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淑妃娘娘半侧着身躺在那里,一脸死白格外触目惊心,嘴角一丝血迹,手脚都蜷缩着,已经没有了呼吸。我抓住榻沿,努力站定,死死咬着下唇控制自己不要叫出来。
允然紧跟着走了进来,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走上前紧紧抱着他,拦着不让他靠近,拼命挡住他的视线:“殿下不要看,娘娘只是生病了。听话,不要过去。”我的声音哽咽着,支离破碎。
允烈大哭着奋力挣扎,一声声喊得撕心裂肺:“母妃,母妃。”
他的手肘陡然撞在我的肋骨上,一阵剧痛。我一下子松开手。他立即冲了过去,跪在榻边,哭声凄厉。
外面伺候的侍女一下子全涌了进来,哭喊着跪了一地。混着外殿内监们失控的尖叫,震得人惊慌失措。
允烈扑倒在榻上,推搡着淑妃娘娘的身体,非常用力。我试图阻止他,没有成功。
“好了,好了,不要这样,让你母妃好好安息!”
我只好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拽了过来,紧紧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并不是和死者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只是现在看着她孩子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的心中宛如刀割。
皇帝下朝以后,直接就来了这里。一进屏风,看见榻上的淑妃,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语着,表情很难过。他把哭得快要闭气的十一扶起来,徒劳地劝慰。
我站在一旁,泪水汹涌,胸腔里有巨大的沉痛,压迫得人难以呼吸。
一只没有绣完的荷包还搁在榻边,光洁的纹缎,疏落的竹枝上依稀还留着一个母亲的温柔摩挲。
皇帝很快收敛起眼泪,吩咐了我们好好照顾皇子,又下诏礼部按贵妃的仪仗安葬淑妃。乾元殿的的太监找了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看一眼榻上的淑妃,转身匆匆离去。
对于死去的那个女人来说,这个男人就是他的天地;只是对于拥有整个天下的君王,她的分量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名号,几滴清泪,打发了一生。
莫名其妙地居然如此难受,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我为自己的激动吓了一跳,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了,甚至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见到允然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干了,只是面上依然恹恹的,只觉得诸事无趣。
“淑妃娘娘待人是很宽厚,只是,你跟她并无深交,怎么现在这样伤心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低低地说。心里却愈发疼痛得难以复加。
记不清在哪里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柔弱的女子,接二连三地经历波折。父母早逝,婚姻不幸,孩子夭折。在那些坎坷残忍得近乎疯狂的年月里,她始终坚持着,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坚强着微带笑意地一路走下去。从青春少艾,一直走到迟暮之年。人人都说她冷漠。只是后来,自己养了多年的一只老猫病故,她却意外地伤心得肝胆俱裂,大哭三日无法自已---似乎积攒了多年的眼泪顷刻间喷薄而出。
几天后,代替允烈去给纹夫人请安,那位一脸慈祥的妇人温和地拉了我的手,对身边的德妃说:“这个孩子,你没大见过,最是忠心的一个。淑妃去的那几天,你没见她伤心的那个样子,真正叫人动容。允烈亏得有她照顾着!”
一旁的德妃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似乎有片刻的愣神,很快堆起淡淡的笑意,附和地轻轻点头。
我也淡淡地笑了。她们哪里知道,那个尊贵淑妃的过世,于我,不过是揭开了一个女孩子经年的伤口罢了。
不久,淑妃娘娘的棺椁就被运到了钦安殿的梓宫,皇子,妃嫔,以及内外诸命妇渐次过来吊唁,真心或假意。
晨昏朝暮,就在混沌忙乱中如水滑过。
允烈一连几天没有进食,下了课就跑到淑妃娘娘的寝宫,坐在榻边凝视着那个没有绣完的荷包兀自发呆。
我轻轻走到他的身边,谨慎开口:“还是让临渊姐姐帮着绣完吧!”
