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发虚花白,双眉凌厉如剑,额头一道鲜艳的朱红色印记,说不出的一种邪魅,然而他静静坐着的样子,却如同涅槃之佛一样,神圣高洁。
他未带任何钓筐和鱼饵,仿佛并不打算钓到鱼一般,他轻闭着双眼,湖水里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水泡,也不曾引起他的一丝一毫的注意。
湖面上泛起了轻微的波浪,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浮上来一般,时间好像刚刚好,当湖水中的白影逐渐浮起的时候,老者也轻轻地睁开了双眼,幽深的双眼如一波碧潭,深邃宁静。
“意志力不错,很久没见到这样的苗子了。”老者的声音低沉有力,望着水面上的年轻人,手指轻动,忽然又摇了摇头,“可惜命盘错乱,变数太多……”
离风的意识已经渐渐清晰,周围冰冷的感觉越来越真切,身体逐渐地恢复了知觉,双眼终于艰涩地睁开,却发现自己泡在湖水中,湖畔一老者悠然而坐,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深沉,仿佛直达灵魂,只是一眼,就使离风心生不安。
“这是哪里……”离风缓缓游向湖岸,沉声问道。
“你要去的是哪里,这儿,就是哪里。”
离风神情惊愕,问道:“难道……这里是墟灵境?那……我的同伴呢?”
“同伴?你是指那些累赘?”老者的语气毫不留情,“连藏锋幻阵都过不了,没有资格来到这里。”
离风眉头轻皱,并不满意老者的说法,“如果没有他们,我同样也到不了这儿。”
老者并不理会离风的说法,转而说道:“你是这近千年来,唯一一个让我勉强看得上的。”
“千年?!”离风惊讶至极,难道这位看起来不过六七十岁的老者,已经活了一千多年?那他比浩均真人,甚至五位真人的师傅,还要年长?
世人传言,修炼一途,元婴境益寿延年,元神境超越常人生死,飞升境数百年不死,那么,这位老者,一定是飞升境,甚至羽化境了?
“千年和一年,本无区别。”老者语气清淡,缓缓起身,“你既至此,按理应让你入浩虚塔一日,随我来吧。”
离风爬上湖岸,追问道:“为何没有区别?”
“也许我只活了一年,却重复了一千次……”老者并不回头,步履沉稳地往前走去。
“一年?一千次?”离风默念着他的话,连忙跟紧了他的步伐,“您在这一千年都没出去过吗?”
老者似乎性情异变,冷冷的扔下一句,“年少无知,可知言多必失?”
离风耸了耸肩,略有些尴尬,“失礼了,前辈。”
跟在老者身后,离风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儿,老者的背影给人一种沧桑,阅尽白衣苍狗,却凌然世外的超然。
周围的风景秀丽,实在无法相信浩虚塔藏在这样静谧的地方,不过想想自己进入藏锋境之后,一路遇到的景象,倒也释然了,自从进来之后,他就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时而置身烈焰,时而置身湖水,恍恍惚惚又来到了这儿。
正沉思间,老者忽然停住了脚步,“下去吧……”
离风停住脚步,看到眼前的景象,眉头一皱,露出几分犹豫,“这……是这吗?”
老者拂袖转身,冷哼一声,“要么跳下去,要么离开,你选吧。”
离风脸庞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这一路来,什么危险的境地没遇到过,如今离目标越来越近,又岂有退缩之理,离风往前一步,沉声道:“我跳。”
离风缓缓走上前,眼前原本幽静的湖泊树林中,居然有一个黑乎乎的圆洞,周围弥漫着灼烧的痕迹,圆洞深不见底,但却热浪滔天,看样子,不过就是岩浆喷发形成的一个洞,普通无奇,绝顶神器浩虚塔,真的会在这种地方?
看老者的神情,似乎并不像骗人,离风往前走了几步,低头探下去,什么都看不到,正要跳的时候,老者开口了。
“里面有一柄剑,看你资质不错,试着驾驭它吧,如果成功,那把剑,就是你的了。”
“什么剑?”
“斩仙剑……”
“斩仙?!”老者淡淡的语音,却仿佛一把重锤,砸在了离风心口,离风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
斩仙剑,幽冥携魔族耗尽大量奇珍异宝,以自身精血浇灌打造的神剑,幽冥执此剑曾经一人战退五大真人,后来幽冥陨落,此剑不知所踪,原来流入了云澜宗,居然与浩虚塔安放在了一起,实在令人惊讶。
父亲……离风双手止不住颤抖着,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如此的靠近父亲,再一次看向洞口时,离风忽然觉得,父亲在呼唤着他。
“我一定要带走它……”
老者冷笑一声,“斩仙剑亦正亦邪,自从放入之时起,每一次来的弟子都想带走,却无一人成功。你虽然资质不错,但与那些凡夫俗子也没什么区别,切莫得意的太早。”
离风不仅不怒,反而轻笑一声,抬起头凝视着老者的双眼,沉声道:“我会让你看出我与他们的区别。”
一语言罢,离风转身越入深洞,老者站在原地,捋了捋胡须,双眼深沉如星空,令人无法猜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离风跃入洞口,热浪便扑面而来,似乎要将他一口吞噬,离风控制身体,一个翻转,避开洞里喷出的气流,再定睛看时,原来此处的确是岩浆喷发形成的洞口,洞内岩壁仿佛被什么灼烧过一样,黝黑光滑,随着下落,那底下的岩浆终于落入了视线。
而在岩壁上,也开始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铁锁,那些铁锁被烧的火红,让人不敢触碰。
洞口很深,让人惊讶岩浆爆发时的力量,下落到一定高度,远处的岩浆忽然间了起来,离风即刻稳住身形,延缓下落速度。
而那岩浆,却翻滚的更加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地底的岩浆轰然间爆发,无数的火球从岩浆中冲出来,化作火鸟直冲闯入者。
离风神色一惊,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半空一道铁链。
“嘶……”
烧红的铁链灼热无比,离风强忍剧痛,稳住身形,火鸟飞速冲来,离风右手凝结灵气,抬手一掌劈出,只听“砰”的一声,火鸟顿时碎裂,火焰扑面而来,若不是躲避及时,恐怕这一下便受伤不轻。
攻击力不算极强,尚可以应付,应该是老者设下考验弟子之用,离风握着铁链的左手剧痛难忍,再停留在这里,左手恐怕会废掉,又有两只火鸟一左一右从两个方向冲来,离风瞅准机会,身子一挺,瞬间跳了出去,身后的火鸟冲撞在一起,化作火焰。
离风落在另一道铁锁上,剧烈的灼烧感即刻从脚底升起,而几乎同时,三只火鸟从左右上三个方向冲离风飞来,誓要把他逼进岩浆绝路。
离风来不及多想,一个后空翻,从铁链上跃下,稳稳落到另一根铁索上,越往下,铁索越稀少,也就是说,越往下走,机会越来越少,离风抬头看了一眼,漫空盘旋着火鸟,几乎将头顶映成了一片火红。
看来想往上冲是不可能了,只能一边躲避,再一边寻找出路了。
然而眼前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刚躲过火鸟的攻击,即刻便有四只紧接着冲上来,而冲来的方位,几乎是锁住了离风前后左右的逃跑路线。
离风忽然间有几分恍惚,记得少年时在绝情谷,师傅训练他的反应能力,便是让他站立在木桩上,不断躲避灵气攻击,无数次的被击中跌倒,而现在的情形,不就和当年遇到的一模一样吗?
