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块白白生生的肌肤,和魏远钦脸上的麦色,手掌的粗粝形成鲜明对比,让傅昭岚一下子就想到,魏远钦,原本也可以只是个娇生惯养细皮嫩肉、闲闲散散的纨绔子弟。
一时两两无声,气氛升温,空气里似乎都多了些暧昧的气息。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本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却好巧不巧地让本就尴尬的气氛雪上加霜。
魏远钦笑了声,率先开口道:“不久前郡主差人送来护手的霜膏,今天是亲自上手检验功效如何么?”
一句话叫傅昭岚尴尬地无地自容,思索半天,实在不知说什么话能解这窘境。
正当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动,尖利的马嗥叫声伴随着什么东西倒塌的巨大震动,其间还掺杂着小厮仆人惊恐地“啊呀啊呀”叫声。
傅昭岚与魏远钦茫然四目相对,暗香匆忙推门进来:“我的老天,没吓着小姐吧?”
“怎么回事?”傅昭岚眉目凌厉,拿出了平日掌家的气势,“今日有客来访,搞出乱子来,岂不失礼?”
“回小姐,似是马厩那边发出的动静,疏影姐姐和凌霜姐姐已经过去了。”暗香诺诺答道。
“世子见笑了。”傅昭岚略表歉意,转头对暗香道,“走,我们也去看看,是什么搞出这么大动静,扰了王府安宁。”
魏远钦二话没说,跟在了傅昭岚身后。
傅昭岚到的时候,现场一片兵荒马乱,木头搭建的马厩有一半倒塌,碎瓦与茅草砸的满地都是。一匹红棕色鬓毛威风凛凛的马正撒着四蹄耍威风,四周小厮畏畏缩缩,没人敢上去,只有凌霜仗着些功夫,正试图制伏这只暴躁的凶兽,另一匹白色鬓毛的马在一旁呜呜咽咽似是告状,马颈子上还被咬掉了几块皮毛,血肉模糊的,模样十分可怜。
傅昭岚两眼一抹黑,人差点背过气去,那可是他的爱马!平日里娇宠养得油光水滑的爱马!
本来听到熟悉的嗥叫,魏远钦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来了一看,人差点没过去。他!就!知!道!他的马又!惹!祸!了!算上自家魏府的,南营的,倒霉的何大人家的,这是它破坏的第四个马厩了!
“畜生,休得造次!”魏远钦怒气直升,抬脚跨上去,气汹汹一手制住缰绳,狠狠给了它几脚。那马气哼哼不服气,但还是屈服于主人的淫威,没敢再造次。
见凶物已被制住,众人才松了口气,纷纷上前来收拾残局。
经了解,原是小厮将魏远钦的马安置在王府普通的马棚中,正巧旁边就是傅昭岚爱马追日的独立豪华马厩,魏远钦的小野马霸道又眼红,几蹄子掀翻了马棚,要将追日赶出来,自己住进去。追日哪能愿意,于是两马开展了殊死搏斗。追日这种家养的温顺家马,岂能与魏远钦那拥有野马血统的宝马相比,没几下便败下阵来,只有挨打的份儿。
傅昭岚心疼不已,叫下人找来马医给追日看病上药,一顿好粮好草好生安抚。
“畜生不懂事,郡主见谅。后续修建马厩的花费,都由魏府来出。”魏远钦讪讪道歉,心里早就骂了那畜生百八十回了。真是该死,在哪里撒野不行,这次竟欺负到未来主母家来了!
傅昭岚倒也没真生魏远钦的气,从齐恩公手里赢来的烈马着实狠且野,何况自家追日确实技不如人,他倒也犯不着怪罪在魏远钦身上。
“我们这么大一个王府,还缺那点钱不成?”傅昭岚半嗔,瞥了眼紧张兮兮的魏远钦,又道,“倒是世子这马着实难驯,也该多磨磨了,不然日后啊,怕是会误事。”
瞧着傅昭岚没生气,魏远钦放下心来:“这畜生是该好好教养了。”
魏远钦小脑瓜一动,又问道:“郡主的爱马名追日?”
傅昭岚点点头:“是。”
当时父亲为他找了一对温顺的家养马,一公一母,名追日和追月,只是追月没撑到成年,早早夭折了。
魏远钦喜形于色:“我的马就名夸父,我们合该天生一对!”Χiυmъ.cοΜ
突然被赐名的小野马:???
傅昭岚:???
听听,这是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傅昭岚无语凝噎,看了魏远钦半晌,才道:“呃,可是,我的马是小公马欸。”
末了又补了一句:“你的马也是。”
魏远钦笑容有些僵,摸摸脑袋,不失体面道:“公的……也不是不可以,哈哈。”
傅昭岚没忍住爽朗笑出声,无奈摇头,都说南营的魏俭事叱咤风云,威风凛凛,怎么到他这里,就一副呆头呆脑无药可救的样子了呢?
