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此去行程遥远,更不能再拖了。”傅昭岚语气郑重,躬身俯首,切切实实给平成王行了个大礼,“孩儿不孝,丢下这堆烂摊子,又要请父亲帮忙收拾了。”
“罢了罢了。”平成王摆手,示意傅昭岚起身,“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趁为父身子骨还硬朗,还够你折腾的。”
“说吧,吾儿是如何安排的?”平成王随意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孩儿这一去,没几个月怕是回不来。这亲事倒可以做个由头,便说孩儿回了青州老家,祭奠先祖。”
“倒也行。”平成王捋了捋白胡子,“青州天高路远,不易暴露。况且我与你母亲,也确实有几年没回去了,趁这喜事,祭拜先祖,倒也没错。”
“做戏做全,需要一人假扮我,由暗香疏影伴着前去青州。而我恢复男儿身,从城北郊区的庄子里走,前去北疆。”
“罢,且这么安排。羟国那边胡族杂居,确实混乱,而又素与我汉人不和,你此行,必要注意安全。”平成王沉吟,“为父常教导你,不要做无用之功,北行这一趟你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求得解药,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谨遵父亲教诲。孩儿定,不虚此行。”傅昭岚紧了紧拳,沉声道,“京都这边,还要麻烦父亲盯着了。尤其是魏世子那儿,若有什么动静,便传书给我。”
“魏世子?这倒不用惦念,圣上早给他派遣了事儿,待今日定完亲,明早儿他便出城。”
“这么急?圣上可说是什么事由?”
平成王摇摇头:“这便不是为父能探听到的了。”
傅昭岚点点头。
平成王起身,甩了甩袖子,一脸哀怨:“为父先走了,你这一出,为父又要哄你母亲三五天……”
傅昭岚失笑,目送平成王出了门:“辛苦父亲了。”
送走了平成王,傅昭岚回来着手交代事务,暗香疏影两人也帮着忙收拾行装。
疏影翻出了压箱底的男式长衫,骑装,甚至还有几件胡服。小姐总有一段时间要出远门,家里常备着些男装,虽然不明白知书达礼的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们不比凌霜傲雪,有些事情从不会多问。
暗香却在一边数着一堆瓶瓶罐罐,细心嘱托给傅昭岚:“这个粉色瓶,是护手的,黄色瓶是桂花油,抹头发的,白色瓶是珍珠粉,还有青色瓶,是香膏……听说那边又干又冷,小姐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呀……”
“嘿,主子有要事在身,你这丫头当我们是去玩的?”傲雪笑道,一把揪住了暗香的小髻。
“放手啊!别揪我头发!”暗香委委屈屈,“奴婢们在家小心翼翼呵护的小姐,总不能出去一趟,就把自己养糙了吧……”
“行了行了,你们别闹了。”傅昭岚出来制止,伸手在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捡了几个,“也不能带太多,就这几个,暗香,你看,这下可以了吧?”
“嗯嗯!”暗香满意地吸吸鼻子,又去收拾其他的东西了。
“主子真是太惯这小蹄子了。”傲雪拧眉,“哪还有咱们主子哄着小丫头的理儿?”
“行了,你那伶牙俐齿,可少说几句吧。”凌霜笑道,“主子乐意宠着,要你多嘴。再者,主子又不是没疼过你,你嫉妒个什么劲儿?”
“我哪里嫉妒了?”傲雪气急,一时拔高了声音。
“嘘----”凌霜赶忙捂住她的嘴,悄悄指了指正坐在床沿上对着梳妆台发呆的傅昭岚。
两人齐齐看去,只见傅昭岚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把玩着一块雕工极为粗糙,几乎没怎么在原石上划几刀的玉坠,眸光有些涣散,显然是走了神。
“主子说要去寻人,原来是去寻他……”傲雪小声道,“羟国何其大,咱们真的能找到他吗?就算真找到了,他就一定能帮我们解将军夫人的毒吗?”
