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的震天轰响在数千米外都能鼓动耳膜,苏贤倒不怕梦寐兽遭遇不测,就是很好奇那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于是血鲲鹏陡然加速,一道破空血影刮起暴鸣响的劲风,转瞬便掠过数千米,随后苏贤占据了一处极佳的视角,从侧面俯视着那宗族大院中的盛况。
在十米左右的半空,梦寐兽宛如舜华紫玉雕刻而成的精灵悬浮着,薄如蝉翼的梦翼由肋部伸展而出轻轻挥动,它清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下方,虽感知到苏贤来了也没有回头,好像还在暗中跟苏贤赌气。
不过,梦寐兽就这么隐于世间,周遭环伺着成百上千人,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得到,这就显得匪夷所思了。
苏贤的视线移至残垣般的庭院,高耸的石柱横七竖八地倒塌,中间赫然站立着一头身长五米、高约三米的宝红猛犸象,此象乃族内异种,通体火红如宝石玛瑙,体型庞大强壮,长毛细密,皮肉厚实到刀剑都无法穿透,脚生四趾,嘴部的一对大门牙弯曲如半月,白皙不失锐利,闪烁着森森寒芒,它的头骨极高,昭示着在象群中尊贵的地位,傲视群敌。
而这只宝象的主人,亦然威风凛凛,青年相貌略偏粗犷,豪放不羁,眼中两点寒星,一对剑眉邪气凛然,双目瞪若铜铃,骨子里透着一丝狠劲,一身墨袍略有磨损,背后宝红色的妖宫如火焰在焚烧着,而他则是死死护着身旁一道雍容倩影。
年柒舞依旧是那般眉目如画,一袭淡菊色烟笼般的绸缎罗裙,不同于往日的是今天她的秀发绾起,瞩目亮眼的头饰上生出三朵精美的白色小花,中间由一颗颗圆润的珠玉串起如帘,本就顾盼生情,这番出尘脱俗的打扮更让她美绝人寰,使旁观者侧目之时眼目灼热,心跳加速,呼吸微重。
双方摆开阵仗,一方仅有两人,另一方则是人头攒动,老少皆有,但在气势上却隐隐被青年压住,众人眼中含怒,心中怒火如地龙翻腾,闹剧般的骂街还在继续,群众中也有窃窃私语的交流,忽而被一道阴寒似冥风过境之声盖过。
“年肆泽,休得猖狂!在外习得邪术回来欺侮族人,狼子野心,你这个打小没人教的牲畜,你不配为年家人!”
年幽乃是年肆泽的二叔,家族内部最有望继承下任家主的人选之一,先前妖王五阶的他也与年肆泽打上了一场,不料被一道诡异之术拿捏住了心神,刚放出妖兽就被宝红猛犸象暴揍一通,若非年肆泽并无杀心,其妖兽指不定已经陨落,可堂堂妖王五阶的妖兽竟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害得他在万众前颜面尽失,眼中布满阴鸷之色。
“狗东西,打不过就邪术,你他妈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了?狼子尼玛的野心,你他妈没野心你别跟年阴争下任年家家主啊!当年我爹在的时候你就跟条狗一样,畏畏缩缩的,求生欲那个强的哟!后来我爹不在了,你混得人模狗样了就敢叫唤了?本质还不是狗吗?老子没人教,没人教也能打得你叫爹,废物东西!老子不配为年家人你他妈逐我出年家啊!连柒舞一起逐了啊!不敢了?逼柒舞嫁,你他妈两个女儿怎么不嫁?装什么哑巴,来,接着跟你爹吠!不服?来,接着打!孬种!”
年肆泽话音刚落,周边轰然响起了雷动般的掌声,叫好声、呐喊声、起哄声混成一块儿,人潮涌动,振臂高呼者更是比比皆是,众人纷纷为之侧目,脏话迭出,满满的羞辱,无数人心中都暗叹年肆泽这厮嘴巴也太毒了,不过骂得当真是解气,听得大家都舒坦,看热闹的怎么会嫌事大呢!