“不用了,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一边摩挲着光洁纹缎上凸出的疏落竹枝,一边缓缓地说。
我便不再说话,笨拙地在南宫的小厨房里煮好粥,加了小菜,给允烈端过来,他还是不吃。
“殿下,求求你,不要再这样子了,好歹吃一些吧。”走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轻抚他的头发,却渐渐用力。似乎想要将这个孩子一直藏进我的怀里。这个可怜的皇子,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对他来说可以依靠的一股力量。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十分清楚。
未来的路,于他,势必要荆棘丛生了。我却毫无办法。
允烈渐渐恢复了知觉,伸出手,犹犹豫豫地抱紧了我:“知秋,我和你一样,再也没有母亲了!”大颗的眼泪滴滴坠落,表情由僵硬逐渐到舒缓。
几乎一夜之间,允烈开始长大。不再流泪,也不再倔强,会浮起牵强的笑意给我们安慰。
只是,这样的成长让人无限心酸。我宁愿他永远都是个只会为功课而自寻烦恼的孩子。
一切慢慢重新回到以前的轨迹。这个宫里只是少了一个女人,于皇帝,于妃嫔,什么都不曾改变。因为,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旧人们还不曾老去,三年一度的大选,新人还是会源源不断地进来。
几天之后,突然接到允然的字条。依然只有时间地点。
在南宫里收拾完毕,一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心里一阵阵好笑,原来,自己于偷情这件事,竟然如此有天赋。
初夏的风暖暖地吹来,熏得人昏昏欲睡。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有些烦躁。正想从凉亭上走下去看个仔细,冷不防身后响起一声嗤笑:“这么晚了,知秋姑娘一个人呆在这里,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一回头,猛然瞥见凌朝樱艳丽如昔的一张脸,顿时吓得不轻。www.xiumb.com
“说,在等谁?”她优雅地翘起兰花指,轻托起我的下巴,长长的指甲戳在我的脸颊上,渐渐上力:“好精致的一张脸,只是,我若就此划下去,会不会更美呢?”
深呼吸一口气,我勉力镇定下心神,尽量不急不躁地开口:“奴婢一个宫女,能等什么人呢,自然是有主子吩咐奴婢过来。”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宫门都快下钥了,还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差事,值得哪个主子,特意劳你大驾,这会儿赶到这里来?”
“是。”我一时语塞,侧过脸就看到她面上怒色渐甚,只怕我若说不出来,今晚弄不好就得死在这里,于是,索性挺直了腰板,心一横,编下去:“是三皇子殿下,他让奴婢过来,取这几天的字帖。”
“还想骗我不成,取字帖如何需要到这里?”她深深看我一眼,骤然抽回手去,优雅的兰花指随即展平,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落下。
我本能地一侧头,急急避了过去。
“贱人,还敢躲?”她不依不饶,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用力推搡:“别以为,你们做了什么好事,我都不知道!今天,就要你见识见识本宫的厉害!”
避无可避,我索性也不躲了,梗着脖子对视过去:“好事?王妃殿下,奴婢倒是很想知道,是跟谁的好事,又或者,是您抓到了什么证据?”
昏黄的灯光,照得她一张俏脸愈发娇艳,我却看得莫名胆寒,像是面对某种生物,愈是斑斓,愈是可怕。
她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刚让人模仿了他的字迹送过去,你就过来了,还要什么证据?”
我也笑了,想到那个纸条还在我手里,要紧牙抵死不认:“王妃殿下,您说的那个什么纸条,奴婢压根就没有见到!”
“你就嘴硬吧!”她收起笑意,面目突然青冷起来:“要处死像你这样的奴才,本宫连借口都不需要!”
“来人!”她冲着假山下沉声命令。
山下立即冲上来两个小太监,步步朝我走过来,一色的精细小眼中,凶光毕露。
“你们想干什么?”我空睁着一双眼睛,狠命地瞪着他们,不时扫一眼假山下,那里昏黄朦胧,什么都看不清。终于渐渐绝望。
“还不快动手!”
那两个人影慢慢逼近,我步步后退,不多久,后背便抵在了身后的围栏上。回头看一眼山下,并不是很高,正在犹豫,要不要拼死一搏,就此跳下去,只听山下一声断喝传来:“住手!”
一听来人的声音,那两个小太监立即停住了不断逼近的步子。
片刻之后,一个湛蓝色的身影自山下冲了上来。正是我的老师李允墨。一见他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平日不见你积极,今天倒是来得挺早!”李允墨一改适才冷冰冰的神情,笑着轻点了一下我的脑袋,扫一眼那两个小太监,转身对着凌朝樱说:“这样劳师动众,弟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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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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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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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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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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