冷!冷死老夫了!”
“…”狐妖满脸通红的将外衣赶紧套好,收起魅惑的神情老实的低头坐在凳子上一动都不敢动;她本以为罗生能救李元卿,又让她来屋里是欲行那苟且之事,虽厌恶但为了医好心上人她也愿意做此牺牲,所以才有方才的尴尬之举。
“在下说过,救他不难”罗生等妖狐穿好衣服后才捧着茶盏慢悠悠的转过来,翘着二郎腿看着她,语气再不复半柱香前那般诚恳,而是略带炎凉孤傲的问道:“你告诉在下,李元卿的死活,与某何干?”
李氏听到这里心里一凉,以她的玲珑心思稍加推算便大致猜到罗生要他做什么,刚想拒绝却想到了床上气若游丝的李元卿,随即捏紧了拳头放在心口,郑重其事道:“只要罗恩公彻底治好元卿,之后小女子愿为恩人赴汤蹈火,绝不退缩!若有食言,当雷霆相殛……”
罗生笑呵呵的看着妖狐发出毒誓,待她说完后才伸手将其扶起。
“既如此,那我自当全力医治元卿。”罗生完全相信这些妖灵精怪的誓言,盖因一旦它们反悔爽约轻则损失道行一命呜呼,重则天雷殛顶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这可算是最狠毒的报应了。待她自己擦干眼泪平息悲伤后,罗生便让她将事情始末全部道来,果然如他所料,李元卿隐瞒了许多细节。
狐妖是在聊城外的佬山修炼成精的,化形后按照妖族的传统应得名佬山氏,但是此女更喜欢称自己为李氏,意为李元卿之妾室。
李氏是如何看上李元卿,又是如何用法术救出他的暂且不提,之后二人便来到聊城住下,这期间李元卿的小日子也很滋润,整天除了温书什么都不用操心,衣食住行全有李氏照料;但一次李元卿外出和一位昔日同窗小聚回来后便惹上了药瘾,刚开始他那个朋友还定时偷偷给他送来一些,后来那人就突然人去楼空,房东亦不知其去向。
偏偏这时李元卿的药瘾已经无法靠寻常办法戒除,药毒早已深入到脏腑,一旦药瘾发作就要忍受极大的痛苦,而李氏虽说有些小能耐,但那些魅术也就最多对付一下心怀不轨之徒,于治病无补;后来随着李元卿身体越来越差,李氏意识到继续吃药已经没法解决问题了,随即便偷听了几个偏方,去药房抓了些药希望能治好他。
李元卿吃了偏方没有好转,一气之下便要自己出去买药,但每次都被李氏用幻术困在院子里出不去,时间久了药瘾一犯他便脾气大变,摔碗砸桌子都是常事,就差对她拳脚相向了,李氏怕事情闹大让邻居看出破绽才尽量深居简出,平时用幻术将屋内的声音封起来,只有她出去置办柴米幻术无人掌控,屋里屋外才能听到看到对方,时间长了也难怪街坊邻居误以为她们两口子是怪人。
而李氏每次出门前,都会偷偷往菜里加一些料,让李元卿吃过后便昏睡过去,今天本来他也该晕过去的,但是因为药瘾发作生生疼醒,所以罗生见到的才是如病秧子一般的李元卿。
说到这里李氏又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哀叹上天为何对李元卿如此不公,确实看得出她是全心的为了这个读书人的。
“好说……”罗生拿过纸笔写了一张药方,“按照方子抓药,十日内忌肉食和房事;饮食多以清淡为主,等过了这第一个关口,我会再带着药回来。”李氏拿了方子千恩万谢的离开后,罗生才靠在椅子思考起来。
极乐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戒掉的,尤其当病人还是想李元卿这样虚弱的读书人;他先前开的方子只不过是一些清肠胃通血脉的药补,暂时抑制药瘾的同时缓慢滋养其血肉,只有等他身体强健一些后才能进行下一阶段。
“下个疗程就需要一些极乐散,方可以毒攻毒…”罗生眯起眼,从怀里拿出一堆指甲盖大小的木牌小心擦拭起来,“正好我也要去那鼠蛇之地打探消息,顺手而为之还能埋下一手棋,善,大善!如此,日后的大业便……”罗生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也慢慢退入黑暗,即正午高照的艳阳都无法穿透薄薄的布帘将他照亮一丝一毫,“再好生谋划一番,慢慢计较一下,有牵扯的,一个都少不得!!”
腊月艳阳天,惊雷平地起。
帝王宫中卧,道士赴龙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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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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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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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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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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