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业坐在罗杰对面,虽然面带微笑,可是眉宇之间带着深深的忧色,目光游移不定,右手紧紧握住手机,仿佛怕它滑脱一样。
眼睁睁的看着英俊洒脱的阳光男孩变得忧心忡忡,罗杰缓缓放下咖啡杯,借机斟酌字句,考虑怎样开口,如何才能尽量减轻即将到来却又无法避免的伤害。
“砰”,咖啡杯底与茶几发出轻微的响声,却把王继业吓了一跳,看到这一幕,罗杰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立场:是不是不该把梦的真相告诉他,或者说,这次解析原本就不该进行,真不知道这个顺境中长大的男孩是否经受得住呢接下来的一切。
罗杰长长的吸了口气,轻了轻嗓子,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开始了解析:“阿业,经过这两周的调查和分析,你的噩梦已经基本上解析清楚了,今天我先把噩梦完整的解析给你听,至于后续的事情,假如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出些建议,或者帮忙处理。”
“后续的事情?什么意思啊?”王继业瞬间挺直脊背,惶惑的望着罗杰。
“阿业,这个咱们后面再讨论吧。”
罗杰笑了笑,正式开始解析:“阿业,其实你的噩梦从内容上看算是比较复杂的,但在具体的表现形式来看,属于那种相对比较简单的类型,也就是说,意识层面对其进行的扭曲、移置、替代、隐喻等等复杂加工相对较少,故而比较容易理清脉络,总体来说,这个噩梦是你童年时代被压抑的一段记忆的直白而又真实的再现。”
“你的父母亲在你的梦境中虽然只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瞬间,但按照分析的结果来看,却非常重要。”罗杰短暂的停顿,直视阿业的双眼,问:“你的心理素质怎么样?有没有心脏病高血压之类的问题?”
王继业苦笑着耸了耸肩,“你说吧,我没问题。”
“好,”罗杰递过一张照片,“这是鹏城地铁机场快线沿线的一个慈善公益广告,用的图片背景是贵州省毕节市的一所破败的乡村小学,看看跟你梦境中出现的是不是同一个——我们是按照你修改的草图来比对的。”
“这,难道就是触发我梦境的因素?”王继业的目光呆滞了,望着似曾相识的照片,喃喃发问。
“不错。”罗杰接着说道:“我找到了广告中的原图并实地走访了这所学校,发现照片拍摄的时间稍微有点久,其实校舍已经整修过了,再加上修路和盖房子,周遭景物早已经面目全非,只有那棵大树和下面的石凳因为迷信的缘故保留了下来。我搞到几张以学校周边做背景的老照片,发现了你梦境中的湖泊和山峰跟当地的地理地貌吻合度非常高。不过,山既没有噩梦中那么高,坡度也远远没有那么陡,所谓的湖只是山脚下一个大点的水塘而已,当然,如果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视角来看,会截然不同的。”
罗杰注意到王继业难以置信的表情,没有理会,而是把几张老照片依次递过去,对方用微微发颤的手接下,默不作声的看着。
“老学校的校舍是以前的祠堂改的,祠堂的周围原本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边上有户姓向的人家,一家四口,小夫妻在贵阳打工赚钱,爷爷在家里带孙子。据村民们说,爷爷小时候是读过私塾的,很会编故事,夏天最喜欢带着孙子在大树底下乘凉玩耍,给孙子和邻居的孩子们讲些听来的、自己编的神怪故事。爷爷讲累了就打个盹,孩子们听乏了要么满山遍野的乱跑,要么到池塘小溪里捉鱼摸虾,生活简单而快乐。”
“某天,大树底下来了一个乞丐打扮的外地口音的妇人,挤在孩子堆里听故事,爷爷讲累了,照例打个盹,可是醒来后孙子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外地妇人。”Χiυmъ.cοΜ
“你,你是说,我,我是——”
罗杰摆摆手,让王继业稍安勿躁,“村民一直追到公路边上,可还是让人贩子给跑了,爷爷悲痛欲绝,在大树底下坐了整整一夜。孩子的双亲连夜从贵阳赶了回来,发了疯一样四处寻找,亲朋好友和警方都加入进来,但为时已晚,人贩子早已不知所踪。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孩子的父母亲北上南下,把辛辛苦苦打工赚来钱的花的一分不剩,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重新出去工作,攒钱以便能继续寻找儿子。”
“从儿子被拐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人生的目标变成单纯的赚钱、寻找、失败——赚钱、寻找、失败的死亡螺旋,直到彻底绝望。许多年以后,这对可怜的父母慢慢走出阴影,又生了孩子,可是那份痛苦的记忆和心灵的创伤,却是永远无法湮灭掉的,内心深处总在期望的重逢的一天。而孩子的爷爷,那个深深陷入自责的老人,整日整日的坐在树下望眼欲穿的等待孙子回来,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赤日炎炎,从未停止,于是日渐憔悴消瘦,直到最后——”
“你不要再往下说了!不要说了——”
不知道何时王继业已是泪流满面,情动于衷,“请你直接了当的告诉我,那个被拐卖的孩子是不是我,是不是!?”
罗杰还是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径自说道:“我到你的海阳老家走访过,邻居证实你第一次在老家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已经有两三岁了,按照当地的风俗,长孙的出生是很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你们家之前却悄无声息,不合常理。”
“此外,在海阳的祖坟地里,你奶奶的墓碑是黑底红字,跟梦境中的图像完全一致。而你的名字是后加上去的,当然,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镌刻之后又有部分磨损的痕迹,似乎有人想把名字从墓碑上抹去,可最终还是保留了——其他人的名字却没有,包括你的弟弟,王耀祖。按照某些可能不怀好意的邻居反映,你爷爷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表现的超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冷漠,而你弟弟阿祖第一次回老家,老人家却喜笑颜开,判若两人。”
罗杰递上一张墓碑的照片,墓碑上鲜红的字迹在王继业眼中扭曲模糊起来。
“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个梦实际上在满足你的潜在的欲望,希望你的两个爷爷的形象能够融合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保护你接受你,然后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做王家的长子,在墓碑上刻下你鲜红的名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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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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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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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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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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