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雁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跪在了地上,膝盖前面是妆迟倒下的身体就在她面前,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还没触碰到妆迟一点儿衣角的时候被抱着妆迟的闻莺狠狠推开。闻莺那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她用力捂着妆迟的伤口,一双眼睛一时之间竟然连聚焦都难:“妆迟……妆迟,妆迟你别吓我,妆迟,妆迟……!”
妆迟还是醒着的,她的面色苍白,可是唇瓣却已经泛上了青紫色,她张了张嘴,费力地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面前闻莺的手,她抿起唇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师姐……师姐怎么哭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你,见你哭。”
“妆迟……妆迟你撑住,我一定能够救你的妆迟!”闻莺似乎是刚才太过于慌张,现在才骤然回过了神。她的指尖沾起妆迟伤口处的乌黑的血液,颤抖的手想要放在鼻端轻嗅,却几乎要蹭到自己的脸上去。她仔细嗅了好一会儿,脸色却一点一点的苍白下去。
这让跪在一边的顾雁飞看得胆战心惊,她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毒,也顾不上闻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她知道这箭尖上是什么毒,她上一世也几乎是从鬼门关上转过了一圈,才真正从这毒之下活下来。她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求一点儿温暖和力量,整个人晃了几下,摇摇欲坠:“妆迟,妆迟,怎么了,这毒解不了吗?”
顾雁飞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儿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恐慌——死亡降临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一点儿惧怕,可是当这真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才不可抑制的绝望起来,更何况,这本就怪她!
是妆迟为她挡的毒箭!这毒箭本来是冲着她来的!!!在妆迟冲着她笑的时候,她对着冲她心口而来的那支箭无知无觉。而不仅仅是她没有发现,无论是她身边的令羽还是同样和妆迟站在对面的闻莺,他们没有一个人发觉朝着顾雁飞而来的这一支箭,除了妆迟。
妆迟没有学过武,只会一点儿微薄的轻功,而那支箭朝着顾雁飞飞过来,她甚至来不及伸手推开顾雁飞,只来得及像一只轻盈的蝶一样扑到顾雁飞的面前,然后决绝的以自身的血肉之躯挡在顾雁飞面前。一声清晰的箭头射入血肉的声音,在那一刻,众人脸上才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是解不了。”似乎是过了很久,但是事实上只是一瞬之间,轻轻舔了一点儿毒血在舌尖上尝尝味道的闻莺做出了判断,只是那一瞬她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尽,相比于妆迟,她更像一个重伤快要死去的人。
不是解不了的意思是……顾雁飞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点儿惊喜的表情:“那就是能救!”
“救不了。”
顾雁飞脸上那惊喜的神情僵在了原地,她扭动着自己的脖颈,试图去看是谁在这个武断的下定结论,轻轻低下头,却只看到妆迟勉强的笑容,刚刚那一句救不了,是她说的。她自己,亲口给自己判了死刑。
她不可置信的抬了抬眉:“什么意思,不是说这毒可以解码?那么什么叫做救不了?!”
闻莺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死寂下来,她连目光都不愿意抬一下,只是死死的钉在自己怀中的妆迟身上,仿佛现在对于她来说,看一眼就少一眼——可这也是真的,真的,看一眼少一眼。她的语调不带半点儿起伏:“妆迟体内有蛊虫,在这种蛊虫的加持之下,无论什么毒,都百毒不侵。”www.xiumb.com
“说救不了,是因为这支箭直直插入心房,箭尖上还有倒刺,拔出来就是死,就算是不拔出来,她也撑不了多久。”闻莺的声调是冷的,几乎整个人都在说出结果的那一刻死了过去。
……什么?顾雁飞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她并不是没有听懂闻莺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只是不愿意接受。上一世折腾了她整整半个多月的毒在妆迟这儿没有一点儿问题,而是因为那箭插在心口上?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上一世只是从她肩膀上轻松擦过的毒箭,为什么这一世会插在妆迟的心口上?