年家内讧这等猛料几乎吸引来了所有海滨世家之人,许多世家子弟汇聚于此,就是来看年家家丑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嚷着,责骂声沸腾,大多数人都站在了公然与年家为敌的年肆泽那边,助威的同时还不忘嘘声四起,嘲讽着年家宗族那派人。
明明是一种很僵凝的气氛,硬是被群众调动得火爆异常。
此刻,年幽已经被怼得七窍生烟,眼眸因气愤已然通红充血,可年肆泽是豁出去了,不顾形象地叫骂着,似是一个流里流气的莽汉,口齿伶俐恶毒,然而年幽却放不下脸面,他是要当下任家主的人,置气也要把握分寸,这也大大限制了他的反讥能力。
当然,年幽久居高位,虽有了城府,谈判对峙上的口才很强,但在有辱斯文的这方面……跟年肆泽比简直是弱爆了!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也不知道这区区妖王二阶的小子哪里学来得一门诡术,治得全族人都无力应对,这才是让年幽最窝火的。
这事牵扯到了数十位年家嫡系之人,旁系的人能躲多远早就躲多远了,对于在家中地位中等的旁系这时候不出声才是最好的对策,毕竟两边谁都惹不起,何必腆着一张脸上去被骂一通呢?
至于族内的六位宗老再加上这一代的家主年锄岁则是面目冰冷,其中一位身穿金丝袍的宗老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他虽已高龄,但在族内威望极高,稀疏的头发被他打理得一丝不苟,面部生斑,添了一抹戾气,只见其横眉怒目地敲了敲手中朱红色权杖,咆哮如雷道:“够了!年肆泽,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年柒舞和聂公子乃是两情相悦,情到浓处,你这般阻拦可曾考虑过年柒舞的感受?”
说完,此人还冷然扫了年柒舞一眼,果然一向端庄大方的年柒舞已有了窘迫之色,美眸含泪哀求地望着青年,白皙软嫩的玉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袍,抿着红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闹下去了。
可年肆泽根本不予理会,洪亮的嗓门再度响起,放旷道:“两情相悦你个卵子啊两情相悦!老东西,你和你那八房妻妾也是两情相悦?你什么鸟样自己心里没点数?还他妈跳出来跟老子倚老卖老,有个宗老身份把你能上天了?你是聂士怨的狗?见到人家就他妈笑得跟菊花开了一样,一见老子整张脸就如丧考妣似的,瞧把你能耐的!还两情相悦,老子的妹妹老子不清楚?用得着你在旁边指手画脚?滚!一路货色。”
声音响彻,全场哗然。
上万双目光幽幽地在那宗老身上扫来扫去,心想这老东西还真是老当益壮啊,娶八房妻妾,啧啧。
“这风头都让年肆泽出尽了!丫的,真想把他拉下来,让老子上去骂。”一个油腻的世家公子摇着羽扇捶胸顿足道。
“你怕是想上去和年柒舞有点肌肤之亲吧?现在年肆泽骂是骂爽了,但成为了众矢之的,下不了台咯!没法善后的。”
嘈杂如大雨滂沱的议论四起之时,伫立在云端的苏贤听呆了,原来这里如此精彩绝伦,这青年真乃性情中人啊,听到后来就连苏贤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直到被梦寐兽淡淡的看了一眼才尴尬地收敛起笑容,悻悻放下了双手。
骂的实在太尽兴了!
放眼四顾,高空都堵塞了起来,群妖拥挤,但试问在场哪个观众不对那青年心生景仰之情?
