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次争论之前,李站长其实是很站在林爱青这边的,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小心思,但都不影响什么,这是头一回,他在会上驳了林爱青的意见。
公社干部,其实还是保守派居多,这次农机局拨下来的款项,也不算小,公社还有许多别的地方需要用钱,也有人觉得,应该把钱挪一挪,不应该全填给了农机站。
“兴建三百二十千瓦的大型提灌处,只需要三处,可灌面积就可以达到一千三百多亩地,先不说建了提灌处对收成的影响,就是每年抽穗期和灌浆期社员们为了打水,都闹到了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械斗的程度,这事大家都知道吧。”林爱青并不着急,听着大家把意见发表完,才开口。
说实话,李站长这样的态度,林爱青说不伤心失望是假的,她刚到公社的时候,李站长是真的很照顾她,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两人会因为一件小事就闹翻。
甚至到了,李站长不分是非对错,就反对她的程度。
提到这事,在座的干部们都沉默了,林爱青都不用看自己手里准备的资料,她写的时候,都记在了心里,“八年前,为了争水,杨家山那边出了条人命,五年前,柳家湾村有人打架打瘸了腿,现在走路还不利索……”
詹书记抬起手上,止住了林爱青的话头,林爱青闭上了嘴,詹书记看了在座的人一圈,“这事就不往下说了,建!”
林爱青说的都是血淋淋的例子,她说的还只是闹出了事的这些,每年打架打伤的都不在少数,就是一些干部自己的家人亲戚,也有因此而打过架受过伤的。
大家互相看了看,默默地点了点头,就连李站长,也没再说话。
建提灌站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站长放弃反对后,原想争取一下负责这项工作,结果詹书记直接把这事安排给了林爱青,由林爱青全权负责。
“林干事是越来越本事了啊。”散了会,林爱青坐在那里没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李站长等人走了,才走到林爱青近前。
林爱青皱着眉头站起来,“李站长,您这话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看你是明白得很哪,你也别叫我李站长了,我看哪,过不了多久,我该喊你一声林站长了。”李站长冷着个脸,哼了一声扭头就出了办公室。
林爱青脸沉下来,站了一会,合上笔记本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苍翠的树顶想着事儿。
半个小时后,林爱青再出来,直接就从农机站的办公室,搬到了前阵子公社单独分给她的办公室里去。
先前农机站只有一个办公室,以前就李站长,后来有了林爱青,等到年后又多了个文书,里头就有些挤了,之后林爱青编制下来,詹书记就在农机站办公室旁边空出了个办公室来。
只不过林爱青大多数时间都在修理站,那边办公室挂的牌又是副站长办公室,怕李站长不高兴,一直没有搬来着。
但现在,她决定搬了。
……
林卫红在学校上完课出来,拿着本语文书在背课文,在心里默背一段,然后再翻开书对照着看一下。
棉纺厂子弟学校就是厂区里,林卫红要回租处,得出了厂区去坐两站公交。
出厂大门时候,林卫红背完了一段,刚对照着书看完,准备再背再一段,合上书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记忆深处久违了的身影。
是他!
眼看着人已经踏上了公交车,林卫红撒丫子就跑起来,可惜他是最后一位乘客,一上车车就发动了,眼睁睁看着公交车从眼前开走,林卫红都快要急疯了。
追是肯定追不上了,林卫红气喘呼呼地停下脚步,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往车站牌那里跑。
是去火车站的十七路,他手里好像提着行李,是要去坐车吗?如果是去坐火车,他肯定得提前去火车站,而且火车时常晚点,她现在跟过去,很有可能直接找到他。
回到车站牌那里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等来了十七路,林卫红赶紧上了车,她也不敢去坐后面的坐位,一直站在车窗旁边,焦急地看着窗外。
怕她的猜想是错的,怕他临时下了车,哪怕明知道,如果他中途下了车,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肯定也看不见人,但林卫红还是执着地盯着窗外。
一路到了火车站,林卫红就连站台也去找了个遍,还是没有见到人,要不是车站男厕所那边人来人往,林卫红都差点儿冲进男厕所里去了。
在候车厅里坐在晚上七点多钟,林卫红才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地回家去。
回到住处时,窗台上放着一个旧布兜包着的东西,房东大婶看了眼她,“那是你妈送来的,见你一直没回,就给放窗台上了。”
说完,房东大婶就不理林卫红了,就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何况这个林卫红脾气还不好,小气巴拉地,她的东西别说动了,看一眼都是要受白眼的。
林卫红也没理房东,把东西拿进了屋。
先前有一次林母送吃的过来,也是她不在家,托房东转交来着,结果房东不拿自己当外人,居然自己分了些出来,给她家馋嘴孩子,给林卫红气得,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上手就揍了人,之后林母再送东西来,就再没有人敢动了。
这边林卫红前脚才进屋,就听到房东大婶在跟邻居抱怨,说她小气,没有人情味,连孩子都欺负……
“一屋子贼!”林卫红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屋,把房东重重地摔上。
屋外房东大婶的脸色青青白白,屋里林卫红捧着林母送来的饭盒,莫名有些想哭。
这情绪来得太过突然,林卫红忍了一下,到底是没忍住,眼泪哗哗如雨下,全混着米饭吃进了肚里。
……
等到魏延安和何江西完成任务回到公社时,林爱青已经在跟进第一处提灌站的建设了。
听到李站长和林爱青因为兴建大型修车厂的事闹翻,何江西心里莫名忐忑,事实上,跟李站长说这件事的人就是他,但他真的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何江西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他想着要主动找林爱青解释一下才行,结果林爱青一直没有空,根本就找不到人。
公社不止得了农机局这一批拨款,自从张红强岳父那一系的人倒台后,詹书记上头的领导做事再没那么多掣肘,詹书记申请了几项基础建设拨款,也都到了位。
其中一项,就是给几个还没有通电的大队拉电。
林爱青跟着农机局派来的技术指导员实地勘测了半个月,分析计算后,决定建三处柴油动力提灌站,一处电力提灌站。
别说何江西了,就连徐向阳也很难见到林爱青的人,林爱青天天早出晚归,这一阵子跟张晓慧和满妞打照面的时间都少。
“早出晚归?”魏延安看着徐向阳发愁,奇怪地看了眼他,“林爱青现在在哪个生产队你知道吧,她晚归,你不会去接她?”
