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州衙门,罗叙妍让曾刺史的家眷们换上灰色的丧服,请寺庙里的师父在灵堂前,继续为亡魂诵经。
虽然曾刺史下葬了,但是她暂时还不能回家去,因为三天后要举行圆坟礼,等再去一趟坟地,之后曾家的事就与她没有干系了。
她回到偏院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总算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待月笑道:“阿妍小姐,不如我们趁机出去玩玩吧?我瞧着荆州城里有不好好玩好吃的东西呢。”
“你啊,”罗叙妍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笔尖,“曾刺史亡故没几天,咱们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待月想了想,“阿妍小姐说的也对,就怕阿八要闹了。”
“那就多塞一些好吃的点心给他,他不是很喜欢吃吗?”罗叙妍微笑道,渐渐地,她看出崔璟时似乎已经吃不下点心了,可是为了继续扮演一个傻子,他必须硬塞下去。
屋里,听见“点心”两个字的崔璟时立马捂住嘴巴,差点吐出来。
可饶了他!
待月道:“点了吃了这么多天了,我想应该要腻了,我去看看还有别的什么好吃的。”
崔璟时拍了拍胸口,还是待月姑娘会照顾人。
罗叙妍道:“不啊,我就觉得点心挺好的。谁会对点心腻歪啊?你看看阿八,吃的多香啊?”
“……”崔璟时抬眼望着屋顶横梁。
待月道:“好,都听阿妍小姐的!”
“嗯。”罗叙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多买一些点心,我也想吃了。”
“好呢!”待月扶着罗叙妍的胳膊,两人一起往厢房走去,“阿妍小姐,您先歇会儿吧?”
“嗯。”罗叙妍侧头,看了看崔璟时所在的房间,笑着进屋了。
没再听见说话声了,崔璟时无奈的背靠在墙上,长长的叹口气。
罗叙妍这小丫头啊!
崔璟时揉了揉眉心,继而笑了。
做为一个“傻子”,还不好闹一闹,不吃点心了吗?
尽管这几天都和白管事、钱大武他们有轮班接替着守在灵堂,或者处理各种事情,但因为事情繁杂,所以到底是没能睡上过一个好觉。
而现在,曾刺史提前下葬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结了,只剩下一个圆坟礼,其实留下钱大武或是其他棺材铺的伙计主持就可以了,但是为了给曾家以及荆州的官吏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决定留到最后,但往床上一躺,她觉得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不必再担忧出什么岔子了。
这一觉,她睡得挺踏实的,连梦都没有做,等到待月喊她起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舒爽,精神不错。
看来是缓过来了。
罗叙妍看向窗外,问道:“我不会是睡了一整夜吧?”
待月笑道:“是啊,本来是想喊小姐起来吃东西的,可是看您睡的香,没忍心把您喊起来。阿妍小姐,睡得如何?”
“挺好的。”罗叙妍穿上鞋,理了理衣服,有点惋惜没看到崔璟时硬塞点心的惨状,“那点心你们都吃了?”
“分给大伙儿吃了。”待月道:“这阿八也是奇怪,死活不肯吃点心了,阿妍小姐,他是真的吃腻了。所以我让大伙儿多吃了一些。”
“……”罗叙妍冷哼道:“看来,我是要叫阿八赔我们一笔钱了。”
“什么钱?”待月好奇的问道。
“养他的钱啊。”罗叙妍道:“他又不是我们棺材铺的人,养他可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边说,她一边从待月的手里接过温热的巾子,仔仔细细的洗了一把脸。
待月掩嘴笑道:“那也得先找到他的家人呀?”
“很快就会找到了。”罗叙妍想到三天后,他们就可以离开曾家,不由地勾唇一笑。
待月不解的问道:“阿妍小姐,您这么确定?”
