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官吓得想拦又不敢拦,傅锦仪跟在身后都没扯住太子妃的袖子。太子妃亲手拨开身边的花枝子,身后的傅锦仪也忙忙地扶住她的手臂。当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跟前,终于瞧见了那躺在地上的模糊人影时,两人的身子都在瞬间僵住了。
傅锦仪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尽了,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死人,不是旁人,乃是今日跟随太子妃一同前来赴宴的贵女之一,不满十岁的七公主。
七公主幼小的身子瘫在地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大睁着,耳朵里潺潺地冒血。她的胸口插着两根弯折的竹篾,衣裳已经被人为扯破,露出了皮开肉绽的伤口。
她死了,死相很惨。
傅锦仪和太子妃都怔怔地望着她。傅锦仪嘴唇哆嗦着,讷讷道:“七公主……七公主方才还围在斗诗的桌子边上……”
冰凉的恐惧在那一瞬间将傅锦仪的浑身浸透。她经历过死亡,但她还是无法承受这样太过突然的死。前一刻还是好好的人,后一刻就死于非命,还死得这样惨。
沙场上的男人战死固然惨烈,但眼前的死者,可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她还那么小,被人用竹篾插进胸口,鲜血浸透全身……
如果傅锦仪没有记错,七公主应该是许嫔的女儿吧。
在满宫的皇子皇女里,七公主并不显眼。她没有和敬公主嫡出的身份,没有昭娇公主得圣上隆宠,却也不似梅公主那样过得卑微可怜。她的生母许嫔尚在,且年轻貌美颇得圣上欢心。
许嫔只得了她一个女儿,半生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原来,在宫里,不光是太子这样风口浪尖的人物会走得坎坷,就连七公主这样淡漠无声的人也会死得不明不白……傅锦仪实在想不通七公主为何会死,又是谁将她残忍杀害。杀了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她碍了谁的眼,挡了谁的路?
七公主耳朵里的血还在往外冒。年幼的孩子流了太多的血,那一张面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最后变成纸一般的惨白。
傅锦仪再也看不下去了。
太子妃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傅锦仪连忙扶住,道:“殿下,您身子不适,怎能看这个呢!您还是先移驾……”
“移驾,移驾……”太子妃的嘴唇也在哆嗦。她念了两声,突然道:“快,咱们快走!七妹妹惨遭谋杀,我们,我们绝不能久留了,这件事情不简单……”
话未说完,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糟了!”太子妃面上一紧,回头一瞧,便见冯家的二夫人并几位高门贵胄带着无数的丫鬟婆子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方才众人还凑成一团斗诗取乐,不知何时竟得了消息,由冯家人带着过来了。梅公主和另一位郡主走在最前头,远远看见了太子妃,喊着道:“太子妃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听说七公主不见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太子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而傅锦仪也隐隐猜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七公主不见了……
梅公主等人都过来寻找……
而太子妃和自己却是最先发现七公主的!
傅锦仪浑身发冷。她紧紧地抓着太子妃的衣袖,而太子妃的身体也在颤抖。
***
七公主之死震惊朝野。
在冯家嫁女的大喜日子上出现这样的事,那原本热闹的婚宴是毁了个彻底。圣上大怒之下命令追查谋杀七公主的真凶。
冯家在当日进宫请罪,因为七公主死在冯家的府邸,莫说冯家和此事有多少联系,至少是难逃一个庇护不利的罪过。同时,率先发现七公主尸首的太子妃和傅锦仪也被圣上传召。
傅锦仪没能回傅家。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七公主是圣上的血脉,她或许不是圣上最看重的孩子、也没有太大的价值,但当众谋杀皇室公主简直是对皇权的挑衅和对圣上本人安危的威胁。当日夜里,太子、豫王、四皇子等都一一面圣,并至停放七公主尸首的重华宫吊唁。掌管皇室宗亲的宗人府很快着手查办,派遣宫中御林军全城搜捕凶手。
同时,刑部侍郎傅守仁上书请奏要担负彻查案情的职责,另有左右丞相和内阁学士向圣上请命插手案情。
圣上且惊且悲且怒之下,还是将查案的重任交付给了宗人府。掌管宗人府的乃是圣上的堂叔礼亲王,他年长且德高望重,历经三朝,从不和任何一位夺嫡的皇子过从甚密。
七公主惨死的大案令整个京城风声鹤唳,冯家大失颜面,荣安县主傅锦仪被传召进宫后三日都不曾出来,傅家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傅府上下已经急得如热锅蚂蚁,托人打听也没得半点消息,更不敢进宫询问。而被扣在宫中的傅锦仪,此时的境况绝对算不上好。
她和太子妃两人被禁足在宗人府已有三天了。
“太子妃殿下真不知道七公主是怎么死的吗?”前来传旨问话的人,正是御前大总管梁进忠。他手里捧着一份明黄圣旨,冷笑道:“圣上口谕,若是太子妃殿下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吧,也永远别想从这里出去!”
