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仪战战兢兢地爬上床。
外头守夜的两个丫鬟慌张地闯进来查看,自然被徐策冷脸轰了出去。徐策吹熄了蜡烛,又给她拉上了帐子。
傅锦仪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盯着帐缦上的隐约可见的百子千孙图,轻声道:“将军睡了吗?”
徐策哼哼道:“没呢!”
“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更一刻。”徐策答道:“都交代了你这些日子外头忙,不用惦念我。你一个人呆着,别四处惹事就成。”
傅锦仪简直要一口口水喷出来。
什么叫四处惹事?徐玥都爬到了她头上,若她一声不吭,岂不是告诉人家自己是个软柿子!这是惹事儿吗!
她闷闷地不说话了,半晌咬牙道:“将军奔波在外,我只想着帮将军镇住这个后院……”
徐策烦闷地“嗯”了一声。
傅锦仪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我一直想问,将军外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虽是女流之辈,可我也是您的妻子。您从来都不肯告诉我……”
“够了!”徐策冷冷低喝一声,打断了她。
“妇人就该安守本分,那些事情,是你该操心的吗?”徐策的声色越发冷冽:“头发长见识短,爷们的事情,你又懂个什么?日子清闲了就去服侍母亲,别胡思乱想!在徐家,你就得老老实实地!”
傅锦仪抓着被子的手就开始发白。
她这会儿真想再次跳起来踩在这混蛋身上。什么人啊这是,瞧他最近这副吃了炮仗的模样!
他是不是天生不会好好说话!
“我知道了。”傅锦仪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不想下头飞来一只莫名的香囊,偏巧砸在了她头上。徐策冷道:“你嫁进徐家之前,就是个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什么事儿都敢做,什么麻烦都敢惹,你这德性我是一清二楚!如今你做我的妻室就要守我的规矩,把你那胆子都给我收起来!再让我瞧见你惹是生非,哼。”
最后一个字里头,包含了无限的威胁。
傅锦仪抱着头,心里那股子火成功地被恐惧压制住了。她可怜巴巴地缩着,动都不敢动。直到下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才敢抱着被子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
这是欺负人……欺负她力气小,打不过!还大将军呢,拿着武力来威胁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混蛋!
徐策……这家伙该不会把她当成了个吉祥物吧?!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无知的妇孺,只会拖后腿的废物,时刻需要保护的瓷娃娃?
他是不是从来都没瞧得起过自己啊?
不约片刻,徐策已经熟睡,傅锦仪却闷着一肚子气,更睡不着了。
***
第二日徐策早早起来,自个儿梳洗穿戴又匆忙吃着早膳。床上的傅锦仪翻过身去接着睡,没理他。
此后数日里倒也平静。徐玥病了一回,窝在薛姨娘的屋子里静养,什么消息都没有了。另有被罚跪祠堂的徐茹也病倒了。
祠堂里头阴暗潮湿,地上铺着的都是青石板子。别说跪十天,就是三天也得病倒。
只是徐茹是受罚的人,病了后请郎中来瞧,日日吃着药,同时继续跪着。齐姨娘也被送去了紫竹林,说是静修养病。
紫竹林里并没有传出消息来。
傅锦仪不着急,她也不怕齐姨娘反口——毕竟徐茹还在外头。
到了四月中旬,京城的雨水开始多起来。
这雨连日地下,四五天都没有停,屋子里满是湿气,大家都不愿意出门。
就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徐府里头生出了麻烦。
先是被关在祠堂里徐芸身上长了疹子。一开始国公爷还不肯放她出来,命她把最后两天跪完,只是才过了一日就发了高烧,整个人都糊涂了,这才被放出来。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几天之后家里的好几个丫鬟小厮,并三少奶奶和四少奶奶都出了疹子。那不是寻常的过敏,两个少奶奶身上奇痒难忍,涂了药膏不怎么见效,疹子包还越长越大,过了一日就开始发热了。
郎中和医女们都轮番被请过来诊治,诊不出来不说,又有更多的人一同病倒了。徐太夫人和国公爷都吓着了,连忙将所有病了的人都迁居到北边的僻静园子里养着,不准和外头的人接触,又慌忙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看。
甚至徐太夫人想得深,还以为是天花一类要命的病,吓得手足无措。
好在请来的御医有几分本事,瞧过了之后让徐家众人别担心,这毛病是不会死人的。太夫人问究竟是什么毛病,御医笑道:“这说起来或许不算是病,几位贵人只是被虫子咬了。近来京城雨水多,偏偏前些日子暹罗的使臣过来叩拜圣上,送了许多贡品来,有一种不知名的飞虫跟着过来了。您是不知道,这几日宫里头也闹灾呢。”