这些火鸟明明没有生命,为何每次的攻击都如此绝妙?
离风脚尖一点,高高跃起,躲避开四周的攻击,然而头顶一股热浪,一抬头,一股火焰便直冲头顶而来,离风不得已迅速下落身体,再次落入了先前的攻击中,离风一皱眉,提起灵气,延缓下落身形,直冲其中一只火鸟前去,其他三只加快速度,在身后追击。
转眼间火鸟便到了身前,身后的火鸟也尾随而知,离风一扭身体,忽然变向,与一旁冲过来的火鸟擦肩而过,那速度极快,以至于离风刚从缝隙中穿过,便听到耳畔的爆炸声和扑面的气流。
不能这样被动了,离风再次下落了一条锁链,而火鸟也迅速集结,准备再一次攻击,离风索性不再停留,落到铁索之后,紧接着脚尖一点,即刻飞离铁索,在另一批火鸟未集结之前,落到下一根,然后趁上面火鸟爆炸之际,再次迅速折回。
这样的效果倒是非常明显,火鸟毕竟是岩浆所化,没有生命,离风如此敏捷的身形下,一时并无办法。
然而好景不长,这些火鸟见攻击不奏效,立刻大批集结在一起,整个一圈,将离风为主,头顶烈焰环绕,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座牢笼,退无可退。
离风眼角跳动,明明没有生命的岩浆,却攻击如此绝妙,难道是有什么在控制着他们?火鸟转瞬即至,离风来不及多想,一个纵身往下跳去,火鸟立刻集结尾随,火焰在空中飞舞,离风落到下一根铁锁上,往上的路被堵死,四周火鸟密集,除了下落,再无他法。
离风嘴角轻撇,右手微微一动,一把锋利的匕首赫然出现在手中,离风并未退避,右腿一蹬,在铁锁上飞速奔跑,迎着火鸟的烈焰直冲上去。
那一群火鸟从四面八方而来,目标都在离风身上,在即将靠近的一刹那,离风狠狠掷出匕首,那匕首击中最领头一只火鸟,顿时火光四射。
就是现在,离风抓住这机会,一个翻身,迅速下落,脱离火鸟的包围圈,同时浑身灵气凝结,掌风呼啸,迅速的撕开它们的包围圈,火鸟的攻击彻底被打乱,离风在铁锁上来去自如,在火焰之中穿梭,仿佛一场游戏一般简单。
这样的追逐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洞里的温度逐渐开始下降,逐渐从燥热,变得宜人,而因为温度冷却,那些半空飞舞的岩浆化作的飞鸟,也一个个凝结成浆不断地掉下去。
地上翻涌的岩浆迅速冷却,形成了灰黑色的地面,离风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居然还有如此奇幻,上一刻岩浆还在翻滚,而下一刻却忽然凝固,甚至岩浆翻滚时的浪潮都未退去,仿佛那么一瞬,所有的流动便忽然停滞。琇書蛧
离风不断的跳下铁索,一根接一根,不消多久,便到达了最后一根铁索处。离风环视四周,才发现此处并不是简单的火烧洞,在上面时,离风看不见,但到了最底下的时候,离风这才发现,石壁四周刻满了符文,字画。各种符号,纹路,仿佛人体的血脉一样。
那壁画更有意思,上面刻画着原始人,装上鸟的翅膀,从悬崖跳下,粉身碎骨,然后后继之人不断的尝试,终于飞在了空中,再到后来,人真的能够拥有翅膀,再到修真者御气腾云。每一副画都用了浓烈的色彩,给人震撼的视觉效果,但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呢?
离风顺着铁索往石壁附近走,越走越发现,那块石壁仿佛是凸下去的,不论是上面还是下面都看不到,只有站在这最后一根铁锁上,才能看见如此奇观。
“小娃娃,速度和反应能力倒是不错,你可敢用壁画上的身法,再与老夫的机关较量一番?”山洞里传来深沉的回声,平静低沉。
离风撇了撇嘴,“原来这机关是前辈所造……”
“呵呵……”老者低沉地笑声格外瘆人,“自从你们跳下悬崖起,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我创造的,你们置身其中,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玩偶罢了……”
离风面无表情,片刻之后,嘴角轻轻动了动,“前辈打算怎么对待我这个玩偶呢?”