太子妃和傅锦仪两人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太子妃记性差,荣安县主也想不起来吗?”梁进忠笑着看向傅锦仪,脸上的褶皱越发深了:“荣安县主,老奴劝您还是识相点。太子妃殿下身份尊贵,谋杀皇女不过是个废位的处置,还能保留性命。您要是卷进去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傅锦仪抬眼瞧了他一眼。
梁进忠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傅锦仪抿紧了嘴唇,垂头不语。太子妃仰面盯着梁进忠的面庞道:“梁大总管这话,真是圣上的口谕么?”
梁进忠只嗤笑一声:“太子妃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您且放心,老奴还没有假传圣旨的胆子,圣上说了,只要您及早招认,留您一条命还是不难的。只是若您抵死不认,到时候宗人府的案卷下来了,甭说是您,太子殿下怕是都讨不了好了。”
太子妃的目光中闪出了点点冷光。
梁进忠可不怕她,一甩手中拂尘道:“七公主是跟随您一同去冯家赴宴的,七公主死的时候只有您和荣安县主在场!哦对了,还有您身边那些东宫的女官们!太子妃殿下,您不说,想必那些女官们总有人招认吧?暴室里的酷刑,会撬开她们的嘴的!至于荣安县主……如今只是看在太后娘娘的情面上不曾下狱,等查出了蛛丝马迹,怕是也要请荣安县主去暴室走一趟了。”
梁进忠说完了,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将殿门重新带上,殿门外的守军们则用木板将门框严严实实地钉起来。傅锦仪看着一点一点消失的阳光,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怕吗?”太子妃回头看着她。
傅锦仪压抑着恐惧,摇头道:“怕早就怕过了。在梅公主盯上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了的。我只是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后手?
太子妃的眸子里迸发出一丝恨意,道:“梁进忠的确没有假传圣旨的胆子,这一回是圣上疑心了我们。布下这场局的人一定留有后手,我们若是坐以待毙,最后遑论你我,怕是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会获罪。你父亲是刑部侍郎,本该主理案情,但这一回的事情圣上是交由宗人府查办的。一定有人在圣上面前进言,如今你父亲怕是也被停职了吧。”
傅锦仪的手指再次捏紧了。太子妃说得不错,傅守仁身为刑部侍郎对于这样的大案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权势的,但圣上如今越过刑部命令宗人府彻查此事,一定是有原因的。自己此前又被梅公主盯上……
可见布局之人早就安排妥当,一点一点地斩断了她们的后路。
谋杀七公主的大罪……七公主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皇女,在宫里,皇后和皇贵妃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然而现在,她已经成了能够扳倒太子妃、甚至扳倒太子的一把致命的刀子!
真凶到底是谁?如果查不出真凶,那么她和太子妃两人就要被定罪了!可是,既然这是一场局,那真相一定被埋藏地太深太深,想要挖出来又何谈容易。更何况,如今太子也因此事受到皇帝的猜忌,连自己的父亲傅守仁都被削了权柄,太子一定也受到了钳制……处处掣肘的他们,能挖出真相吗?
越往深里想,傅锦仪心里越是沉沉地下坠。
她知道,她如今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傅家那些稚嫩的姐妹和贪婪的谢氏,也不是自私而自负的萧云天和苗太夫人一众——她要面对的,是豫王!
豫王,和他背后的邱皇贵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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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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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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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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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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