徐向阳长叹了一口气,“我去接过一回,被爱青说了,不让我去,她也不怕走夜路。”
这话听着意思不太对啊,魏延安把本子塞包里,给自己灌了一水壶的凉开水,下意识地问,“那谁怕走夜路?”
“妙言啊,她从小就胆子小。”徐向阳理所当然地道。
魏延安手一顿,停了两秒才继续,摇头长叹了口气,看徐向阳的目光和看傻子没什么两样,“……徐向阳,我这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但是最后一次提醒你,离那个宋妙言远一点,她心思不纯,打着你的主意,你知道吗?”琇書蛧
“不能,妙言有喜欢的人。”徐向阳不是很相信,宋妙言怎么可能喜欢他?
再说了,他喜欢的是爱青啊,这一点宋妙言比谁都清楚的,还一直给他出主意来着,还别说,有的主意还挺管用的,反正徐向阳觉得,他妈的口风好像是松了些。
魏延安摇了摇头,大步出了屋。
“你去哪里?”徐向阳赶紧问,魏延安这才刚回来呢,歇都不歇一下就往外跑。
“去拍提灌处建设照片。”声音飘散时,人已经走远。
魏延安到建了三分之一的得灌处时,林爱青并不在,这里有农机局的人负责监督工程质量,她回修理站了,有台拖拉机杨铁蛋搞不定。
回到修理站,林爱青先带着杨铁蛋处理拖拉机的问题。
拖拉机的发动机已经起出来了,昨天杨铁蛋已经研究了一天,问题倒是查得八,九不离十,但是他修了两次,一直没弄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就把林爱青给请了回来。
问题就是杨铁蛋查出来的问题,不过还有一点关键的小问题,杨铁蛋给忽略了。
虽然是小问题,但修理起来也挺棘手的,林爱青三点半到的修理站,傍上七点才修完,何江西一直在旁边等着。
“师傅。”拖拉机修好,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杨铁蛋去做,林爱青刚拿抹布擦手,何江西就上前来了。
林爱青看了他一眼,“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
问的自然是李站长那里的事,这事就何江西同他提过,她当时明明说了不能做,还说了原因,李站长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事九成九跟何江西脱不了干系。
“师傅,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的,真的!”何江西心底的侥幸彻底没了,赶紧出言保证。
见林爱青不说话,何江西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倒不是怕林爱青这个人,而是怕林爱青会赶他走。
其实李站长有提过,让他转到办公室去工作,说他是高中毕业,有文化有本事,未必会比林爱青差。
但何江西清楚地知道,李站长只是想拿他当枪使,跟林爱青对着干而已。
到时候他肯定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而且何江西也不想站到李站长那一边的阵营里去。
李站长多大的年纪了,在公社当了这么多年的农机站站长,一直也没动过,如果不是想着借着大型修车厂的功绩晋升一把,李站长也不会那么急功近利,还因此同林爱青闹翻。
跟着李站长,不说以后完全没有晋升机会,但机会肯定不大,而且李站长那个人,以前看着对林爱青不也挺好,但抢功劳的时候还不是照抢。
他不是林爱青,有本事不在意这些,他很在意,所以坚决不能跟李站长。
林爱青就不一样了,年轻有本事,跟着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可能性比跟着任何一个人都要大得多。
公社倒是还有个詹书记,也是个有本事干实事还有一定背景的,不可能一直在望江公社,但是詹书记身边有了许干事,还有林爱青这些人,他挤不上,也不敢去挤。
他那些小心思,能糊弄住李站长,林爱青不在意,但到了詹书记面前,只怕会无所遁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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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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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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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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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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