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能猜到,傅华仪的处境怕是不大好。
知晓一切真相的傅锦仪,此时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傅华仪的死是瞒不住的,那件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她又该怎么和傅德曦解释……
愁云满面之时,脚底下的鸽子们突然受惊一般地尖叫起来,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傅锦仪吓了一跳,刚站起来,竟见墙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
“早春寒凉,你竟还敢穿得这样单薄?”徐策从墙上一跃而下,几个起落就窜到了她跟前,随即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件孔雀裘披在了傅锦仪身上。
那孔雀裘是傅锦仪收在内室里的衣裳,不知何时被这厮偷窃了来,又在他怀中捂了许久,一上身便暖融融地。傅锦仪低眉一笑,道:“都一整月不见你的影儿了,今日竟想起我了?”xǐυmь.℃òm
傅锦仪这话极矫情,徐策轻笑道:“怎地,娘子一日不见为夫,便是茶不思饭不想了吧?”
傅锦仪好容易调笑一回,哪知徐策更放浪,只好自个儿先收敛了道:“知道大将军忙着,我可不是那样整日歪缠男人、耽搁正事的女子。听说你先前又进了宫,圣上的意思是要复职了?”
对于徐策的辞官,傅锦仪心里不是不愧疚的,毕竟事情全部因她而起。只是,她也略微明白朝堂政局,心知徐策一再推辞怕是有更深的考量。
而徐策撂下政务数月以来,城防营里的状况并不好。
城防营这地方,和兵临城下的关隘一样,是需要厉兵秣马的重地,更需要真抓实干的良将。接替徐策位置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将军。老将军此前接替萧家的位置镇守西北,因匈奴臣服,西北多年无战事,众兵将们常日清闲,多有懈怠。后来老将军领着他手下的几个心腹副将调回京城接手城防营,便不适应了。
新上任的统帅没有徐策那么严明的管理,练兵的方式也太老套,导致城防营兵将们开始偷奸耍滑。战斗力有所下降不说,竟还传出有将领挪用军费的丑事来,可见其管理混乱。
事情传到圣上耳中,圣上深感忧虑。
比起大西北,这城防营才更让皇族挂心——因为城防营的使命就是保护皇城,和这群贵族们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休戚相关,大家当然着急。
考虑到大局,圣上不得不再请徐策。
这一回,徐策不再推脱了。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接受了旨意,随后却又提议道:自身年轻不能服众,魏老将军又是长辈,不如让自身去做魏老将军的副职。
能说出这种话的可不是一般人——哪有平白无故给自己贬职的!
可徐策就是这么干了。
而圣上一听,很是愉悦,夸赞他德才兼备,又下旨令徐策继续领正二品骠骑将军的军衔。
就这么着,徐策如今是领副职的。虽然仍是正二品骠骑将军,但比起先前风光的大指挥使,他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徐策可没觉着委屈。
有些时候,以退为进才是最安全、最明智的方法。
“不过是个副职,我若高兴,便兢兢业业干几日;若不高兴,告假回家赋闲,魏老将军也从不为难。”徐策笑答道:“你瞧,我这几日想你了,又即将娶你过门,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城防营。”
傅锦仪噗嗤一笑。
“好啦,别误了家国大事。”她轻声道,一壁裹紧了孔雀裘:“瞧一瞧你就够了,左右日子还长着。”
不知何时起,傅锦仪发现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话说,这一月里头,徐策因忙于政务不曾过来,她这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徐策笑着将她揽进怀中。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他伸手去刮对方小巧白皙的鼻子:“傅锦仪,你这两日又遇上麻烦事了吧?”
傅锦仪一愣。
“你别担心,曦儿的事情,花朝都和你说了吧?”傅锦仪思量着道:“这事儿我可是办得漂亮,不劳你操心了。”
徐策挑一挑眉,拉着她在竹椅子上坐下来,道:“当真没有后患?”
傅锦仪摇摇头。
徐策笑着,伸手一指她紧锁在袖子里的拳头道:“你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方才我站在墙上瞧着,你都捏了好一会儿了。”
傅锦仪这回才惊了,低头一瞧,果然如此。
她的脸颊霎时飞红,低声道:“这么一点儿细微,竟被你一个大将军瞧在了眼里。”
徐策道:“你是我心爱的女子,心里眼里都是你,哪有瞧不见的?”
