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天山莲池被雪虎王列为私人禁地,曾先后被苏贤、宁轻狂临幸过,而今的山巅逐渐开放成了公家地盘,入目处趴满了雪虎,它们不似往日踏雪飞扬、龙行虎步时的栩栩,一头头雪虎双目微阖,身躯缓缓起伏,鼻间喷出近乎实质的白雾,呼吸声如闷雷惊动,反反复复地回荡在山巅,形成一阵阵低沉呜咽的雾风,轻撩起它们的虎须。
空中,血鲲鹏带着苏贤和蒙邈降落,苏贤向山下走了两步,忽而又转身,眉宇微皱,凝眸细看,目光来回在附近数百只雪虎的身形上扫动,旋即迎上了宁轻狂平淡的眸光,疑惑道:“怎么回事?”
雪虎王不在这群雪虎中,这帮雪虎大多正值幼年期或年迈期,苏贤本来没察觉到雪虎族的变化的,实在是它们太安静了,颠覆了苏贤对它们往日的印象,可一旦留心观察,那它们的异变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光是雪虎的身躯变小了许多这一点就会被看出端倪。
另外,数量也少了很多。
见苏贤投来目光,宁轻狂本不想说的,此刻淡然地撇了撇嘴,解释道:“你的人非要我支付在天山莲池修炼的费用,我索性教了这帮虎崽们一个唤醒远古血脉的古老法门,独此一家,绝对是天机院的不传之秘,。”
“代价很大吧?”苏贤不信宁轻狂如此良善,面庞凝重,挪开了视线,忧心忡忡地望着陷入沉睡的雪虎们,理所当然地问道。
宁轻狂没点头,眼角微挑,充满磁性的嗓音压出回话:“不然呢?想要进化,本就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事。我只是给它们提供了一个可能,但你也看见了,没有一虎是退缩的。进化论同样适用于妖兽,优胜劣汰,成王败寇。你以为有两个选择,可对于它们来说,别无选择。换作是你,也会上。”
远古时期,帝妖榜之下挤满了一群伪帝妖族群,那些多是和帝妖榜上的种族差之一线的妖兽,在十万年前也是受世人追捧的存在,毕竟它们是最靠近帝妖的存在,例如与帝妖榜失之交臂的明月雄关马、风神象等,这一类种族中最鲜明的代表还属奎曦蝎一族,它们是名副其实的一百零一。
也就是,帝妖之下最顶尖的种族。
十万年前,奎曦蝎力压群族,甚至战胜了明月雄关马、风神象等种族,却败给了帝妖九十八的青丘祖狐和帝妖九十九的幻音猡,最终无缘于帝妖榜,黯然跌落神坛,淡出了那段辉煌的历史,坠落凡尘,籍籍无名。
现实就是这般的残酷,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青丘祖狐和幻音猡两个种族有一个极其近似的属性,那就是都深谙神念之道。
同阶的奎曦蝎就是输在了这。
世上本无血脉浓度十分稀薄的妖兽,但凡是有这种妖兽,无非是它们经历过了太多太多代,距离祖辈的血缘越来越远,浓度不断被稀释,致使天资越来越低,血脉愈来愈孱弱,进入一个无限的死循环,这才衍生出了远古大陆上那么多低劣卑微的妖兽。
若是追根溯源,这些妖兽最遥远的那一代祖先必然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存在,此乃一个定理。
同理,世上本无血脉低下的雪虎族,它们只是一个支脉,是一支淡薄了血脉而被祖辈放弃的旁系种群。
那么,雪虎族最遥远的祖辈是大陆上的哪一个妖兽种族?
