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仪大睁着眼睛地瞧着她。
“你的确很聪明。”林氏挑眉道:“你不过来紫竹林一次,就发现我身边所有的奴婢都是太夫人的眼线。你为此担心,所以才想出法子来在抄写的经文上动手脚,以此来给我传递消息。若我看得不错,那经文上每一行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便是问我是否已经被太夫人软禁吧?”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无言地磕下头去。
“看来我没有说错。”林氏淡淡看着她:“那么我现在就来回答你——是,我早已经被软禁,而策儿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策儿为了迎我回来,已经向国公爷做出承诺,绝不插手我的屋子。如今的境况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太夫人手中的囚徒,一个威胁策儿的人质。”
林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溢满了无法遮掩的愤恨。
她身边之所以会有那么少的人服侍,就是因为徐太夫人将她所有忠心的奴婢们全都打死了,没留一个活口!而如今服侍她的人都上了年纪,那是因为她们无一不是跟了太夫人十几年的心腹,最值得信任!至于这群奴婢们统统都不识字,也是为了防止万一有人被林氏收买,也无法朝外传消息,当不得什么大用!
林氏两年前从京郊破败的尼姑庵里被迎回徐家,虽然再也不必过那种忍饥挨饿的卑贱日子,却转眼间又掉入了另一个牢笼。她不是没想过远走高飞、从此再不踏入徐家,然而徐策不允许……因为她是徐家的宗妇、林家的女儿,她的敌人不单是徐太夫人和自己的丈夫,还有——豫王党。
如果她敢流落在外,等待她的可不是徐家的软禁这么简单,而是政敌的屠刀。
徐太夫人看似对她冷漠,实则是再上心不过的……毕竟,她是徐策唯一的软肋!
林氏的牙齿紧紧咬着,目光中再无一丝的宽厚仁慈。
煮苦菊茶的确费时,那胖嬷嬷的影子都看不见。傅锦仪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才声色颤抖道:“母亲,您……您既然已经是如此境况,我是您的媳妇,又怎能坐视不理……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帮到您啊……”
“你帮我?”林氏再次打断了她,声色中透着一股子生硬的怒意:“你怎么帮我?”
“母亲,您要相信我,先不论什么孝道,咱们至少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傅锦仪急急道:“而且我绝不是那样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我什么都经历过。您应该知道,当初我和太子妃一同被关押在宗人府的时候……”
“住嘴!”林氏怒道:“那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是,那一次你赢了,而且还赢得漂亮……但你应该明白,一个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开赌局,有赢就会有输。把自己的性命系在赌局上头,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你觉得你会永远赢下去吗?”
傅锦仪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
“你没有把握,就胆敢给我传消息。那都是些雕虫小技,你以为太夫人是个好糊弄的吗?你真以为我身边所有的奴婢都不识字吗?”林氏说着,唇角扯出一个凌厉的弧度:“我知道,她们当中有一个人曾读过书,不光认识字,还读过四书五经。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能够肯定她就在我身边。”
傅锦仪面上的惊恐更甚了。
“蓝姑姑就快回来了,我也没有时间提点你更多。”林氏再次朝外瞧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才道:“就算你真的有本事帮我,可你自个儿呢?自身难保却还有心思顾及旁人吗?若我猜得不错,徐玥那丫头怕是给你出了个难题吧?”
这话叫傅锦仪几乎跳了起来。她不可置信道:“您足不出户,怎么会得知此事?”
“我有我的法子,你不必问。”林氏摇摇头:“徐玥是薛氏唯一的女儿,却比她那两个儿子出息地多……我问你,她给你送的是什么东西?”
傅锦仪忙答道:“是一种香料。”心里则暗道:林氏虽然能得知自己被徐玥缠上,却并不能清楚地知道某些细节……显然,林氏的眼线并不是很好用。
林氏点点头道:“果然。她最喜欢倒腾这一类的东西……我虽是个落魄之人,好歹在这徐家大宅院里住了多年,对人对事,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我下头的这两句话,你且记好了——如果你能查出香料中的问题,那就按兵不动,惹不起你躲得起;如果你查不出来,那就立刻动手,不能耽搁。”
林氏这话却叫傅锦仪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动手?怎么动手?
面上的意思自己倒是能听懂,很显然,她没有查出香料的问题,那么就属于第二种情况……可她又该怎么办?