“很简单,这石壁上的图画乃是一种身法,你若是看得懂,学得会,这就便宜了你,你若是学不会,就只能掉入岩浆了。”
离风望着石壁上的图画,这一幅幅人形,做出各个奇怪的动作,仿佛是一只翱翔的飞鸟,御风而行,离风嘴角轻扬,“那就多谢前辈的馈赠了。”
“别得意,老夫这蝠天决第一层虽然简单,但入门却是极难,目前为止,老夫并未看出你与别人的不同。”
离风嘴角上扬,双眼透着一股自信,“你会看到的。”
石壁上所画,仿佛是一个故事,一个弱小的人类,模仿飞鸟的形体,观察日月星辰的轨迹,最终御风而行,来去无踪。
自古以来,人类就羡慕鸟兽的能力,并惊叹于大自然无穷的魅力,于是有人试图练习这种能力,后来,这类人窥破天机,发现了空气中蕴含的灵气有着巨大的能量,所以开始控制灵气,为自身所用,后来出现了四大神兽,人类在灵气的领悟上,更上一层,最终,人族中,才分化出了修真一族。
看来,图中所示,定是记录的远古时期,人类如何获取飞行之力的过程了。
图上的一切轨迹与动作,看起来始终有几分别扭,感觉与正常动作格格不入,离风根据图画,迈出第一步,锁链虽宽,但已经几乎要掉下去了,身体极不平衡,如果战斗中迈出这样的一步,一定是最大的破绽。
再看第二步,这第二步更加别扭,几乎要将整个人拧在一起,而且第一步与第二步之间毫无联系,仿佛硬生生的连接在一起一般,如果按这样的方式,第三步不用迈,离风便会直接掉下去。
然而图画中的人,迈出第三步时,整个身体已经倾斜到了最大角度,明明就要跌倒,却看起来非常平稳,难道图画中的人除了这个步伐,还用了灵气维持身法?
离风试着提起灵气,然而这样的动作,却始终无法将灵气输入,难道这样的动作违反了正常修炼,经脉扭曲阻碍,导致灵气无法畅通?
离风放弃了运转灵气,仅靠身体的平衡,迈出第三步,然而一个趔趄,离风便从铁锁上栽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离风一个翻身,脚尖勾住了铁链,那被高温灼伤的双脚似乎早已感受不到疼痛。
离风提起灵气,一跃而起,再次站上铁索,高空中飞舞着火鸟,也并未发起攻击,看来老者真的给了自己一点时间来练习,一想起自己此时仿佛玩偶一般被人操控,离风便心头暗怒。
看了一眼高空蠢蠢欲动的火鸟,离风再次沉下心来,重新观察图画,但那些动作依旧别扭不堪,每一步都违反正常人的行动,每次都迈不出几步,就往下掉,每次都凶险异常。
这老者,难道是在玩弄自己?图画上的人形,每一步虽然别扭,但从未摔倒过,人形不断模仿各种鸟兽,不断前行,直到飞上九天,摘星捉月。
离风心头一沉,既然图中人是在模仿鸟兽,那是不是说,怎样的动作并不重要,而鸟兽,才是关键呢?
离风定睛看去,果然,那人形附近还画着极不起眼的飞蝠,飞蝠乃是鸟类中,体型最小,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类,就因为它飞的快,所以很少有人可捕捉到它,而飞蝠又常年生活于不见天日的山洞中,所以基本上很少有人看见。
图画中的飞蝠,虽然体积小,但却画的栩栩如生,它的每一道飞行轨迹,似乎都对应着图中人的一种形态,仔细看去,两种动作确实极其相似。
离风索性不去看石壁上的人形,直接按着飞蝠的飞行轨迹,做出各种动作,虽然慢,虽然别扭,但好歹不会一头栽下去。
这看似简单的模仿动作,却极其耗费体力,不到半刻钟,离风已经大汗淋漓,浑身酸痛难忍,更痛苦的是,这样扭曲的动作使得腿筋不断抽搐,双腿传来麻木的感觉,随着不断地做出各种动作,腿部越来越麻,仿佛已经感受不到腿的存在,这样的身法,在战斗中,真的会起作用吗?
似乎是瞅准了时机,天空中的火鸟在盘旋了一刻钟之后,猛然发起了攻击,那速度比起先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十来只火鸟,仿佛坠落的流星一般,极速冲来,离风腿部麻木,已经很难做出动作来,不由得惊慌起来。
眼看火鸟即将冲上来,离风心头一沉,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拼命把灵气灌入腿部经脉,希望可以恢复灵活。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离风的整个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以诡异的速度倾斜,避过了一拨攻击,而另一拨火鸟,不知为何,离风总感觉他们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在火鸟冲上来的一刹那,离风的身体再次旋转,飞跃,在火鸟缝隙当中掠过,离风落在铁链另一端,惊讶的望着自己身处的位置,说不出话来。
天空中聚集的大批火鸟忽然间集结起来,准备发动又一轮攻击,离风神色逐渐镇定,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知是错觉还是幻像,石壁上的人物图像,似乎动了起来。
离风一迈步伐,瞬间掠出了数丈,待走近再看,那图像更加真切,石壁上的所有图像都动了起来,飞鸟如流星一般闪过,日月星辰不停变幻,弱小的人类依靠各种各样违反常理的动作,跃上九天。
惊讶之余,离风开始熟记各步伐,直到火鸟如流星雨一般冲下来。
残影,流火,在半空中交织,逐渐化作一片茫茫火光,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地有火光迸裂,然后掉落,石壁上的图案不断地消失,直到最后,化作一行行小字,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半空中,那最后的几缕流火终于坠落,离风落在铁索一端,长袍无风自动,恍若世外高人。
离风目光如炬,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石壁上的金色字体逐渐化作一团团荧光,飞向离风,他缓缓闭上眼,那些金色字体在接触到他额头的一刹那,轻轻碎裂消失不见。
巨大的信息涌入离风脑海。
蝠天决,天阶高级身法,仿鸟兽之力,效日月之轨迹,借风雨之威,上天入地,摘星揽月。第一层,神行千里,第二层,飞天遁地,第三层,万里无踪。
离风缓缓睁开双眼,掩饰不住兴奋之色,这样千年难遇的身法,使得自己战斗力大大提升,若没有身法,修真之人常常要在筑基境之后,才开始学习御气飞行,然而自己凝神境巅峰,便拥有了如此强大的身法,如此的收获,一时令离风激动不已。
“也许现在,我看出了一点点不同。”空荡的空间里传来老者的声音,那语气不再冰冷,似乎多了几分赞赏。
离风拱手鞠躬,“多谢前辈馈赠。”
“老夫创出这功法已经数百年,放在那里,从不吝惜,可惜云澜宗年轻一辈弟子,各个根基不稳,无人能够体会其中精髓,你能领悟蝠天决,这是你的缘分,也是你的实力,不必谢我,只希望日后,你别辱没了这蝠天决。”
“晚辈谨记。”
“你既获功法,说来便与我有了师徒之实,既然如此,日后你就尊称我一声师傅吧。老夫名叫不戒,乃是第……”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许久,说道,“记不清第几代了……我只记得,浩均的师傅,叫我师叔。”
离风一声惊叹,转而急道,“这……晚辈与前辈有了师徒之实,而浩均真人又是晚辈的师傅,如此一来,岂不乱了辈分?”