“或许吧,总归是他欠了咱们主子的情,该还的。”凌霜小小叹了口气,“别愣着了,快去忙你的吧。联系下师兄他们,该派人手过来了。”
次日,傅昭岚先拜别了林王妃,而后缩进自己屋子里,褪去了一身粉黛裙钗,换了身利落的骑装。乌黑的墨发高高挽起,别了支青色的玉簪。洗去了常画的妆容,因两道柳叶眉太过温婉,一看就是女相,疏影又拿眉笔,改成了两道英气的剑眉。
“咱们小姐天人之姿,纵是男装,也能将京城贵公子们比下去一半!”疏影看不够似的左瞧右瞧,赞赏道。
本来就是大好男儿啊!凌霜在心里叹了一声,怕两个丫头再说出什么戳心窝子的话,凌霜赶忙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两个陪着‘小姐’,该启程了。”
被扮成大家闺秀的假小姐洛轩师弟一脸哀怨:“亏我连夜赶来,本以为跟着主子能有什么大事可做,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
傅昭岚身姿高挑,寻常婢女达不到这个身高,师兄们又太过魁梧,不如傅昭岚身量纤细,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了年纪尚小,正在拔高却也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师弟洛轩。
“行了,好容易有个机会,让你也享受享受当主子的感觉。”凌羽师兄在一旁看热闹,哈哈大笑,“主子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我,替你,办大事!”
一通打扮,遮了面纱又戴了帷帽,不情不愿的洛轩被送上了赶往青州的豪华马车。
“傲雪留下,这院子还需要你守着。另外,开春闱我怕也是赶不回来了,你要协助好高太傅,叫高太傅注意些,汪家一倒台,空出来这些官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
“奴婢谨遵主子嘱托。”傲雪俯首行礼,再抬头,那身影已经渐行渐远。虽着一身不起眼的布衣,却仍能让她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来,黏住了视线。
待三人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傲雪才悄悄转身,进了家门。
谨慎起见,傅昭岚三人外披了麻布衣,一副小厮样子,赶着车马去了城北的自家庄子,王爷早已派人备好了马和行李。置换好行装,连凌霜也一身公子样式的骑装,三人这才正式启程,上了路。m.χIùmЬ.CǒM
京都尚且开始回暖,而这靠北些的地方竟是丝毫也感受不到春日的来临,寒冷又干燥的风刮着人的皮肉,三人临行前用来遮面才戴上的帷帽,此时竟为挡风御沙做了大贡献。
“照咱们这个速度,今天傍晚就能到达邰丰县,找个客栈尚能留宿一晚。若是再往北走,要三五天才能到达下一个驿站,那个时候晚上,咱们只能露宿荒野了。”
凌羽这话不假,越往北走,越是人烟稀少,一直到边陲,居民才又多起来。
踏着还夹杂着冰碴的泥土,踏着日暮的余晖,三人来到了邰丰县,这个略显偏僻的小县。找了家客栈住下,凌羽牵着马到马厩里安顿,凌霜跟着傅昭岚上了楼。
三个人要了两间房,正对着门。傅昭岚凌霜这间屋门向西,窗户挨着街道。凌羽这间房屋门朝东,窗门挨着客栈后院,向外探探头,就能看到屋后的马厩。
进了屋,桌椅略显破旧,窗纸漏了风,用泛黄的油纸补上了一块。好在正中央烧着泥巴糊地炉子,虽然简陋,但也烧的屋里暖暖的。
凌霜手脚麻利地铺好床,看了眼缩在椅子上的傅昭岚,心疼道:“委屈主子了。”
“委屈什么,这个时候你还拿我当平成王府的明珠郡主呢?”傅昭岚笑了笑,灌了口刚从楼下小二那顺过来的热好的烧酒,烧酒入喉,一片火辣,“脱了那层皮,我啊,不过就是个阶下囚……”
凌霜最听不得这些,连忙起身,推门往外走:“主子畏寒,我得跟老板说声,该多烧些热水灌汤婆子……”
傅昭岚笑着叹了口气,正在这时,窗外却传来由远及近的哒哒马蹄声,而后传来人群的嘈杂。傅昭岚将窗推开一半,只见一列官兵纵马而过,暗色金纹斗篷被风吹得鼓起,一只红金线绣成的朱雀竟像活了似的,盘旋其上。
暮色昏暗,那红色的朱雀若隐若现,傅昭岚吸一口冷气,确信自己绝不会看错。
那竟然是……朱雀卫。
可是堂堂朱雀卫,来这偏僻的邰丰县,做什么?
傅昭岚轻轻关上窗,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魏远钦,朱雀卫,不正属魏远钦所在的南营吗?
“皇上早给他派遣了事儿,待今日定完亲,明早儿他就出城。”
父亲的话又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傅昭岚一拳捶在木头窗棂上,心中暗道:好家伙,不会这么巧吧?
“主子。”凌霜抱着汤婆子赶了回来,忙道,“外面怎么会有京城的官兵?”
“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朱雀卫也不能来,凌霜,此地不宜久留,跟师兄说一声,今天晚上收拾妥了,明天一早儿就走。”
“嗳。”凌霜答道,将汤婆子放进铺好的床褥里,匆匆退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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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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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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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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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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