便将那虫咬的症状一一讲解。据说这虫子形貌微小、难以发现,体内带的毒却大,咬上一口四周的皮肤就会长无数的包。它喜湿、喜暖,原本到了北边都会被冻死,但京城这段日子天气“适宜”,它就猖獗起来。
虽然不会要命,但发高烧是不可避免的,痛苦又很大。为此,徐家上下都忙着杀虫,什么烧醋、烧艾草、撒石灰、撒烧酒,所有的招数都用上了。不过京城的人从没遇上过这种灾难,在暹罗,百姓们会焚烧当地生长的草药驱虫,京城可没这类草药。徐家折腾了两三日,收效甚微。
虫灾使得各房的人都如临大敌,傅锦仪不敢怠慢,命令明园的丫鬟们严防死守,所有的角落里都撒上石灰和白酒,每个屋子都烧上艾草,睡觉的时候还挂起了蚊帐。她足够小心谨慎,原本没被波及,然而最后还是出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徐策被咬了。
徐策不是在府里被咬的,而是在外头!据说,城防营里本就人多拥挤,一群粗手粗脚的男人们又不大讲究,被咬的人很多。
徐策不在乎这点小毛病,以为就和伤风一样撑两天就过去了。结果,轻敌为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他不顾病痛,如常人一样早起去兵营,到了中午就让同僚抬着送回来了,整个人不省人事。到了徐府,吃着御医开的药却不管用,比其余的病人烧得都厉害。
按说这类的病是越体弱的人越严重,徐策竟也能病成这样,大家都很惊愕。御医亲自来诊治了,得出一个结论:徐策劳累过度,一遇上毒虫病就发地更厉害了。
傅锦仪又急又气,指着床上病弱无力的徐策,骂道:“一点也不爱惜自个儿,有了事情也不和家里头说,只会折腾身子!若是哪天不小心折腾死了,我跟了你才叫倒霉呢!”m.χIùmЬ.CǒM
从前徐策仗着武艺高强,没少动用暴力欺负她,如今这黑脸大汉瘫软在床,除了哼哼几声就没别的力气了。傅锦仪翻身把歌唱,戳着他的鼻子一连串地骂。
徐策无力反抗,只能用一双色厉内荏的眼睛不甘心地瞪着她。
傅锦仪冷哼道:“还以为你那眼睛能吓唬人啊?和铜铃一样大,哎哟,我好怕呀!”一边说着一边去拧徐策的脸。
徐策涨红着脸看着她。
傅锦仪先出了这么一顿恶气,顿觉胸中舒畅了许多。她瞧徐策神智有些不清醒,很是不放心,唤了小厮进来道:“大将军操心城防营那边,我生怕他待会儿又强撑着爬起来。你们赶紧去找些细软的绫罗来,给将军的手脚捆上。”又唤医女道:“你们两个也守在这里,好生伺候,不准他胡闹。”
下头的人都面面相觑,傅锦仪拍案怒道:“我可是你们的少奶奶,我的话,竟还有人敢忤逆?还不快去!”
众小厮吓着了,都连忙听命去办。傅锦仪眼瞧着徐策被捆得结结实实后,才放心退了出来。身边几个跟着伺候的丫鬟眼睛都快掉到地上了,谷雨胆战心惊地问道:“大少奶奶,您这么得罪大将军,日后,日后……”
“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傅锦仪气道:“整天把我当个摆设……当他是谁!哼!”
在门口又骂了几句,方才叹气道:“我这也是操心他。前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地,我就怕外头是不是出了事,偏偏他又不肯让我知道。如今倒好,自个儿先累倒了。”
傅锦仪嘴上骂得爽快,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她越来越担心,徐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才会弄成这样?
她觉着,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谷雨,你待会子就替我去送个信。”她沉下脸,悄声吩咐道:“送进宫里去……找从前和咱们傅家相识的那个小宋公公。另外,千万不能让花朝瞧见了。”
谷雨原本还不明所以,一听她提起花朝,脸色就变了。
“大少奶奶,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是什么事儿要避着花朝呢?而且这信还是送进宫里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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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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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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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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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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