不戒的身形在半空中逐渐化出,仿佛云雾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也罢……你便称我一声师祖吧。”
离风点了点头,屈膝跪在铁锁上,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晚辈离风,拜见师祖。”
不戒点了点头,轻轻一扬手,离风便漂浮在了半空,“师祖……这……”
“你体内虽有一股神圣的气息,可以修复你体内的伤势,但速度极难,收效甚微,这样遍体鳞伤,如何去得了浩虚塔?”
“神圣的气息?”离风疑惑的问道,然后话音刚落,一股气息便飞速冲入体内,整个人仿佛落入了冰窖,一哆嗦,离风再也说不出话来,然而体内,却变得极为舒适。甚至腿部,双脚,后背的伤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卦象显示,你命盘错乱,一生颠沛流离,关隘重重,过得去,万人敬仰,过不去,死于非命。而你体内的气息,来自于血脉,非羽化境不能察觉,老夫虽不知那是什么,但那气息神圣正义,应该你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日后有机缘,你会感受到它,但在此之前,老夫劝你,一切靠自己的努力,永远不要依赖别的力量。”
离风的身体缓缓落下,站在了铁锁上,离风伸了伸手臂,整个身体轻盈无比,身上所有的伤势都已痊愈,离风鞠躬,“谨记师祖教诲。”
“去吧,下面岩浆汹涌处,有一洞口,那便是浩虚塔的入口,塔内灵气充裕,以你现在的实力,修炼一个时辰,便已到极限,一个时辰后,老夫在湖边等你。”老者话音落下,身形又逐渐模糊,仿佛一阵烟雾一般,缓缓散去。
不戒师祖的功力,到底到了何境地,居然可以视空间如无物,随意穿梭,离风不禁讶然。
离风深呼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脚尖一点,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落下,待下落了半程之后,又陡然减速,如落叶一般缓缓飘下,气流吹起他的长袍,恍若仙人。
也许安放浩虚塔的地方,本来就是一座火山,又或者,这里的空间,已经被不戒控制,布置成了炼狱的模样。
火红色的岩浆海洋,中间漂浮着石板,随着岩浆的滚动而漂浮着,四道身影小心翼翼的越过一个个石板。
林曦瞳梨花带雨,一路低声啜泣,其余三人均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被林曦瞳的哭声搅的心烦,无忧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怒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有用吗?”
林曦瞳被这一声怒吼镇住了,俏脸苍白,林星辰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无忧的衣襟,怒吼道:“你想怎样?你还是个男人吗?”
无忧一把甩开林星辰的手,眼角泪光闪烁,“我不想怎样,我只想问你们一句,靠着牺牲兄弟活下来的我们,还算是人吗?”
“啪!”
一声脆响,无忧半边脸顿时红了起来,白子衣面冷如霜,嘴唇苍白,声音止不住颤抖,“无忧,我真的错看你了……离风为了救我们,现在生死不明,你倒好,冲自己同伴发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骨气了啊?你有骨气,你去杀了那条恶龙啊,你冲大家发脾气算什么?”
“是我拖累了你们……是我害了离风……”林曦瞳泪如雨下,苍白的脸色,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命力。
林星辰将妹妹抱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不要多想了……”
白子衣上前,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温柔道:“离风会没事的,你看,无忧的手不是奇迹般的好了吗?或许离风,也安然无恙呢,他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白子衣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说的话,可能连自己也不相信吧。她们四个晕倒,醒来后安然无恙,被安放在安全的地方,离风却消失不见。周围茫茫岩浆火海,仿佛绝望的炼狱,再也寻不到那道身影。如果他不是落入了岩浆中,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一块块石板漂浮在岩浆中,随时会倾覆,四人站在石板上,沉默不语,这条路,到底该不该走下去,走下去,真的还有意义吗?
不知过了多久,白子衣轻声道:“如果离风在这,他肯定不希望我们这样……”
无忧默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茫茫的岩浆,石板路不知通向何处,“他拼命救下我们,而我们却在这里等死……”
“他做的这一切,我为他骄傲。”林曦瞳不再哭泣,语气中,居然有几分决绝,她一改柔弱之风,率先踏上另一块石板,完全不惧石板连接缝隙中喷出的热浪,走了一步之后,林曦瞳忽然回过头,说道,“我们不应该让他失望的……对吗?”
众人神情怆然,点了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一路沉默着往前走去,此处是一座山洞,弯弯曲曲的山洞里,岩浆如大海一样广阔,流满了每一寸土地,飘浮的石板路,仿佛沧海一粟,摇摇欲坠,不知走了多久,四人终于来到了一个狭小的洞口处。
那洞口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岩浆在此处断流,仿佛出了这个洞口,便会脱离岩浆之海。
林曦瞳沉默不语,第一个走上去,正要进去,却被林星辰一把拉住,“曦瞳……”
林曦瞳面无表情,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要我们活着,那我就好好活下去,如他所愿……这里是出口,出去,一切都结束了。”
“你清醒一点。”林星辰忍不住叱道。他知道,离风的失踪,对妹妹的打击有多大,现在的林曦瞳,恐怕想的根本不是好好活下去,也许离风失踪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林星辰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出口,从到了这里以来,我们就一直在往里走,前面不知有多少凶险在等着我们,你这样贸然的去闯,不顾自己的安危,对得起离风吗?”
