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仪连忙道谢,又端起第二杯茶递到了国公夫人跟前。
国公夫人却是半晌没动静。
直到身后的丫鬟催了一声,国公夫人的手指猛地一缩,随后低头笑了一下子道:“瞧你的眉眼生得这样精致,都叫我看呆了。你就是那个傅家的女儿呀?”
傅锦仪原本战战兢兢,被她这样一说,倒是愣在当场。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国公夫人林氏。
林氏是个极清瘦的妇人,比起两年前在徐家的家宴上,她似乎更瘦了一些。只是此时她的面上盛满了神采,倒显出几分生动的美丽。傅锦仪呆愣地瞧了两眼,方才恭敬地低下头道:“请母亲喝茶。”
林氏笑着接过,十根手指上瘦削如骨。她喝了一口茶,回身亲手从嬷嬷手里取过红封递给了傅锦仪,道:“果然是策儿挑中的人,同我从前想到过的媳妇的模样,真像。”一壁说一壁指着傅锦仪手里的红封:“这里头是我娘家贴身传下来的金镯子,你回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便叫人出去改。”
傅锦仪手上猛地一抖,颇有些受宠若惊。她慌张地磕下头去道:“这般贵重,怎么使得……”
“收着吧。”林氏推了她的手。
傅锦仪抖着手将红封收进了袖子里。
或许是嫁进徐家之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冷漠至极,甚至当面侮辱,面对林氏突如其来的温柔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一般的大户人家里,婆婆才是那个最难打交道、也最为可怕的人,可是在徐家,这一切都反过来了……
傅锦仪心里想,若是当真不会受婆婆磋磨的话,自己倒是有几分福气的。
林氏多说了这几句话,面上就泛起苍白来,后头那个贴身的嬷嬷上前道:“国公夫人乏了,要先回去歇着。”一边搀扶林氏起身。
林氏不过最后瞧了一眼傅锦仪,缓缓站起来就朝太夫人行礼退去,竟也不管旁人。等林氏退了下去,徐太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天天这副样子,像是咱们徐家都欠她一般!还不如送去庙里!”
国公爷倒是浑不在意,因为薛姨娘已经殷勤地上前,用那雪白的柔胰为他捏着肩膀。
傅锦仪这会儿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了。她真没想到徐家的气氛竟能如此尴尬,而随着林氏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周遭长辈们看向她这个媳妇的目光也更加鄙夷了。
傅锦仪暗自摇头。
到了这个份上,她反倒不再害怕徐家。因为她发现,外表光鲜的徐家,简直就是家门不幸、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型!
宠妾灭妻、以庶压嫡,遑论高门大户,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传出去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堂堂皇后的娘家,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摊子!
这种人家,不值得她尊重。
傅锦仪咬紧了嘴唇,她看着身侧神色如常的徐策,胸中越发升腾起一股子怒火来。
“孙媳妇拜见祖母,愿祖母长乐无极。”在尴尬的凝滞气氛中,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傅锦仪转身端起第三杯茶,平静跪倒在徐太夫人跟前。她神色从容无波,脊背挺拔而端庄,这副做派倒令徐太夫人微微一愣。
随即,徐太夫人端茶啜了一口。
身后的嬷嬷再次递上红封。
傅锦仪磕头谢恩,并未多做停留,很快向其余的长辈们请安行礼。作为徐家的嫡长媳妇,她便是整个家族的宗妇,身份实则是很高的。她只需要向自己的公婆和徐太夫人三个人跪拜敬茶。
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和几个庶出的小姑都向傅锦仪行礼。
众人互相见过,也算承认了傅锦仪的身份。只是傅锦仪既是林氏的儿媳,又是高攀徐家的,不少族中的长辈们和府内的妯娌自然瞧不上她。那国公爷的堂兄家里、三叔公的夫人就明目张胆地道:“咱们徐家可不是你娘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这规矩上还是要小心着,日后若再起晚了,长辈们可不会饶恕你的。”
今日起晚了是自个儿理亏,傅锦仪没一句分辨,只是垂头应了一声“是”,神色却依旧平缓如常。那三婶娘一拳打在棉花上,顿觉无趣,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转眼一圈人都行了礼,自然,薛姨娘是被漏掉的那一个。
对此薛姨娘似乎早有预料,不过轻笑一声,在傅锦仪堪堪站定时,她便摇着团扇凑近了国公爷道:“这一大早上地,折腾地我腰都酸了!对了,今日咱们轩儿刚得了一副墨宝,正想着请老爷赏玩呢。老爷不如先过去,也别在这儿耽搁了。”
国公爷对薛姨娘母子简直是捧在了掌心里,哪有不应的道理?忙笑着站起来往外走,道:“你该早些与我说!”
