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李云舒淡薄的脸上,如若不是在这坟场,丝毫看不出李云舒是在悼念新亡人。
副将年轻的脸上终归有些动容:
“不想这老乳母这般刚烈,只是如此结局却有些可惜。”
李云舒自顾自地往火堆里送着纸钱,闻言停都没有停顿一下:
“我倒觉得这是她最好的结局。自己倾心守护之人,到头来却因自己而死。想那备受煎熬的日子却不如痛斥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来得痛快。”
李云舒没有说的是正是由于老乳母的最后一击,彻底击垮了羲和帝的意志,让他对自己的厌恶以及对曹云的愧疚都到达了顶点,如此情况下,提出攻打古蔺这个以前根本就不可能被允许的事情就多了几分胜算。
周家可能一直想不通为何李云舒会在此时同他们决裂,其实云氏的寿宴原本就是李云舒准备给羲和帝致命一击的时候,而此时同周家决裂,李云舒才有机会和羲和帝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烧完最后一张纸钱,李云舒头也未回地离开了坟场。虽然是被人利用,但老乳母对曹云的悲剧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此结局,虽说不是李云舒特意安排,但也可以说是坐观其成。
自李云舒离开昭阳殿,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但此时空荡荡的大殿内,依旧保持着李云舒刚离开时的样子。羲和帝身体不好,终于支持不住,从一直呆坐的榻上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云氏,一时不知道是厌恶还是无望。
云氏虽然同羲和帝年岁相当,但看起来异常年轻。仿佛岁月从未在她那里经过。
在更早的时候,云氏就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此时见羲和帝望向她,更是露出了让羲和帝及其陌生的悦然笑意。
羲和帝到底是愤怒了,如同从未见过云氏一般:
“你这贱人,雨薇待你不薄,你却为何如此狠毒?”
听羲和帝如此问道,云氏脸上的笑容更甚。竟是再也无法抑制,畅快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竟终于等到你问我为什么。”
言毕,声音突然一冷:
“她周雨薇确实待我不薄,也确实心思单纯、心无城府。但这又如何?我偏偏就是恨极了她的所谓心无纤尘。”
“你可知道,我云家原本是准备送我姐姐入宫的,而我本身是同王家的大公子有婚约在身的。大燕氏族相互通婚,我同周氏原本也算是远方表亲,可她偏偏不知避讳,同王公子有了牵扯,她原本就是钦定的皇后,可就是如你们所说的至情至性,竟是不管不顾。周家看重门风,替她遮掩,我也想着,让她胡闹几年,进了宫,就消停了。可谁曾想,我姐姐同人私奔,我和周氏竟然又阴差阳错地聚在了一起。”
“王家大公子文采风流、举世无双,又与我有婚约在身,我自是极为看重他,可他总是只看着周氏,我就想着等吧,总有一天他会看我的,但终归是命运弄人,我也等不到那一天了。我先周氏进宫,也是彻底死了心,不想却同你一见如故。你自是不会记得了,天下都道羲和帝和周皇后伉俪情深,我只是一个续弦,原本就可有可无。”
“但是你知道吗?即便是我两度倾心之人都倾心于她,但我也仅仅是嫉妒却并没有恨。真正让我对她恨之入骨却还要拜你所赐。”
“你现在心心念的曹云死在了马王坡,可你是否还记得,我的孩子三十多年前就死了,他甚至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周氏进宫几月我已怀有身孕,虽然你的恩宠不在,但这个孩子却是我所有的寄托。我同周氏游湖,我出言讽刺她,她顾忌我身子,都忍让我,我越说越气,竟是没注意脚下,跌入湖中,周氏下水救我,却忘了自己也不会水。”
“还是这样的不管不顾啊!如若她不下水,我可能很快得救,但她落水了,你们就顾不上我了。冬月的湖水有多刺骨我永远记得,我捂着肚子在湖水里沉浮,直到我以为我快死了的时候,才有人把我救起,但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孩子。而且这次事故伤了我的身子,我再也不能生育了。你可能要说我自作自受,但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却太重了。”
“周氏总是这样,把自己的所谓善意强行加注给别人,也不问别人到底要不要。我失去孩子那日,一个人躺在床上,绝望地看着床顶的帷帐,你却彻夜守在周氏的身边。我虽倾心于你,但也知道君王之爱就是雨露均沾。可那日,我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我自己不去恨。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如果能出生会是怎么一个样子,我只知道他现在只是一滩污血。我在想,如果云家能有丝毫看重我这个女儿,我也不会进宫,也不会拥有这个孩子,更不会承受失去他的苦痛,所以,包括你、包括周氏、包括云家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你的性子我太清楚了,自私多疑,感情用事。我只是知会内务府不要在9月给大皇子发下绫匹,又在10月故意放一匹红菱在我的丝绢当中,让你误会大皇子真实的生辰是10月就让你深信周氏的不忠。想来周氏真是可笑。她爱王公子是真、爱你也是真,但总归是败在了你的猜疑下。现在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我只是将一颗怀疑的种子种在了你心里,你却让它长成了这样,枉费周氏与你相守一场,却没有真正了解过你,想来这世上再没有人如我一般深知你了。我一直知道,只要让你怀疑曹厉的身世,你必然就会坐实,连一点算计都不需要,你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知道为何李肃会找到那些证据证人么?这些一直都是我留给你的啊!我就想看看你知道真相后是什么样子,特别是在曹云死后,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这个李肃,倒不是浪得虚名,而那个贱人的乳母,也不枉费我容她活到现在。羲和,现在感觉如何?正如李肃所说,你的苦,与我,与曹云,都不及万一。想那周氏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待曹云,我也是不负所托,给了你、给了曹云一个最好的结局。羲和,想必你一直记不住曹云小时候的样子吧,也是,你从未正眼看过他。但我要告诉你,虽然你嫔妃子嗣众多,但却未有一人如他这般优秀,他小时候总是躲在暗处看你,又不敢见你,那黑乎乎的眼睛,就是歹毒如我,也不免动容啊!我的孩子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但比之曹云二十几年的煎熬,也算欣慰,羲和,你虽负我许多,但对待你嫡长子的狠绝却着实让我满意。还有云家,他们想要的尊荣富贵我是给不了了,如果你能如对待曹云那般对待他们,我也就欣慰了。”语毕,云氏竟不顾一切地大笑出声。Χiυmъ.cοΜ
云氏笑声快意,却并未真正开怀,原本异常年轻的一个人也在此刻突然萎靡起来,一夕忽老。
羲和帝看着状若疯癫的云氏,最后一丝愤怒也烟消云散。他并没有忘记同云氏的过往,也没有忘记她失去的那个孩子,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但这些在周氏面前都不算什么,可能就是因为这一分执念,才造成了所有的悲剧。云氏说得对,自己自私多疑,仅凭一点怀疑就如此对待曹云,但再多的悔恨已经于事无补,这个本该最受自己疼爱的孩子最终被自己逼死在了马王坡的荒郊野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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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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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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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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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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