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的笑声喑哑地令人胆寒。
“你,你自作聪明……你不会明白我在宫中这些年所学到的经验,那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要留最后的底牌。没有了皇长子,我还有别的筹码……”
陈皇后微微皱起眉头,神色费解。
“大司马徐策很快就要回京了。”徐太后耐心地解释道:“皇后虽在后宫,朝堂上却有不少文臣武将与皇后十分亲近,淮南连番发过来的剿灭叛党的急报,恐怕皇后都已经看过了吧?那皇后也应该知道,淮南烽火连天,几场大战之后徐大司马终于镇压了叛党,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陈皇后神色一顿,随即低了头道:“太后娘娘这话就玩笑了。其一,儿臣只是圣上身边的女人,不懂得什么朝堂啊、战事啊。其二,徐大司马回不回来,与太后娘娘的病情又有什么干系呢?哦,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徐大司马是您的侄子,他能回来,您自然就会很高兴?可是……徐大司马已经被徐家赶出家门了,也早就不是您的侄子了呢……”
“住口!哀家母族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三道四!”徐太后猛地怒斥一声,目光中的疯癫褪去,旧日的威仪顿生:“皇后啊,你还真是太年幼了。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得意忘形,连情绪都遮掩不住了!那么今日哀家就会告诉你,想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只凭着聪明是不够的。”
陈皇后双目大睁着,显然还未回过神,只见徐太后右手一抬,从袖中捏出了一块黄梨花木雕刻的、纹理精致的木胎阿弥陀佛。
“安定侯夫人傅氏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爱好,就是雕工。这玩意儿倒还算上得台面,也足见她有几分真本事了。”徐太后此时的神色已经平静如水,仿佛方才惊声尖叫、失魂落魄甚至疯癫大笑的人并不是她。她轻轻一笑,将手中木雕放在了陈皇后手掌中道:“很可惜,安定侯夫人近来遇上了一桩劫数。她中了一种奇异的毒药,而我的手中,有她需要的解药。徐大司马若是知道这一点,你猜,他会怎么做?”
陈皇后猛地抬眼望住她。
“母后,您这话……”
“哀家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傅氏的性命在哀家手中,在拿到解药之前,哀家的话,就是徐大司马的圣旨。”
徐太后将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皇后,哀家这身子应该没什么毛病,也不需要去那寿康宫的后院里静养了。劳烦你费心拾掇一场,哀家心领了。”她吐出了一句平平缓缓的话。琇書網
陈皇后许久都没有作声。
她死死盯着徐太后的面颊,原本恭敬温柔的目光,很快变得阴沉狠毒起来。
徐太后看都没有再看她,神色一扫,那两个抓着她的女官吓得连忙松开了手。她径自从大雄宝殿的正门步出。
大秦王朝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在这一瞬间擦肩而过。而王朝的命运,也因为这二人各自的决定,在同样的瞬间悄然转动起来。
弥漫着檀香的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徐太后孤独却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
只是,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呼声,极其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宝殿的宁静。
“大司马将军凯旋而归!大司马将军凯旋而归!”那是千万人异口同声爆发出来的欢呼。这欢呼声,如潮水如雷鸣,冲破了所有的阻隔向徐太后和陈皇后两人扑面而来。将士们如虹的气势,象征着这个王朝的生机和力量。
陈皇后的脸色骤然一白,她提步冲向窗棂朝外望去——大雄宝殿是明觉寺最高的佛塔,同时也修建在最高的山脉上。从这里往下看,半个京城一览无遗。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从南方城门那里正涌进来一队一队的披盔戴甲的人马。他们整齐划一,城门之外,还有一条长至天际的长龙,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徐大司马回来了!”徐太后面上一喜,快步跨出殿门,从高耸的围栏朝外望去。她一边望着,一边轻轻扯起了一抹冷笑:“陈氏,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如今徐策已经回来了……咱们走着瞧吧,哀家一定会查出你谋杀皇长子的证据,把你,还有整个陈家,都一块儿拔起来……”
***
傅锦仪已经不记得今日是何年何月。
她是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座精致的海棠雕花玉辇上抬出来的。她记得有极耀眼的日光晃在她的脸颊上,身上厚重的华服和紫金冠更是压得她抬不起头。她不知自己被关了多少日子,似乎是又昏迷了一次罢。周遭永远有无数的人围着她,在终于被抬出来的这个时候,她总算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重新清爽起来,那些人应该散去了吧。
一层黑布挡在她眼前,口中则死死地堵着一块冰凉润滑的东西,若她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徐太后手中最漂亮的那颗夜明珠。她茫然而无助地向前看去,口中呜呜呻吟两声。
这是什么时候?