苏贤猜,应是暴风封雪虎,同样是名落帝妖榜的一个种族,在十万年前的地位和声名足以媲美明月雄关马和风神象。
如今,雪峰上的雪虎族在宁轻狂的引导下,就是在进行一个返祖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异常艰辛,生死难料,要么是唤醒祖辈暴风封雪虎的血脉,云起龙骧,重现远古祖先的精彩,再度搏击长空,擎骨傲世,要么是血脉彻底枯竭,修为尽失,寿命长逝,溘然殒灭。
“你这样,会毁了整个雪虎族。”苏贤哀声叹了口气,心情复杂道。
一方面,苏贤同样愿意策励雪虎族的进化和成长。
另一方面,苏贤不希望看到它们一个个慷慨赴死犹未悔,这血脉毕竟已经经历了十万年的淡化沉淀,本身就变成了一件积重难返的登天难事,即便点燃了它们的血脉之力,焚尽了它们的血肉尸骨,最终做的极有可能还是无用功,不但会一无所成,还会彻底葬送这支雪域中的雪虎族。
人类与妖兽之间也会诞生感情,雪虎族虽不是苏贤的妖兽,可不管是苏贤弱小时它们的雪中送炭,抑或是陪伴着它们捱过低谷期,重登霸主之位,隐隐之中苏贤早就将它们视作一个可以和平相处、互帮互助的伙伴种群。
可眼下最揪心的也在于此,这所谓的古老法门概率绝对低到令人发指,苏贤怕的就是燃烧了数百只雪虎族的性命也不会诞生出一幕返祖的异象,到了那时候,就连苏贤也评判不来它们的做法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宁轻狂冷眸一厉,低沉道:“这是它们自己的选择,关我屁事?又干你屁事?我现在给你一个帝藏,告诉你里面机缘无数,却又十死无生,你去还是不去?你现在悲悯它们,百年后千年后,你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它们大限来临,生老病死,一场轮回。这样毫无作为的早死和晚死,有何分别?”
“苏贤,我原以为你是个杀伐果断、取舍有度之人,不料你还存有如此的多愁善感。你这一年半载走来是不是太安逸了?以致于你血还不够冷,心还不够狠。”话音如雷,苍凉中带着冷厉,阵阵狂响,宁轻狂不复先前的波澜无惊,此时的他眼眸绷凝,肃声呵斥道。
然而,对于宁轻狂的批判,苏贤并不苟同,眼神中有光,平静回道:“这是两码事。它们与你无感情,可与我有渊源。是你太偏激了。”
闻言,宁轻狂气息一窒,久久无言,漠哼一声,拂袖转身,跃上硕大的雪莲后屈腿盘坐,不再与苏贤争辩,他本就不善口舌之利,苏贤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好否定,就像没法去指责叶知秋的做法对与错那般,索性就沉默以对了。
宁轻狂道:“精血给我。”
说累了,还是修炼吧。
见宁轻狂主动退让,苏贤也没心情再去争谁对谁错,血鲲鹏自爆了半边翅膀,赤红的翎羽纷纷掉落,血雾弥漫出一丈远,血鲲鹏面无表情,掌控着身躯凝聚出一滴滴精血,随后苏贤拿出了七窍石瓶,开始接引着精血的坠落。
滴答!
滴答!
……
拿到精血后,宁轻狂在风雪飘摇的山巅进入了闭关状态,和整支雪虎族一起陷入了沉寂。
呜呼!
大雪渐深,从这一天开始,雪峰蓦然静谧了下来。
圣毒鼠精血三百滴,给蒙邈一百滴拿去修炼了。
剩余两百滴,苏贤和苏如雪各一份。
本想帮玄天龟也讨要一份,然而玄天龟是在提升血脉浓度,而非换血,这种提升与武修的武王境概念并不同,玄天龟本质是冰属性的龟族,涅槃血因是一种凤凰涅槃后脱落下的血液精华而被称作精血,其本质更接近于天材地宝,只不过是一种以精血方式呈现的天材地宝罢了。
不死血髓不在此列,它是名副其实的虫族精血,适用于虫族,却排斥其它种族。
圣毒鼠精血也是一样。
因此,后来苏贤就没再为玄天龟多要一百滴圣毒鼠的精血了。
天山莲池底部,玄天龟仍是寂然,这汪寒池十分契合着它的属性,可谓量身定制,此刻的它浑身光波荧荧,四肢蜷缩,龟壳上闪烁着一条条血色脉络,经络延伸,四通八达,犹如蛛网遍布各个角落,气息浓郁,蓬勃间导致它的面目时而安详,时而狰狞。
随着时光的流转,玄天龟体内的血脉正在逐渐变强,四成巅峰指日可待,估摸着苏醒的时间会比苏如雪苏醒更早一些。
梦寐兽的身影游荡在广袤的雪域,紫色魅影划过一道道不可见的光华流彩,梦幻至难以言喻。
血鲲鹏几乎不见放血后的虚弱,掀动羽翼,背向高耸至不可触摸的天穹,扶摇直上,于雪域之内翱翔各方。
俨然间,苏贤似成了孤家寡人,行走于苍茫的雪地上,转眼白首。
在闲逛之际,苏贤遇到了在山顶一边恭候多时的雪虎王,它没有像其它族虎一般尽数投入天平倾斜的生死抉择中,它是雪峰霸主,它是雪虎族的支柱,没有它的雪峰会再次陷入无休止的争权和惶惶不安的动荡中,并非是它不想去与远古祖先进行一场相近血脉上的对话,只是对它而言时机还未到而已。