“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林曦瞳紧咬嘴唇,眼泪溢满了眼眶,却强撑着不掉下来,长袖下,芊芊玉指紧紧握着一枚簪子,簪子已经深深的刺进了手心,鲜血缓缓流出,但她却丝毫不感觉痛,“他都可以这样一走了之,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
林星辰一时哑然,他知道妹妹对离风的心思,然而却不曾料到,离风在妹妹心里,竟重要到了如此地步。林星辰看着妹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还是那个感情用事的妹妹。陌生,离风的失踪,让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林曦瞳不再理会其他人,径直走了进去,林星辰无奈之下,也连忙跟了上去,紧接着无忧和白子衣也先后进入。
石洞背后的情景,是他们毫无预料的。
如果说未进石洞前,那如海一般的岩浆令人恐惧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让人既害怕又惊讶。
只见整个山洞一片通红,不仅是地面,就连山洞顶部都火红火红,所有的石头都被烧得滚烫。地面上,有一座圆形的石台,除了这座石台以外,地面上的岩浆如沸水一样翻滚着。
而他们的头顶上,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刀剑,同样被映的火红,仿佛在流血一般。
“这里,就是剑冢吗?”无忧轻声赞叹。
听到无忧的话语,众人才抬起头认真的去看头顶的景象,只见头顶上所有的刀剑,好像并无连接之物,像是飘浮一般的,悬浮在洞顶上。
剑身上燃烧着火焰,被烧的通红,除了刀剑,再往上,又是各种各样的灵器,场面壮观,却令人不寒而栗,那燃烧的刀剑,仿佛随时会落下来一样。
“这里有点诡异,大家都小心一点。”白子衣轻声提醒着,慢慢的走上了中心的圆台。
“接下来该怎么走?”无忧压低声音问道,生怕震落了这些兵器,“前面没路了。”
白子衣点了点头,四人目前站在一座圆台上,圆台四周都是翻滚的火海,没有前进的路,只有后退。
“快……快看。”林星辰忽然惊叫起来,“退路断了。”
众人惊惧的回头,忽然,那原本窄小的洞口,此时居然消失不见,现在的四个人,已经完全被困在了山洞里,容身之地只有这么一处石台。
无忧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下糟了……”
林曦瞳嘴角轻扬,露出了一丝冷笑,眉目之中,是死一般的孤独,没有退路,那岂不是更好,大家一起进来,如今离风没了,那剩下的人,有什么资格苟活着?
“这里虽然如绝境一般,但却灵气充裕,看样子,应该是这些灵器散发而出。”白子衣扬起头,凝视着洞顶,轻声道,“或许关键,就在于这些灵器中。”
无忧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去看看,你们小心。”
无忧一甩衣袍,纵身一跃,立刻间跃起了数丈之高,那空中没有任何落脚之地,无忧一伸手,灵气呼啸而出,锁定半空飘浮的一件灵器,然而一瞬间,整个山洞黯然失色。
那空中飘浮的灵器忽然间熄灭了火焰,飞速的动了起来,成百上千的灵器在空中飞舞,无忧神色大惊,即刻纵身下跃,然而还是迟了,一眨眼间,数柄长剑飞速刺下,无忧腾挪身体,躲避这这些灵器,缓慢的降落着。
“无忧,小心!”忽然的一声惊呼,和后背的那一股凉意,另无忧忽生冷汗。
下意识间,无忧随手一捉,不知抓到了什么,便一甩手挡在了身后,只听咔嚓一声,身后那件灵器忽然变大,随即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一股巨大的震力从背后传来,无忧借力飞速落下,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白子衣面色苍白,赶紧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
无忧深呼了一口气,额头冷汗涔涔,半晌后,无忧才默然的摇了摇头,刚才的那一瞬间,几乎九死一生,数柄长剑直冲自己而来,原本已经避无可避,但后背,却再一次遇袭,幸亏自己随手抓住了一件什么,挡住了背后一击,那反震的力量使自己的身形稍微平衡了一点,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回过神来的无忧,抬起右手,看着手中的那件东西,居然是一把折扇,青灰色的金属扇骨,上面雕刻着古朴神秘的图案,轻轻打开折扇,扇面更是精美,白色扇面上描绘着江山万里,如诗如画,扇面角下,写着朱红色的两个小字:逍遥。
无忧一时间忘了刚才的惊险,双眼凝视着手中的折扇,说不出的喜爱,无忧翻过扇面,忽然的一道金光,几乎要将众人笼罩,随后一声狂笑,“我本逍遥自在仙,奈何大道阻我前,若是天意阻成道,虽是蝼蚁亦撼天。”
那声音洪亮入耳,狂放不羁,回声在山洞中久久的回荡,无忧只觉头脑一片混沌,大量信息狂涌而入。
逍遥扇,天阶低级灵器,江湖游侠任逍遥之物,任逍遥,师出无门,自学成才,浪迹江湖,快意恩仇,人赐外号,逍遥仙,人魔大战,力克魔族二将,后败于幽冥之手。
逍遥诀,天阶低级灵术,修炼大成,撕裂空间,来去无踪。
巨大的信息使无忧一时间头晕眼花,许久才回过神来,无忧大口的喘着粗气,随即露出了一丝笑容,望了一眼逍遥扇,低声道了一句,“伙计,以后跟着我,不会辱没了你的……”
逍遥扇极具灵性,仿佛听懂了无忧的话,轻微的颤动了一番,随即恢复了平静。
“看来此处,的确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无忧收起折扇,说道,“这些灵器,看来便是我们此行的收获了。”
白子衣摇了摇头,严肃道:“不会这么简单,刚才你受到袭击的时候,我发现了几分异常,那些攻击你的灵器,都仿佛有规律一般,围绕着逍遥扇,而你运气极佳,第一时间拿到了逍遥扇,破开了攻击,所以才会安然无恙的落下来。”
无忧神色一变,问道:“你的意思是,攻击我的那些灵器中,如果我抓到的不是逍遥扇,是别的兵器,就会……”
“万剑穿心……”白子衣冰冷的声音,令无忧和林星辰心头一沉。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星辰沉声问道,然后,话音未落,只觉背后一道身影掠过,回头看去,林曦瞳已跃上半空。
“曦瞳!”林星辰惊呼一声,脸色煞白,立刻追了上去,然而半空中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如一道冰冷的墙,将林星辰挡在了外面,林星辰被那股大力反震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妹妹闯进刀林剑雨中,那么决绝,没有一丝顾虑。
林星辰刚落地,又急着冲出去,无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进不去的。”
林星辰怒视了一眼无忧,狠狠甩开他的手,仿佛不愿意听到如此绝望的答案,回过头去,紧紧盯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双眼闪烁。
白子衣轻叹了一声,她看着林星辰因用力紧握而渗出血的手指,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浩均真人要让他们一起下来,他们是一个整体,团结起来坚不可摧,但有时候,却脆弱的不需要任何东西就会瓦解。
此行的目的,也许不是灵器,更像是一次考验,浩均真人对他们的考验,他们自己对自己的考验,当面对利益,生死,感情,存亡之时,每个人又会怎样?
