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年迈时,身为储君的太子辅政是祖制。在礼法上,太子是君,太子的兄弟们是臣。如今倒好,两人一同辅政……从这道旨意上不难看出,宫中两个党派的斗争怕是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一贯偏袒豫王的圣上,在这样的大事上头竟还要刻意扶持豫王,这是不是表示圣上已经有了废太子的心思?
面上看着,刺杀的血腥正随着时间流逝而日渐消弭;而事实上,真正汹涌的暗流才刚刚开始。
徐家一类的名门望族都绷紧了心神,而傅家这样不上不下的人家反倒轻松些。
渐渐到了十一月份,好几户因刺杀出了命案的氏族都开始送葬了。
傅家对门的平阳伯府里也是遭了难的。
平阳伯家里的嫡长子在明觉寺里被刺客杀害了,平阳伯夫人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差点哭死过去。那位少爷在府中停灵四十九天,终于在十一月中旬下葬。出殡那日,八角街上的大户人家都很是怜悯,纷纷前来观礼。
傅家作为近邻,自然也要前来送葬。除了上回气晕过去而一直在屋里静养的谢氏外,傅家上下几乎是拖家带口地过来了。平阳伯府的祖坟在京城南郊,路途并不近,众人清早前去、黄昏归来,这一日倒也顺利。
只是,在傅家人打道回府的路上,他们遇上了一桩意外。
那是一个衣衫破旧、形貌丑陋的男人,跪在傅家的马车面前,手中举着一张状纸道:“小人贾淮宁拜见吏部侍郎大人!小人要以民告官,求大人开恩呐!”
民告民,那是府台的事情;官告官,那是刑部的事情;民告官,倒是需要吏部插手。
平民拦路申冤的事情并不少见,而寻常的朝廷重臣身边都有大批护卫,未免这些身份卑微的人冲撞了贵人,护卫们不太可能将申冤的人进去……但今日贾淮宁能冲破傅家护卫的阻拦跪在傅守仁的轿子前头,显然是傅锦仪在暗中帮了忙的。
对突然冲出来的草民,傅守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是个三品官,平日里政务已经够繁忙的了,而且寻常百姓的申冤还真不是他这个品级该管的事……那是他下头一群六品七品的员外郎要管的。傅守仁沉下脸,便想要开口命人将这人拉开。
只是这话到底没说出来,因为傅守仁看见了四周同行的众多车轿……今日去平阳伯府发丧的人家并不少,大家也都是一同告退的。
傅守仁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为了自己的官声,他觉着自己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申冤的百姓逐出去。他轻咳了一声,抬手道:“既然有冤情,那就跟随本官回府吧。”
贾淮宁一时大喜,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才被护卫们拖着一同走了。一众人回了府,傅守仁本也懒得亲自过问贾淮宁的冤情,正准备遣人将他送到自己的官署,不料那贾淮宁又跪在了傅守仁身前,当着傅家全家主子的面哭喊道:“草民要状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一位名叫傅守仁的官员!他谋害了我一家四口的性命,草民要申冤!”
这话一出,不仅傅守仁脸色大变,前头刚下了轿子的傅老夫人等也都是一惊。傅守仁大怒道:“大胆!你状告的傅守仁就是本官,本官还不知自己何时谋害了四条人命,你这是诬告!来人,给我把他拖进京兆尹大人的府台,严加审问!”
众护卫正要一拥而上,后头站着的傅锦仪却进言道:“父亲莫要动怒,女儿瞧着此人怕是不简单的。民告官就已经是不要命的行为了,此人到您面前状告您自己,这举动实在惊世骇俗。不若先细细询问一番,再做打算。”
若是从前,傅锦仪作为家里最小的幼女,又因为谢氏的原因被傅守仁厌恶,她说出来的话傅守仁是绝听不进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已经是朝廷的县主、太后赏识的人,傅守仁宠爱她都来不及,自然会给她几分面子。
傅守仁拧眉肃立道:“还须询问什么?这根本就是诬告!按着大秦律令,民告官不论什么情形,首先就要受杖刑的。若是诬告,便要判处斩首。你父亲我行得正站得直,哪里害过人命?”