这话可把傅锦仪闹了个大红脸。
眼看她要钻进地里去,徐策赶紧扳住她的肩膀道:“和你说正事呢。你告诉我,是不是担忧你的长兄?”
傅锦仪沉默片刻,方才点头。不等徐策问,她主动道:“我是瞒不住你的。长兄病愈自然是一件喜事,然而很多事情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他的……他的亲姐姐,名唤傅华仪,在两年前去世。那件事情你是知道的,萧家闹得满城风雨……我该如何告诉他,他姐姐,早就死了?”
徐策看着她道:“果然是为了这个。你和你长兄并非一母同胞,他最重要的亲人,只有那个嫡长女了吧?”
徐策的反应令傅锦仪稍微惊讶:“你之前就想到了?”
“傅华仪……我知道她。”徐策淡淡道,随即垂下眼睛:“原本我只是派人盯着萧家,后来听说了你这个姐姐的事情。因为她的性子与你相似,我便多留心一二。”
傅锦仪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性子相似?这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以往自己觉着徐策是个粗鲁武将,可没想到,这人简直心细如发!日后自己可万万要记住这一点啊……
“是啊是啊,傅华仪……她死相惨烈。”傅锦仪连忙道:“你给我想个法子吧,该怎么和我大哥说。”
徐策轻轻叹一口气。
“该怎么说?你担心傅德曦会承受不起?”他摇摇头:“你的长兄,若我没看错的话,他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我想,他应当承受这一切,而你,一个弱女子,你不应该是他的保护伞。”
徐策这话令傅锦仪呆住了。
她愣了一瞬,才嗫嚅道:“可是,他,他病了这些年,他那么脆弱……”
“他并不脆弱!”徐策冷声道:“他是你哥哥!若是不出所料,多年之后,他会成为傅家的家主,也会成为你最可靠的依仗,他,必须保护你!”
傅锦仪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发现,徐策似乎说得很对……傅德曦,将来是要出相入仕的。
曦儿,将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眼前这点难处,又有何不能过的。
傅锦仪捏紧的手指终于松开了。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徐策没有做声,他继续静静地坐着。
傅锦仪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样坐着的感觉。身边的男人年轻而壮实,身上散发出浓厚的热度,让她越来越着迷。
在无从察觉的时光缝隙里,有些东西,终于开始改变了。
两人静默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淡,穿着裘衣的傅锦仪也感觉到了稍微的凉意。徐策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握住她的手道:“我稍后就会回去。只是,我还有几句要紧的话,你必须仔细听好了。”
傅锦仪立即看向他。
“你大哥苦尽甘来,倒是你那不懂事的五弟,我听说,你父亲决定将他赶出家门,送到最偏远的庄子上去。”徐策淡淡道:“原本我不会过问这样的小事,只是,你这五弟弟并不是个寻常的人。”
傅锦仪突然间睁大了眼睛。
徐策所说的她并非完全懵懂,很快,她想到了什么东西。
“你是说……豫王?!”
徐策点头:“你别忘了,傅德明,是他们选中的人。我的意思是,你设计陷害傅德明、治愈傅德曦,这件事情完成得太过容易了。”
傅锦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对,没错……就是这一点!她在这一瞬间完全明白了。
傅德明的确是个幼稚的孩子,但他背后另有推手。按理说,自己的计划不应该这么顺畅。
她治好了傅德曦,却同时将傅德明打落尘埃。她动了豫王的棋子!
豫王选中傅德明,一定是另有安排,但她的插足却会打乱别人的计划……豫王那边的人,一定不会放任她的!
傅锦仪猛然咬紧了牙齿。
“可是,可是……”她拧眉道:“我起先以为他们想要利用傅德明做傅家的眼线,因为傅家是徐家的姻亲。而且傅德明成功继承傅家之后,整个傅家也会渐渐被他们掌控……但若真是这样,他们应该立即阻止我对傅德明动手,而不是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傅德明被废!”
傅锦仪的声色微微颤抖。
毕竟……豫王殿下的手段,她曾亲身经历,知道那是多么可怕。
“你说到了点子上。”徐策看着她:“原本我也这样认为……但假山一事,让我感到很困惑,同时感觉到了危险。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这样,那又能是什么?即便傅德明失去了地位却仍然能够为他们所用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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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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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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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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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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