灵力可以修炼,但修真这一路,很多的东西,是灵力无法代替的,那些东西,需要你自己去经历,自己去掌握。
恍惚中,白子衣又想起了那道身影……
你曾经是否也像我一样,身临绝境,看不到一丝丝希望?周围温度灼热,心却冷如死灰?
随着林曦瞳的闯入,那些原本安静的灵器仿佛瞬间活了过来,金铁声响起,罡风凛冽,这一次的气势,比起无忧那次,好像强了好几倍。
那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灵器,一瞬间飞舞了起来,变成了一座大网,林曦瞳在半空中无法着力,只能抓住洞顶垂下的一根铁锁,那铁锁被烧的火红,刚一接触,便听到皮肉融化的声音,林曦瞳俏脸一白,几乎就要掉下来,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她紧紧抓着锁链不松手。
谁也不知道,自从离风失踪后,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刀剑织成的大网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林曦瞳丝毫不愿躲避,右手变换掌型,身前顿时涌出一股白浪,一瞬间,白浪化作光罩,笼罩住自己。
白子衣轻轻皱眉,“白浪掀天……师妹,居然动用尚未完全领悟的天阶功法……”
听到白子衣的话,林星辰眼角一跳,怒目圆睁,声音里却是哀求般的绝望:“曦瞳,别闹了好不好?”
林曦瞳仿佛完全没听到哥哥的话,刀剑一瞬即至,林曦瞳右手一掌击出,白色光罩猛然间炸裂,往四面八方冲去,只听金铁声狂乱,剧烈的白色光芒映白了整片空间,刀剑四处飞射而出,深深的刺入了石壁中。
林星辰紧缩眉头,身躯微微颤抖,手指间的鲜血不断地滴下来,却浑然不觉。
白色光芒散去,林曦瞳面色苍白,在半空中仿佛落叶一般,摇摇欲坠,那清瘦的身影,让林星辰心头一阵一阵的刺痛。
林星辰似乎无法忍受如此无力的感觉,不顾一切的再次冲了上去,右手灵气集结,化作刀刃,狠狠地砸向那道屏障,然而入手处,软绵绵毫无着力点,一个愣神间,却是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只听嘎巴一声,林星辰倒飞而落,右臂严重变形,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尽管如此,林曦瞳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看见的,是你眼角的失望。
“星辰……”无忧上前扶住他,担忧的望着他,白子衣轻轻上前,望着他面如死灰的神情,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些灵器深深的插进石壁,不久又开始轻轻震动,随着那无数把灵器的震动,整个山洞,似乎也开始了颤抖,仿佛一头睡着的狮子,逐渐睁开了双眼,露出了杀气腾腾的气势。
那原本在半空中的屏障,此刻忽然收拢,护住了三人所在的石台,也许正如他们刚开始所见,这座石台,是他们唯一可以活命,唯一值得依赖的地方。然而此刻,却令里面的人深感绝望。
外面那股肃杀的气势,谁都能感受得到,然而如此凶险的时刻,三人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曦瞳独自承受,林星辰跪倒在地上,几乎哀嚎,强烈的绝望令他仿佛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巨大的悲伤与绝望仿佛石头一样,压在每个人胸口。
插在石壁上的刀剑震动着,再次飞了出来,化作刀剑浪潮,漫天飞舞着,寒光凛冽,刀光剑影,映照着茫茫火海,林曦瞳手握着铁链,不断的用灵气阻挡高温,但尽管如此,玉手还是血肉模糊。
刀剑大网再次卷土重来,仿佛有人操控一般,林曦瞳面色苍白,刚才那一击,已经几乎耗尽了她体内的灵气,这第二次攻击,无论如何,她都是挡不住的。
林曦瞳眼波流转,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如果不能一起活下去,那就一起死……
刀剑如浪,寒光瞬间即至,剧烈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整片空间被白色光芒布满,清瘦的身影仿佛浮萍一般,寒光瞬间穿透而过,一声女子的呻吟,仿佛千钧雷霆一般,击在了每个人心头。
林星辰目眦欲裂,歇斯底里的嚎叫着,冲到石台边缘,不断击打着屏障,反震之力令他原本重伤的手臂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的击打着。
还有什么疼痛,比心痛更深呢……
无忧上前一把抱住林星辰,“星辰,你冷静一点……”
“砰……”
无忧话音未落,迎面就受了一拳,林星辰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走开!谁拦着我我就杀了谁!”
无忧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不再说话。白子衣泪如泉涌,屏障外,那半空中原本美丽超然的女子,正如一枚落叶飘然下落,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凄厉绝美,她苍白如雪的脸颊,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悲伤,只有满足。
林星辰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生气,目如死灰的跪在了地上,怔怔的望着那道倩影……
殷红的血滴如一颗红宝石一样,滴入了火海。
突然间狂风凛冽,火海泛起巨大的浪潮,周围石壁轰然崩塌,火海流动了起来,石台顺着岩浆,冲过山洞,离开了绝境。
林星辰双眼麻木如土,一口黑红色鲜血吐在了地上,你经历过最深的绝望是什么?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还是亲眼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去你却再也抓不住?