傅锦仪笑道:“父亲莫要动怒,女儿自然知道您的清白。只是,女儿这样提议,是为着您的官声考虑啊。若是贸然将他丢进了府台审问,说出什么不利于父亲的话,纵然京兆尹大人是父亲的同窗,也难免会有损父亲的英名。女儿想着,不如在咱们府中把这人解决了,好过他出了这个门给您惹祸。”
傅锦仪一席话入情入理不说,竟还对官场之事分析地头头是道,不禁让傅守仁再次刮目相看。傅守仁显然听着入耳了,便点头道:“这倒是。”说着便命人将贾淮宁拖进了自己的书房审问。xǐυmь.℃òm
傅老夫人和一众小辈们面面相觑,最后都各自回房了,只是傅老夫人到底有些担心,遣了人跟在书房里听着动静。傅锦仪是向父亲提议的人,也自告奋勇跟着去了书房。
傅守仁坐在堂中,那贾淮宁倒也规矩,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老实跪下。傅守仁冷冷逼视着他,喝道:“大胆刁民,还不如实招来!本官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了你污蔑本官!”
贾淮宁却是苦苦一笑,叹气道:“傅大人,草民状告的人是您,但事实上,这谋杀四条人命的人,还真不是您。”
他这话比先前的诬告更奇怪了,傅守仁简直听不下去,刚要打断,对方却又道:“只是,虽然不是您杀了人,凶手却是您的妻妾。按照大秦律令,女子以夫为天,女子犯的罪过,可以由其夫来承担。草民状告您,其实并没有冤枉了您。”
傅守仁直到此时才听出了些许门道。他双目一凛,冷道:“你说,杀人的是本官的妻妾?本官有两位嫡妻六位妾室,不知你指的是谁?”
这个时候的傅守仁,还没把此事联想到谢氏身上……那可是他最爱的女人,在他心里美好地如一道皎洁的白月光、善良地如一株娇嫩的百合花,又怎么可能杀人呢!他心里想着:或许真的是他的哪个妾室犯了法!这不是没可能的事,他的几个妾室都出身不佳,在攀上他之后骤然富贵,怕是真的会在外头仗着势力胡作非为。
若果真如此,傅守仁是决心要大义灭亲的。不过是妾室而已,没什么价值,触犯国法自然该死!而一个杀了四条人命的女人,也不配再服侍他。
然而,接下来贾淮宁说出的话,却令傅守仁再也坐不住了。
贾淮宁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在花满楼里说的故事,讲给了傅守仁听。他最后苦笑着道:“傅大人,您这位正室夫人声称自己是谢氏,然而您却不知道,真正的谢家满门早在十八年前被屠灭了。草民就是谢家最后留下来的儿子,草民不姓贾,草民姓谢啊……”
傅守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半晌,他暴怒地跳起来,将手边的茶盏砸在贾淮宁头上道:“贱人胡说!本官的嫡妻容不得你污蔑,来人,来人!”
眼瞧着傅守仁又要跳脚,一旁坐着的傅锦仪连连扶额,心道:自己这个父亲其实也算个好官,虽然野心大了点,但他这些年为朝廷做事无不是兢兢业业,在州郡任职的时候也做出了不少政绩。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官场上无比精明的男人,回了家对上谢氏,那简直是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糊涂虫……
“父亲,您别着急。”傅锦仪无奈劝道:“这贾淮宁说出来的话的确太震惊了,只是,越是震惊的事情,越不能马虎呀!父亲,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儿牵扯到咱们傅家,您最好在家里把事情问明白了、解决好了,推出去给京兆尹,闯出祸来可怎么好!”
这么一劝,傅守仁才堪堪找回了些理智。他恨恨地道:“你说谢氏杀你一家四口,可有证据?你说谢氏雇佣了你父亲在本官的船上动手脚,可有证据?你说你是谢家后人、谢氏是冒用身份,可有证据?本官告诉你,谢氏对本官的救命之恩是京城贵族圈子里都知道的,若是有心人指使你构陷她,只要顺着当年救命的情景瞎编乱造,什么事先动了手脚之后又去救人之类,这再简单不过了!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傅守仁是三品朝臣,说话做事自有一番官威,他疾言厉色地指着贾淮宁痛骂,若是寻常的百姓早吓得瘫软了。好在这贾淮宁的祖上到底是大户人家,他年幼时还跟着父亲读书写字,很有一番胆识。他无声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垂首道:“禀大人,草民有证据。”说着将手中玉佩交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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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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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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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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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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