妆迟在这个时候终于挂不住脸上的那一点儿笑容来了,她被闻莺搂在怀里,整个人费劲的挪了挪身体,几乎是想要整个人都贴近闻莺的怀抱里去,像是在寻找温暖的落魄的一只幼猫,她轻声嘟囔:“师姐,好疼。”
“别怕,妆迟,别怕。”闻莺轻声安慰者喊着痛的妆迟,动作更加轻柔又小心翼翼的将妆迟搂进自己的怀里来,她避开心口那伤口的位置,似乎是怕让怀中的妆迟感觉到一点儿疼痛,她轻轻吻了吻妆迟的侧脸,那张空泛得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一点儿想笑,却又忍不住落下眼泪来的表情。
顾雁飞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多了——可是这也只是仅仅在表面上看起来冷静多了而已,她的心中翻江倒海,几乎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看着妆迟奄奄一息的躺在闻莺怀中,如何也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从她重生以来,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她想做的,几乎未曾脱离过她的控制范围之内。她真当自己是天命之子甚至是神祗了,她自以为自己一切顺利,以为这次重生她将所向披靡,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好,她一直以为是她在保护妆迟,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是妆迟站出来为她挡箭。
“师姐……我还能撑多久?我后悔没有好好学医术了。”妆迟闷声在闻莺的怀里这样念叨着,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小小的后悔和埋怨,她刚才只是轻声唤痛,可是现在,却似乎连一声“疼”都已经不愿意说了。她这样问闻莺,显然感受到了闻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闻莺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个香囊,从香囊中倒出一个妆迟看过去就觉得似曾相识的瓷瓶,又倒出一个小小的药丸来,她将药丸递到妆迟的唇边,声音却还是无比温柔的:“吃了它罢,风蛊丹,你这是回光返照,吃了它,还能再撑一会儿。”她说到这儿,语调还是有了一瞬不可避免的哽咽,她垂下目光来,低声,“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是忙忙碌碌的……”
“我素来喜欢操心的,师姐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妆迟看着唇边的丹药,连眸光都没有闪烁一下,就将它张口吞了下去。听着闻莺的抱怨,她浅浅弯起唇角来,那风蛊丹起效很快,她的脸色很快便好转过来,刚刚青紫的唇瓣也恢复了血色,她的脸上展现出一种奇异的光泽,看上去竟然要比常人还要健康。
只是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表象——那毒箭有倒刺,拔不得,又直直插在心口里,更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妆迟回光返照撑一时,又有风蛊丹撑上一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无论是妆迟还是闻莺,在一刻的失态之后,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死亡似乎度无比坦然的接受了。而只有顾雁飞,眉眼之间染着厉色,咬着自己唇瓣咬出血了也不自知。
“雁飞……雁飞?”
妆迟的声音骤然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之中拉了出来,顾雁飞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看,眸光之中有了焦距,便看到妆迟竟然还在一脸担心的看自己。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说不出这样的话,就像是喉咙骤然被哽住了,她抿了抿唇角,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了?”
“师姐,你要帮雁飞解毒——”妆迟对这顾雁飞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说什么,又转过头去看闻莺,她身上似乎是有了些力气,想要挣扎着从闻莺的怀里坐起来,却被闻莺抱着的胳膊箍得死死的,只能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伸手勾了勾闻莺的衣摆,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拜托的表情。
闻莺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顾雁飞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这是强行被压下去的怒意,是说不出口的绝望,是那么一瞬间心都死了血都流干了的剧痛,可是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闻莺脸上的表情依旧像是之前一样完美无缺,只是眸光更加柔和了一声,她甚至不愿意抬头看一眼顾雁飞,只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师姐真冷淡。”妆迟微微嘟起了嘴像是在抱怨,可是弯起的唇角却在那一刻垂了下来,她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有些茫然,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个死亡的事实。
妆迟的表情变为空白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听到她自己心里费尽心思才搭建起的,外表光鲜靓丽,实则摇摇欲坠的那称为“坚强”的墙轰然倒塌,她再也跪不住了,往后歪倒过去,被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绝望的闭上眼睛,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师姐……”妆迟在唤闻莺的名字。
闻莺将妆迟往怀里抱了抱,然后垂下目光来,浅浅的亲了亲妆迟冰冷到让她都感觉到麻木的耳廓:“我在这儿,怎么了?”
“我刚才还想……师姐出生在南疆,又南下去了、去了秦淮。想来是没有见过雪的。可是,可是江州有雪,它……轻的跟鹅毛似的,落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儿重量,也留不住,很快就会消融成水,可是它、它就是能将整个城市装点成一片银装,我,我是想带着师姐一起去看的……”
妆迟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竟然像是幼猫似的低低的呻吟,落在空气中,一点儿都捕捉不到了。
“……好想去看雪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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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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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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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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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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