不能耽搁……可她该做什么呢?
傅锦仪满心费解,刚想再追问,那位姓蓝的胖嬷嬷却已经小跑着进来了。
蓝嬷嬷将一壶热腾腾的苦菊茶端了上来。她虽然胖,却跑得又轻又快,一进来,便瞧见了林氏脸上尚未收敛的怒意,和傅锦仪惶恐战栗的模样。
这明摆着就是婆婆生了媳妇的气,媳妇吓得魂不守舍……除此之外,蓝嬷嬷什么都瞧不出来。
蓝嬷嬷一颗心慢慢地放了下去,暗道:自个儿方才出来地实在久了,还以为这国公夫人起了什么心思……如今看来倒是没有的。
“夫人,这是您要的茶。”蓝嬷嬷双手奉上茶壶。
林氏点点头道:“辛苦你了。快,赏给大少奶奶。”
蓝嬷嬷连忙将茶壶放在了傅锦仪跟前的地面上,捞起茶盏倒了一杯递给傅锦仪。傅锦仪双手接过的瞬间,那一股子酸涩的苦味直冲口鼻,差点拿掉了杯子。
这这这……这还真要喝啊?!
她眼角抽搐地看了林氏一眼,林氏却道:“大少奶奶这心浮气躁的毛病得改,喝了这苦菊茶,日后做事情便更谨慎些了。你伺候大少奶奶喝下去吧。”
蓝嬷嬷重新端起杯盏,毫不客气地凑在了傅锦仪嘴边上。
***
傅锦仪从紫竹林里出来的时候,从头到脚都在摇晃。
她方才已经在林氏后院的茅房里呕了半晌,等回了明园里,又灌下了三大杯子蜜糖水,这才觉着稍好些。她是真想哭——这徐策和林氏还真是亲母子啊,徐策一不高兴了就会打她,林氏没力气打她,却能变着法地罚她!
再说了,自个儿如今是嫁了人的媳妇了,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瞧瞧他们都罚的些什么,要么是打手板子,要么是吃苦菊茶……这些不都是对付小屁孩的法子吗!
这要传出去她连面子都没有了……
傅锦仪正倒着苦水,外头又有人禀道:“二小姐过来了!”
得,这麻烦还在后头呢。
徐玥果然没有食言,今日又再次来找她了。她勉强打起了精神,将散乱的头发略微理了理,命人将徐玥请进来。
和昨日不同,徐玥今日穿着一水儿葱绿的天蚕丝罗裙,外头拢着软烟罗的小袄,没了昨日的明艳华贵,却更显出少女的生机勃勃。她头上的簪子也不知丢哪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早开的芙蓉花儿,花枝将三千青丝高高绾起。
“大嫂!”徐玥轻巧地蹦着跑进了前院,一边蹦,还一边朝里喊道:“大嫂,大嫂!快出来陪我玩,二嫂子她们都不陪我……”
少女的声色清脆如银铃,她跑起来的时候,轻鸿一般的身子飘然而动,远远看去更是别有一番灵动。只是……这模样到底不像个国公府的贵女。
徐玥今年十四岁。她这个年纪,在寻常人家里大多是这样跳脱的模样,然而身为国公府的小姐、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贵女,她这般大呼小叫蹦来跳去,就不大像话了。
傅锦仪苦恼地看着她。
徐家二小姐性子娇蛮的传言她并非没有听说过……而眼前所见,事实比起传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连名声都不顾忌……
贞静稳重才是世家宗妇应有的品质,跳脱、不守规矩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么多年下来,徐玥硬是顶着这个名声混下去了!
傅锦仪的心情复杂起来。
“二妹妹,你这是玩的什么呀,好好的天蚕丝裙子,上头都是泥。”傅锦仪满面关切地迎了出来。
徐玥今日额外高兴。她嘻嘻一笑,翩然转身夺过丫鬟手里的一只鲜艳的羽毛毽子,道:“大嫂子你不知道,我们在前头踢毽子呢!今日正巧工部尚书府的几个妹妹过来了,都坐在我屋里玩,就有人提议去踢毽子……结果,她们一个一个地跟我比,别说比试了,加一块儿都不如我一个!哈,我把她们手上的镯子全赢回来啦……”
说着撸起袖子将两只手伸给傅锦仪,那上头竟叮叮当当挂满了四五个镯子。
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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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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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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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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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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