罗叙妍点点头,“是啊,我很确定。”
“咦?”待月抓了抓头发,仔细回忆着这些天来罗叙妍做的事情,想来想去,都没发现罗叙妍哪儿还能腾出闲工夫来,关心阿八的家人。
罗叙妍梳洗好了,认真的对待月说道:“这件事还不确定,所以你先不要和阿八说,免得让他白高兴一场,最后和我们哭闹,吵死了。”
“我知道了。”待月拿起梳子,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梳理头发。
罗叙妍拿起小首饰盒,翻看着里面的东西,除了颜色素净的绒花和玉质的簪子以外,就是那块刻着“璟”字的玉牌了。
因为这几天诸事繁杂,来来往往的忙得不停歇,她怕不慎弄丢了玉牌,所以拿出来,放在小首饰盒里了,这东西好歹值不少银两呢,既然已经回到自己的手上了,没道理再弄丢了。
她拿起玉牌,摆在掌心里看了看。
阳光落在通透晶莹的玉上,折射出温润的光华,煞是好看。
待月见她拿出玉牌,问道:“阿妍小姐,您今天要不要戴这块玉呀?这玉牌颜色淡,素雅的很,戴着也没事儿的。”
罗叙妍道:“不,我就看看。”
待月继续梳头发,手指灵巧地将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小髻,再配上一只玉簪子。
罗叙妍仍在打量着玉牌,回想起来这玉牌是阿八从许云芝那儿强要过来的,他为什么一定要拿回这块玉牌?如果是看重这块玉牌的价值什么的,可没道理又转送给她。
而且,还要她好好带着,不可以离身。
一块虽然值钱,但没有什么异样的玉牌,为什么一定要待在她的身上?
罗叙妍想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妍小姐,弄好了。”待月这时候开口道,放下了小木梳,“我给您端早饭去。”
“待月,”罗叙妍叫住她,“大伙儿都吃了吗?”
待月道:“白管事、大武哥他们都吃了,阿八还在磨磨蹭蹭的起床呢,没吃,赵公子好像也没有。对了,阿八一直看赵公子不顺眼,不让赵公子进他的屋子了。这些天忙,我也忘了跟您提一句了。”
“闹什么矛盾了?”罗叙妍一愣,这几天忙得只关心那个男人被困在偏院里,出不去,但没注意到他居然和赵盈处不来?
待月道:“我也不知道,阿八就是不喜欢赵公子,死活不愿意和他在一块了。我怎么劝也没有用,我想着赵公子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不可能欺负阿八呀?难不成是俩人八字不合?”
“噗,”罗叙妍轻声一笑,“这阿八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越来越有趣?”待月又听不懂了。
罗叙妍道:“既然他俩都还没有吃,咱们几个一块儿吃早饭吧,免得到处摆碗筷,收拾起来也麻烦。”
“好。”待月小跑着出去了。
罗叙妍的手指勾住玉牌上的绳子,然后举起来,迎着阳光,细细的打量着玉牌。
过了会儿,院子里响起待月的声音,是喊那两人吃早饭。
罗叙妍垂下手,将玉牌系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走出厢房,不急不慢地来到灶间。
待月已经摆好早饭了,已经放凉了的绿豆稀饭,几只热腾腾的白馒头和大肉包子,以及几碟小菜,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令罗叙妍终于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
她在桌边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绿豆稀饭,刚吃了一口,崔璟时和殷淮昭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崔璟时一进屋,鬼使神差的看到了罗叙妍腰上悬着的玉牌。
他眼皮子一跳,想起罗叙妍这些天都没有戴上玉牌,他想着她要操持丧事,不好打扮,所以也没有缠着她问玉牌的事情。
这会儿看她重新戴上了,应该是还记得他之前的话?
崔璟时想到这里,因为殷淮昭而惆怅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他脚步轻快地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眼巴巴的看着罗叙妍。
她吃粥的样子十分优雅,慢悠悠的舀了一勺子,樱桃似的红润嘴唇微微张开,细细的喝下勺子的粥。
罗叙妍知道崔璟时在看自己,依然不慌不忙地喝着粥。
殷淮昭见崔璟时这般样子,轻咳了几声。
按理说,崔璟时的性子不是这样的,可现在怎么跟一个登徒子似的?