总有一天,它也要开启那一场对每一只雪虎来说都神圣无比的返祖仪式,不问成败,无论生死。
“苏贤,你回来了。能让我和父亲聊几句吗?”雪虎王传音道。
或许,它要和雪虎炎作告别了。
这一次的雪虎王不似往日的意气风发,正值壮年的它竟露出了一丝沉沉暮气,宛如再无岁月可偷的老者,原本凶戾的眼眸中满含深沉,仿佛视死如归,向死而生。
苏贤眼波幽幽,平静中夹杂着一抹感伤,他没有劝阻,默默召出了雪虎炎,给这对父子创造了谈话的空间,临走前多问了一句:“值得吗?”
这支雪虎族不久前才打了一场胜仗,在偌大的雪峰奠定了一个近年内都不会动摇的地位。
可是,才没过多久,它们又踏上征程,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返祖传闻,开启了前赴后继的献祭礼。
一朝辉煌,一夕冻骨。
“苏贤。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离开雪峰的,去往更高更远的大千之地作斗争。雪虎族哪怕终年生活在这天寒地冻之域,我们的血却从未冷过,我们也有雄心壮志,我们也向往翻天覆地,执掌风云。既然都是为心中所想所念去拼搏,为挣脱枷锁而战斗,那还问什么值得不值得?走在这条路上,我们都一样,我们没有选择。”雪虎王的传音沉稳非凡,却以一种恐怖的效果击穿了苏贤的心魂。
是啊!
没时间再去感伤了,没时间再去怜悯了。
今日他居然开始担忧这群曾朝夕相伴的雪虎们是否会在奔赴理想的途中消逝,飞蛾扑火这种事,在这个当下,苏贤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做。
大家都一样。
想要平凡一生,退一步,那就是海阔天空。
不甘平凡,那彼此都咬牙往前一步,不该再左顾右盼,而是齐头并进,奋勇向前。
落伍的,就是被淘汰的。
到了未来,谁有资格回望了,再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再祭奠曾经并肩走过一段路的同伴。
时代的激浪在不断推着所有人和妖向前走。
这个时代的安逸和沉寂,快要结束了。xǐυmь.℃òm
继残酷血腥的大妖纪元之后,真正风起云涌的时代,快要到来了。
而在这场震煞大陆的时代惊变前,在大陆东域一个不起眼的一角,在这个茫茫雪域内,苏贤孤身下山,肩挑尘空,脚踩碎雪,沉默地、寂静地造访了一支支虎群,交手、切磋、抑或狼狈抑或高昂地扬长而去,开始了他沉淀武道、淬炼身手的苦修之旅。
因为,就在听了雪虎王的一席话后,苏贤渐渐意识到了,他身边的有些人和物都在一片静寂中离他而去了。
不论是即将远道的苏如雪,还是不避斧钺、冒死沉睡的雪虎族。
一年半载以来,苏贤得到了很多,安逸了太久,似乎有点忘记失去是什么滋味了,于是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辗转了那么久,今日在雪峰苏贤才真正醒悟,失去是必然的,在这个关头他没办法也没资格去挽留什么,渺小的他终究还是要去习惯失去本身。
毕竟,一年多前,他就是以失去黑老陪伴的方式,踏入了独属于自己的逆天之旅。
雪,落在心间,冰冻感伤。
想拥有,要先学会失去。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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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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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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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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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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