最痛苦的那种感觉是什么?是茫茫人海中再也没有为之努力的人,还是她就在你面前死去,你什么都做不了?
总有人说,生死都是生命必然的过程,那样说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彻骨的分离吧。
有的人拼命想救她,她却一心要寻死……
石台冲出那座山洞,在岩浆中宛如一叶小舟一般漂流,林星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从未想象过一个七尺男儿,哭的像个孩子。
无忧不知如何安慰,看了一眼白子衣,而她却迅速的转过了头,隐藏住了汹涌的眼泪。
不知多久,林星辰的哭声停止,整个山洞寂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林星辰睁开的双眼,灌满了深深的仇恨和绝望,他就那么跪着,浑身气势汹汹,仿佛一尊逐渐苏醒的恶魔。
“快看那里。”无忧的一声惊呼,令白子衣猛然回过神来,冲着无忧指的方向看去,茫茫岩浆火海居然在迅速的凝固着,不到片刻,就连三人所在的石头也被凝固在了原地,原本灼热的高温此时也开始不断下降。
“怎么回事?”
“岩浆凝固了。”白子衣低声唤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白子衣急切的转身,正要对林星辰说话,然而林星辰的身影瞬间掠了出去,白子衣回头看了一眼无忧,两人迅速的跟了上去。
三道身影极速奔跑,眨眼间就再次回到了那座剑冢。
然而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仿佛什么都未存在过。
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林星辰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凝固的岩浆出奇的冰冷,还保留着流动时的形状,仿佛天然雕刻的精美花纹,然而在他眼里,这些花纹,却和死灰并无两样。
没有你的日子里,所有的风景都是荒山野岭,所有的停靠都是颠沛流离。
黑夜无边无际,仿佛墨水一般浓重的色彩,铺满了目力能及的所有地方,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除了充裕的灵气,离风安然而坐,运转着功法,静静吸收着纯洁的灵气。
这里真的是浩虚塔吗?周遭的环境令离风不断地怀疑,然而,如此充裕的灵气,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修炼不过几个时辰,离风便感觉体内灵气充盈,隐隐有溢满之感。
周围的灵气依旧疯狂的涌入离风体内。薄薄的一层灵气环绕在身边,发出淡淡的光芒,在整个黑暗的空间,显得格格不入。
一股股精纯的灵气入体。离风引导这些灵气。一步步将这些灵气通过经脉运转,引入丹田。充裕的灵气如同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席卷而来。
灵气太过疯狂,使得离风经脉开始隐隐作痛,充裕的灵气弥漫在丹田中,已经无法再压缩,离风嘴角上扬,是时候了。
意念引导,离风丹田内的灵气骤然间汹涌而起,如潮水一般涌入从未进入过的经脉,堵塞之感只是片刻,随即而来的,便是神清气爽之感,那条经脉被一举冲破,周围原本停滞下来的灵气再次疯狂涌入。
丹田内的灵气再一次压缩,甚至隐隐有液化的倾向,离风激动不已,灵气液化,这正是筑基境的特征。
筑基境,这是普通人一生修炼的极限,但却是修真之人的开始,筑基境,灵气凝虚化实,延年益寿,实力大增,超脱常人。若配上蝠天决,战力将更加惊人。
实力增长的喜悦令离风久久无法平静。无忧和白子衣虽已踏入了筑基境,但总是得不到一部好的身法,而实力迟迟无法上升,只能凭借灵气控制身形滑翔,若要飞行,依旧难如登天。
灵气液化了三分之一便停了下来,丹田内灵气充裕,已然无法再吸收灵气,离风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周围黑暗依旧深沉,令人压抑,离风缓缓起身,望着周围的黑暗,心头的喜悦逐渐被沉重代替,因为修炼迅速,所以这使他更加体会到了浩虚塔的灵性和力量,自己只是入塔修炼便迅速突破,那么无法想象,当有人操控它时,那力量会有多么惊天动地。
但离风并不知道,在墟灵境中的浩虚塔,其实并没有任何灵性。
当年浩虚塔拔地而出,火光喷涌,将浩虚塔冲上九霄,天降五彩霞光,照耀天穹,紫阳真人发觉此处人杰地灵,遂将云澜宗迁至此处,后夺得浩虚塔,放入墟灵境中滋养神器,然而向来霸气外漏的浩虚塔,一入墟灵境,便失去了灵性,温润的如同绵羊一般。
离风站起身来,深呼了一口气,在漫漫黑夜里往前走去,向着黑夜前行的人,会被黑暗吞噬,还是燃起光芒?
实力的提升,让离风体会到了更大的差距,浩虚塔灵气磅礴如大海,在它面前,自己不过如蝼蚁一般,他并不是个不理智的人,他知道自己此生追寻的东西就在眼前,但他深深的明白,自己没有那个实力带走浩虚塔,即使带走,他有那个能力使用吗?