崔璟时对殷淮昭刻意的咳嗽声,装作没听见,继续睁大了一双眼睛,直直的瞅着罗叙妍,仿佛一只等待着大鸟投喂的雏鸟。
殷淮昭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拿起崔璟时面前空碗,“阿八,你要吃什么?我拿给你?”
“我不要!”崔璟时叫道,看也不看殷淮昭一眼,还十分的讨厌这家伙现在又冒出来坏自己的心情。
殷淮昭道:“我记得,你刚才还直喊着肚子饿死了呢,怎么现在不惦记吃好吃的,反而只顾着看罗姑娘了?”
待月道:“是不是阿八有什么事情想求阿妍小姐啊?”
崔璟时指着那玉牌,说道:“阿妍姐姐又戴上了呢!”
罗叙妍垂眸看了看玉牌,幽幽问道:“我这几天都没有戴,你怎么不跟我吵闹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你非要我一直戴着的哦。”
“……”崔璟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单从正常人的角度来思考玉牌的事情了,却忘了阿八是个傻子!
罗叙妍看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阿八?”
殷淮昭看出来了,不禁觉得好笑,慢悠悠的等着崔璟时自己怎么解开这困局。
崔璟时乱抓一通自己的头发,无辜的睁大了眼睛,“我有说过这个话吗?”
“你不记得了呀?”罗叙妍问道。
崔璟时眨巴几下眼睛,皱着眉头,像是在苦思冥想,“……我真不记得了啊……”
殷淮昭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他抿了抿嘴唇,拿起一只白馒头,塞进自己里,才没真的笑出来。
罗叙妍扬起眉梢,摘下玉牌,举到崔璟时的面前,问道:“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块玉牌?非要从许云芝的手里抢过来呢?”
“我……”崔璟时装傻。
殷淮昭随意的瞟过去一眼,在看清楚那块玉牌的模样时,刚准备吞下去的馒头差点噎住自己,在费力的吞下馒头后,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崔璟时。
他居然将这件东西送给了罗叙妍?!
难道他对罗叙妍是真心的?
这时,崔璟时开口了,“我就是喜欢啊?而且……不是同意送给我了嘛,我才没有抢东西呢。”
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他看起来特别的天真,甚至在待月的眼里,还透着几分可爱呢,她拿起他的碗,给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绿豆稀饭。
“就是喜欢而已?”罗叙妍眯起眼睛,微微的笑起来,“你可真是喜欢这玉牌啊。”
“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啊?”崔璟时感觉这句话说得很有深意,茫然的问道:“我娘是这么说的啊?”
罗叙妍明白话是套不出来了,手腕一抖,一把握住玉牌,没有系回到自己的腰上,而是塞进怀里,“是啊,你娘说的对,好看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呢。”
崔璟时瞥一眼殷淮昭的脸色,傻里傻气的笑道:“我也喜欢阿妍姐姐。”
“……”如果这男人真是个傻子,罗叙妍大约会笑起来,但是她知道他不是,所以这句话在她听来……
屋里四个人,只有待月捂着嘴哈哈大笑,“阿妍小姐,阿八是真的很可爱啊!”
殷淮昭沉声说道:“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待月不觉得,“阿八啊,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呀?”
罗叙妍一口气吃完碗里的绿豆稀粥,又拿起一只肉包子,然后起身往外走,“我出去转转。”
待月问道:“阿妍小姐,您去哪儿?”
“就随便走走,你们吃吧。”罗叙妍觉得自己要缓一缓心情,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殷淮昭看向崔璟时,眼中透出几分幸灾乐祸来。wWW.ΧìǔΜЬ.Cǒ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点儿也不假。
这位现在是太心急,反倒坏了事了吧?
崔璟时当没看见他的眼神,拿了一只肉包子,美滋滋的吃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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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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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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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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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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