再观青年,冲冠一怒,神色笃定,舌战数人丝毫不怯场,站在那就是整片天地的焦点,铸成金身,恣意豪放,引来万众喝彩,更是惹得一些姑娘们心旌摇曳,心驰神往。
年家凡是跟此事沾惹上干系的,近乎惊怒到抖如筛糠,面色苍白,一些自认华贵的妇人则是泼辣地指着年肆泽,手指颤抖,却久久难言一语,方才来自年肆泽的羞辱仍在耳畔环绕,让她们无地自容,心中怒火更盛。
年家一方的为首者神情也是相当难堪,但年锄岁一直垂着眼皮,敛下苍老浑浊的眸子,可他眼中的阴翳清晰可见,他没想到自己的孙儿胡搅蛮缠到了如此境地,这时年锄岁终于抬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雷霆之怒,但他的话语平静到毫无情绪波动,悠悠道:“年肆泽,我对你很失望。”
“呵,年锄岁,我对你更失望。”这一次年肆泽没有再破口大骂,而是冷冷地嗤笑一声,嘴角不屑地一扯,回道。
“目中无人,不尊长辈,出言不逊,大放厥词,辱没先祖,不讲求礼仪孝廉,怪我太纵容于你,让你误入歧途。也罢,从此年家与你再无关系。子不教,父之过。你的父母亲也会因你的傲慢无礼而被移出宗族祠堂,自作孽不可活,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吧!”年锄岁喟然一叹,三言两语就给年肆泽扣上了好多顶无理取闹的帽子,再是将其驱逐出年家,丑剧已酿成,年家举族竟奈何不得一个二十岁的小儿,年锄岁用这么圆滑的处理方式何尝不是在给年家找台阶下,想用一种无声无息的法子就悄然带过此事。
可是,年锄岁实在低估了年肆泽的倔强和桀骜,年锄岁的这番话根本伤不到放飞了思想的年肆泽,这时万众屏息凝神等待着年肆泽张狂的回应,却听他徐徐道来:“年锄岁,你不过是几十年前被世人戏称为算无遗策,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像你这般的势利小人,锱铢必较,算计了一辈子,还不是没算到我会比倾尽全族之力培养的那帮弟弟妹妹更加出众?”
“只认利益,不认亲情,牺牲自己的孙女去换家族的繁荣昌盛,这样冷血的家族你真当我稀罕?你觉得我父亲会稀罕?也就像你这般沾染了世俗肮脏的人才配死后进入同样污秽至极的宗族祠堂吧!”
“孽畜,住嘴!”年锄岁再有心府和涵养也经不起这样露骨锥心的谩骂,霎时怒目圆睁,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一双喷火的眼目就能吞下那道锋芒毕露的身影。
“哟哟哟,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你丫的不是挺能装吗?继续装啊!老子看着呢!”年肆泽凶恶地抬着下巴,尽管他已这么挑衅,但年锄岁似乎重新恢复了冷静,幽幽如潭的老眸似凝固了一般,就恒久直勾勾地盯着年肆泽看。琇書蛧
顿时,围观的众人都从这眼神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
“不比比了?呵!我劝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就主动点,举族迁出云海城吧!整天想着靠女人上位,你们这帮男的都是吃粪长大的吗?空长几十岁,没点能耐,配掌权吗?瞧把你们惯的,一群话都说不明白的家伙,先前还喊打喊杀,扯着什么狗屁家族道义,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被我一个人轮了一遍就怂成这鸟样了?哑火了?那就这样吧。柒舞,咱们走。”
以年家古宅为中心,全场寂静,听着年肆泽一个人的话,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孤身对抗腐朽的家族,在用实力征服每个人后,再一个人把整个家族轮了一遍,让所有人都噤声,哑口无言,如今他那听似粗鄙落俗的话,却如神圣的教义一般发人深思,振聋发聩。
年肆泽,这个青年即将名动云海!
万众瞩目时,心中对这个人只有深深的叹服,敢问那个家族的年轻一辈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等年纪这等修为,潜龙榜上竟没有其名字,年家又是多么的昏聩黑暗,果然是一支靠女人方得侥幸扬名的乌合之众。
年肆泽粲然一笑,笑容中没有胜利者的傲然姿态,只有无尽的奚弄,那双锐利的眼眸一一扫过了息声的年家人,那股凌人之势压迫得许多人抬不起头来,倒是几位宗老和年锄岁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但纯属是垂死挣扎罢了。
年家大势已去!
随后,年肆泽收敛起笑容,痞性十足地瞪了一下泪眼婆娑的年柒舞,拉起她的手坐上宝红猛犸象就要离开。
“非我族人,你可以走,但年柒舞要留下。”年锄岁眼中寒芒乍竖,白发乱舞,眈眈虎视,身后一座黑漆色妖宫兀然腾空,威压如凶潮猛然向宝红猛犸象逼近,厉声森然道。
这个家族最后的威严,还要靠年锄岁这个家主来挽回,一个宗族的最高战力也终是露出了青面獠牙。
“大舅子,柒舞,还望留步!”另一边,聂士怨姗姗来迟,骑着代步的幽灵狼挤入半壁已倾的年家,高声呼喊道。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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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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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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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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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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