魏远钦知道自己被嘲笑了,也不恼,只知道呆呆看着傅昭岚笑,心道,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笑完,傅昭岚才唤来疏影,耳语几句。疏影点了头,很快便取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四方锦盒。
傅昭岚打开递给魏远钦:“好久之前就完工了,只是一直忘了给你。手艺不精,世子可别嫌弃。”
那是一只胖胖的花样精致的锦袋,暗纹隐隐看出一只吉祥鸟。正面是“平安”,反面是“吉祥”,四个金线绣成的正楷体大字。锦囊是封了口的,里面塞了些棉絮填充,隐隐只能摸出是一些纸质物,该是庙里求来的符。但凡长了眼睛的看了这锦囊,都知道傅昭岚是用了心的。
“怎么会嫌弃呢,郡主的绣品,千金难求。”魏远钦小心翼翼将平安符揣进怀里,神色认真道,“郡主的心意,我自当珍惜。”
傅昭岚心道若不是你非跟我要我才不会有这心意,只是看着魏远钦一脸认真,傅昭岚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罢了,就权当哄哄这小傻子吧。
。。。。。。
朝贺庆典将近,整个京城都忙碌热闹了起来。开国门,迎四方来客,胡人夷族的面孔多了起来,不时有成列的华丽马车驶过长安门,金玉街,里面坐着不知何方来的使者或贵客,原本就熙熙攘攘的繁华地带更显拥挤。热闹的同时,守备更加紧张起来,魏远钦身为南营俭事,又是朱雀卫的头头,这几天更是忙得脚不离地,这么大的日子,谁也不想出什么差池。
相比之下,傅昭岚的日子就清闲多了。除了每日送礼收礼回礼,就是被王妃和太后叫去一顿捯饬。傅昭岚从不为盛大庆典时自己的着装首饰担心,因为早有太后一切都打点安排好了。自己只需要配合就好。
太后喜好奢侈人尽皆知,傅昭岚虽为郡主,一身行头却赶上了长公主的规格,年年在众多女眷中拔得头筹,连皇后的嫡公主都被压下一头去。女眷的事,皇上不过问,皇后虽心中虽不忿,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
“今年的珊瑚珠子成色极好,配那件大红色的孔雀褶裙,当真是绝配!”暗香刚收起了太后赏下来的珊瑚首饰,忍不住赞叹。
褶裙是大红色打底,衣面缀金缎,金银线并彩线绣出一只未开屏的孔雀来,象征着吉祥华贵,配一件金绿色的帔子,裙摆处却还镶了一圈货真价实的青绿色孔雀尾羽,虽然华丽高贵,但大红配大绿,配色上未免落俗。
傅昭岚挑了挑眉,无奈道:“这红配绿的行头,我可真是不敢恭维。”
“也就咱们小姐压得住,能把这套华服穿出出尘脱俗的气质,这才是小姐的本事呢!”暗香调皮道,“甭管什么衣服,穿小姐身上,都好看着呢!”
“就你嘴甜。”疏影正抚平架子上的褶裙,边仔细收起来边嗔道,“太后还送了件更美的霓凰裙,只是沾染了凤凰的图案,这种大场面到底不合规矩。也就私下里穿穿了。”
傅昭岚懒懒嗯了一声,太后才是整个昭国权力最大的女人,什么皇后,什么规矩,,她根本没放在眼里。一件霓凰裙又怎样,就算他穿出去,有太后撑腰,谁又敢找他的麻烦?只是他不愿高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也许这就是,嗯,狐假虎威吧?
傅昭岚心情愉悦地想,那又怎样?管用就行。
外来的小厮刚递了信儿,疏影才将报上来:“小姐,薛状元来访,人现在正在前厅跟王爷叙旧呢。”
“因为什么事么?”傅昭岚边道边思索,薛轻舟刚担任翰林院修撰,还算比较清闲,近来状元府的礼也是回了的,其他便没什么事牵扯了。
疏影揣测道:“具体奴婢不知,也许只是前来拜访王爷的,毕竟薛状元,也算王爷半个门生。”
“这我倒忘了。”傅昭岚蹙着的眉舒展开,天天脑子里竟是些朝廷算计,连这等旧情旧事都给忽略了。“罢了,好歹是同学旧友,疏影,为我收拾下妆发,我去见见他。”
薛轻舟与王爷相谈甚欢,毕竟有纪大家的交情在,两人又都是学识渊博的风雅之士。只是薛轻舟发现,每当他提及政治国事时,平成王却总是轻轻带过,或者避之不提,这让薛轻舟有些失落,都知道平成王放弃权力只做了个闲散王爷,可是倒也不必避讳至此,提都不能提了。
“你入朝为官,问过纪大家的意思了么?”
“回王爷,老师说,人各有志,随重山的心意,他不做干涉。”薛轻舟老实答道。
“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何苦,何苦要来漟这趟浑水。你老师嘴上说着不在意不在意,其实心里……怕也是心疼的。”平成王斜靠着软椅,闭了眼,声音略显沙哑。
“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重山越读圣贤书,越夜不能寐。重山知道朝廷水浑,一己之力也许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可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平成王睁了眼,看着眼前这个初出茅庐,语气激愤的年轻人,一时心里不知什么感受,有些空,但也有些胀。
“重山语气激昂了些,惊扰了王爷,还望王爷见谅。”薛轻舟语气和缓下来,诚恳道歉,“老师还说,若重山有难处,便来询问王爷。重山初入朝堂,众多不足,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傅昭岚到的时候,薛轻舟已经与王爷会谈结束,正向外走。
“薛状元。”傅昭岚笑嘻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见过郡主。”薛轻舟规矩行了礼,“来拜访王爷,顺便……顺便看看你。”
他低头讲话的样子还真是与从前别无两样。
傅昭岚小小感叹一句,惊奇地瞪了瞪眼睛:“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薛轻舟哑然,小声道:“就是,我上次给你的寻的季平先生的孤本,不知道你看完了没,我原还有些问题想与你探讨来着,谁知你也一直不回信。”
傅昭岚更茫然了:“谁?季平先生?什么孤本?”
“你一直惦记着的季平先生的文章啊,不日前我托了你们府上的下人捎来的。”
傅昭岚敏锐捕捉信息:“下人?什么下人?是我王府的?”
“是啊,名字叫洛轩的那个。”
傅昭岚眯起眼睛,拳头硬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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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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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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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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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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