国公爷甩袖走了,将徐策夫妇扔在原地。
众人都见怪不怪,自然,傅锦仪也一点没变色。
“若是无事,孙儿就先告退了。”徐策拱手行礼,转身扯着傅锦仪退下。身后意料之中地再次传来徐太夫人的抱怨:“这一个个地,翅膀都硬了!真是不像话……”
***
这一早上的敬茶请安可丝毫没让傅锦仪感受到什么一家人的亲情。
徐策陪着她一同回了正房。徐家府邸颇大,两人的正房也修得敞亮宽阔,上头牌匾上写着“明园”二字,乃是御赐。
这个地方实则是为着徐策成婚,去年才刚刚修建完善的。听说,先前徐策回京城后并不常住在府中,城防营才是他的落脚地。即便偶尔回来一趟,也住在紫竹林里头的书房。
傅锦仪被人扶进屋,头昏脑涨地爬上了炕。
“在想什么?”徐策刚从里屋换了件衣裳出来,问道。
傅锦仪抿了抿唇,勉强笑道:“这……今日都是我不好,我该早些起来的……”
至少若是不起晚的话,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啊!
傅锦仪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担忧。
看着她面有惭愧,徐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还真以为这是你的错儿?”下一瞬,徐策的声音就猛地抬高了起来,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的火气:“傅锦仪,徐家这群人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样的人,值得你计较?”
看着徐策一张冷冽的黑脸,傅锦仪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壮着胆子道:“你……你别生气嘛,我今日也是被太夫人和国公爷的态度吓着了。我,我其实特别想问一个问题。”
这徐策今日又吃了什么药,自己一句话出口,他竟然生气了?!
而且听他那意思,似乎对他的亲祖母和亲爹成见极大!还“他们那样的人”……他们是什么人?不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亲人吗?就算父亲宠妾灭妻,可血缘是无法更改的,再怎样也不该将父亲视作敌人吧?
傅锦仪心里忐忑着,却又越发地好奇起来。
她早就发现了,徐家这一大家子人,似乎每个人都很奇怪!
徐策坐下来整衣裳上的扣子,不耐烦道:“你问。”
傅锦仪小心地在他身侧坐下来了,道:“我是想问……将军身为徐家的嫡长子,本该是长辈最看重的孩子,而事实也证明将军年少成名、如今手握重权,是给徐家长了脸的。然而即便如此,太夫人和国公爷却对您……对您……”
“对我毫无关怀,甚至极为厌恶我?”徐策冷冷地接了她的话。
傅锦仪抿着嘴点了点头:“我是您的妻子,我能看出来太夫人和国公爷对我也十分厌恶……今早是敬茶的大日子,国公爷竟然为了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子,当场拂袖离去……”
在名门望族里头,宠妾灭妻不少见,但再如何出格,面子功夫总要做的啊。
徐家这样当众下嫡长媳面子的,傅锦仪表示没见过。
徐策脸上的神色更冷了。
“傅锦仪,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那些禽兽不如的人计较!”他冷笑一声,道:“你倒好,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竟浪费在他们身上?!”说着霍地站起来,甩袖道:“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要去营里头了,今日不会回来,午膳你自个儿用吧。”
随后就转身往外走。
留下来的傅锦仪简直要凌乱了。
这,这这这……遑论徐家一大群人是什么德行,这徐策倒是先对她发了火?!
还未回过神,外头的徐策又是一声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夫君我安排出府的马车!”
傅锦仪被他吼得浑身一悚,连忙手忙脚乱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叫人!”
一通折腾送走了徐策,傅锦仪长舒一口气瘫软在了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xǐυmь.℃òm
太夫人,国公爷,徐策……还有国公夫人和薛姨娘……
这到底,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啊!!!祖母没有祖母的样子,父亲没有父亲的样子,儿子也没有儿子的样子!
国公爷做出来的事儿就不必提了,而在徐策口中,他的亲人们非但不是亲人,竟是一群“禽兽不如”的人!
这都特么的什么玩意儿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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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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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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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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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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