这样的感觉,令他沮丧,但离风依旧向着黑暗深处走去,因为另一样东西,他一定要带走:斩仙剑。
斩仙剑,天阶高级灵器,魔族打造千年,后以幽冥之血为引,方得以炼成,剑成之日,乾坤调转,北斗颠倒,六月飞雪。幽冥凭此剑战平云澜宗五大真人,带领魔族占领九洲大陆北域,若不是幽冥忽然暴毙,结果难以想象。
传言斩仙剑亦邪亦正,无坚不摧,幽冥执此剑使用魔族功法,却一身浩然正气,原本互不相容的正邪功法,竟被幽冥互补长短,自成一派,练就无上之功。
漫漫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离风终于看见了一丝丝光亮,淡淡的蓝色,明明灭灭,仿佛冷风中孤独摇曳的烛火。
离风加快了脚步,向着光芒走去,不知是那团光芒在一直移动,还是离风迷失了方向,总觉得那团光芒越来越远,永远到达不了。
离风运起灵气,运转蝠天决,只觉身躯一倾,耳畔的风不停呼啸着,踏入筑基境,再用上蝠天决,他的速度几乎是质的飞跃。
但令人沮丧的是,随着离风速度加快,那团光芒依旧在远方,无论如何无法到达,离风顿住了脚步,深呼了一口气,开始观察现在所处的空间。
然而不观察不要紧,这仔细一看,令离风顿生绝望之感,原来不止他的前方,他的左右,以及后方,都有同样的一团淡蓝色光芒。
离风皱起眉头,一筹莫展,他迈出脚步,试着去探查那一方的光芒没有变动,然而结果总令人失望,无论向着哪一方走去,光芒的闪烁,甚至距离都没有一丝丝变化。
离风停下脚步,双眼因长时间处于黑暗中,有几分不适,难怪从未有人带走过斩仙剑,原来那是个看似可以到达,却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很多事情让人绝望的原因并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是有希望,却又似乎总也到不了。
离风停住脚步,心头莫名的伤感,父亲留下的东西,自己却带不走它,是自己太没用了。
胸口的安神珠仿佛真的有灵性,散发出淡淡的温暖光芒,贴在离风胸口,心脏处传来阵阵暖意,离风猛然回神,意念探查,只见一股青色气流正从心脏下的血脉中流出,一眨眼就窜入了丹田中。
这不知何处而来的气流,居然和自己体内的灵气没有一点点冲突,反而安稳的存在着,离风试着调动丹田中的灵气,只见那股青色气流迅速的冲出,在离风手心中,凝结成了绿色火焰,将周围照成了绿色。
透过光芒,离风发现自己深处茫茫荒原中,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寸草不生。他手中的火焰,透着一股熟悉,威严的感觉,这种感觉,自己曾在无数危难的时刻感受到过。真的是父亲吗?
离风远眺那些光芒,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那些光芒仿佛比刚才离自己近了一点,离风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终于发觉,那四道光芒就是在向自己移动着,也许是激动,离风心跳开始加速。
即将见到父亲留下的唯一物品了吗?
在父亲手中叱咤风云的神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双眼久久的凝视着由远及近的光芒,心头激动难平,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这是他第一次感觉离父亲如此之近。
四道光芒越来越近,光亮也越来越璀璨,四道光芒在即将靠近离风之时,缓缓升上天空,聚拢在一起,又轻轻的落下。
随着那四道光芒逐渐聚拢,一座巨型石雕出现在了离风面前,那雕刻的人物年轻坚毅,容颜俊美,眉宇之间居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离风心脏狂跳,手中的火焰不停地颤动着。
那雕像手中,拿着一柄蓝色神剑,那把剑,剑锋长约一尺半,宽约一寸半,剑身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剑身中央雕刻着细美的花纹,花纹中央,仿佛有什么在游动着。
在火焰的照耀下,斩仙剑光芒更甚,那剑锋,锋利的让人一眼看去便觉浑身刺痛,离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双手颤抖着,手中的光芒缓缓熄灭,整片黑暗中,只闪耀着斩仙剑的光芒。
离风运起蝠天决,飞上石雕,凝视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很多话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说。
久久的凝视,离风眼中的泪水倔强的不愿掉下来,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没有父母,孩儿受了多少委屈吗?
别人家的孩子跌倒了有人心疼,有人去扶,可以在父母怀里撒娇,而我每次都是自己爬起来,从那时候起,我便发誓,我要让你们回来,哪怕与天作对。
您听到了吗……
石雕岿然不动,只有斩仙剑光芒依旧,离风轻轻垂首,斩仙剑剑身上,一条青色的小龙游动着,仿佛活着一般,锋利的剑锋上,映照着一张俊美的脸,他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还是父亲。
离风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去触摸那张脸,但他的手尚未接近,锋利的寒光便刺破了他的指尖,一滴鲜血从手指中落下,滴在了剑身上,缓缓渗入。
剑身上的那条龙似乎真如活物一般,游动着,将那血滴吞了下去。斩仙剑光芒又亮了几分,整座雕像开始轻微的颤动,石像上开始出现一道一道裂纹。
离风一个翻身跃下石像,忽然从天而降一道霹雳,将石像击的粉碎,离风眉头一皱,怒气上涌,一伸手,斩仙剑仿佛有灵性一般,飞速跃入手中。
整片空间里气氛骤然紧张,气压也瞬间上升,沉闷的使人无法呼吸,那道霹雳闪烁着,再次狠狠地劈了下来,离风暴喝一声,九龙离火印施展开来,斩仙剑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离风一个跃身迎上那道霹雳,一剑怒斩而出,火龙汹涌而出,只见半空中火光四射,光芒璀璨万丈,那一瞬间,整片空间亮如白昼,整个天空仿佛都被烧着了一般,那茫茫的虚空,一片空洞,只有火焰肆虐着。
离风在半空中缓缓而落,杀气凛然,仿佛愤怒的天神一般。
九龙离火印有了斩仙剑的增幅,威力上升了不止一倍。离风站在地上,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
斩仙剑剑柄处,雕刻着两句话,共六个字,却令离风热血。
斩仙出,神魔泣。
离风轻抚剑柄,低声道:“生死的规则,总有一天,会因我而改写。”
离风持剑,往回走去,黑暗中,他的背影显得落寞,但却坚毅,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回头。
墟灵境中杀机四伏,仿佛人间炼狱,然而墟灵境外,却安静祥和,宛如世外桃源,不戒依然静静地坐在湖边垂钓,只是此刻的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忧虑。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在不戒深邃的双眼中,却是一幅幅画像,原来不戒通过湖面,去看墟灵境中的情况。
那道柔弱的女子身影,此时逐渐从湖底浮起,不戒望着她眉心出现的红莲印记,眉头轻皱了起来,而湖面上倒映的画像,更令他不由得赞叹,只见离风面无表情,正持剑从浩虚塔中走出,浩虚塔乃绝世神器,不戒自然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少年居然能够带出斩仙剑,足以说明此人之不凡。
“般若红莲,神兵斩仙……”不戒轻声嘟囔着,左手却不断地捏出几个手诀,神色从疑虑赞叹逐渐转化为担忧茫然,“天魔乱舞之象……都是命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潜龙逆剑行》,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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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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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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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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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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