这地方又是哪儿?是还在晋国公府中还是别处呢?
眼前都是些什么人?
一切都寂然无声。很快,她听到脚步声了。
更多的人过来了。
她浑身紧绷起来,她知道来的人会是徐太后,是决定她生死的人。她竭力忍耐着那种眩晕的头痛,撑着自己的脖子将脊背都挺起来,焦急不安地伸长脖子朝前勾去。
下一瞬,终于有人说话了。
“安定侯夫人果真还活着。”是一个男子低沉而带着些许轻慢的声音。
傅锦仪的呼吸凝滞了。
这不是徐太后的声音!这是……圣上!
她惊慌起来,因为事情已经超出掌控。她在浑然不觉间已经落入了圣上手中吗?
好在接下来,徐太后的声音跟着出现了。
“皇儿,哀家是知恩图报之人,念着安定侯夫人此前有功于社稷,怎么会忍心让她死呢。”徐太后淡声道。随即,她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
立即有两个心腹女官听命上前,扯开了傅锦仪身后和步辇捆在一块儿的绳子,揪着绳头将她往前拖。傅锦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瘫软在地努力地呼吸着,当她被狠狠地摔在圣驾面前时,她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微弱而沉闷的呜咽。
一个宦官蹲下去将她嘴巴里堵着的珠子使劲儿地往下抠。对方的手指伸进她口中时,因着他本就是个练家子,力气十分地大,下颌的一颗牙齿竟都被他的指甲盖儿掰断了。傅锦仪疼得浑身都在抽搐,珠子落在地上时,她那颗牙齿混着一口一口的血往外吐,很快在身底下汇成了一小洼血泊。血泊里头,那颗晶莹白润的夜明珠越发闪烁出耀眼的荧光。
“怎地这般毛手毛脚,弄出一摊血来,还不赶紧地收拾了!”徐太后不耐烦地呵斥道。那宦官满面笑嘻嘻地朝太后赔了个罪,旋即招来两个小内监,三人将傅锦仪吐出来的血用好几条洁净的帕子擦得干干净净,又毫不客气地揪起傅锦仪的后颈,往她口中灌下了一整壶的凉茶清洗血迹。等最后洗完了,傅锦仪被折腾地几乎要再次晕过去,而那三个宦官只任凭她瘫在地上,兀自将那颗夜明珠仔仔细细地捧起来擦了又擦,恭敬奉给了太后身侧的女官。
傅锦仪觉着自己快死了。
但她却有一种庆幸之感——剧烈的疼痛刺激下,再模糊的脑子、再无力的身子,这会儿都重新清醒过来。她能听清身边的声音了,也能透过那一层黑布隐约看见人们的轮廓,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回忆起这是自己被徐太后扣押的第三天。
在这三天里,她曾收到过徐策部署的暗卫们的传信——皇长子因天花过世;朝廷奏请立储君的臣子们偃旗息鼓;陈皇后严查内务府,对内务府先前因传错了话流出“三皇子得了天花”的谣言的几个下人们都处以极刑,命令各宫各院仔细当差,再不得出纰漏云云。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逼着自己思考起来。徐太后和陈皇后之间的争锋,皇长子和皇三子究竟是哪个患了天花,所有关键的事情都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然而,她唯一算漏的一点是,徐太后的性格太强硬了。
她知道徐太后早就输给了陈皇后,也知道徐太后留着她这条命是想要得到徐策的襄助……可她却没想到,徐太后会拼着让自己病死的危险,也不肯事先交出解药!的确,解药一旦交出来,就有可能失去和徐策谈判的筹码;但若是自己这条命丢了,她将面临最危险的绝境……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放任自己发病濒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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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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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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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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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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