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瞧出什么异常。
她不由有些自嘲。在傅妙仪回门之前,她还一直有些担忧……她害怕再次见到那对狗男女,怕自己克制不住,提着剪子冲上去刺杀二人。但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她……早就不是人了。她是恶鬼转世,没有心,没有情愫,她不会冲动。
她抚上自己平坦光滑的小腹,那里头什么都没有。孩子没了,不知那可怜的冤魂是否和她一样,能够转世。或许,这孩子正在天上看着她呢,看着她步步为营,最后将那些伤天害理的人统统打入地狱。
她出了花厅,却没有回浮翠园。
她提着裙子一路朝锦绣苑的方向去,过了抄手游廊,她往西边拐进了一处看上去精致考究、外头大门上却挂着一只厚重铜锁的宅院。院门之上悬一牌匾,上书“迎蓉院”。
傅锦仪的嘴唇微微颤抖。这是傅华仪住了十七年的屋子,身为府里的嫡长女,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尊贵的,宅院也修建地奢侈体面。只是终究……
傅锦仪扯唇惨笑。
因着是废弃的宅院,外头除了一把铜锁,倒是没有婆子守门。傅锦仪轻巧地绕道后墙,在墙根底下扒开了一丛长势茂密的蔷薇,露出一年久失修的角门。
一推,门扇的铁锈簌簌抖落,门跟着就开了。她转身进院,将蔷薇藤蔓再次遮掩上。
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只是,院子里她最喜欢的百合花儿无人打理,花圃中已杂草遍生;主屋的门扇上被飞虫戳穿了几个洞,无人修补;屋子里贵重的楠木座椅上铺着一层灰尘,摆在青玉案上的一套玛瑙笔砚也灰蒙蒙地,那原本鲜亮的颜色瞧着淡了许多。傅锦仪面目平静,伸着袖子轻轻拂去了砚台上的尘埃。
晶莹的玛瑙重新映照出火焰一般的光芒。傅锦仪瞧着,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也燃烧起了火焰。
好,很好。三妹妹,咱们……要再次见面了呢。
此时的傅妙仪可不在景和院。
扶了祖母回屋,敷衍着说了几句话,就连忙去锦绣苑里等着谢氏。不过片刻谢氏也回来了,傅妙仪望着亲娘,一双眼睛转瞬间就泪汪汪地。
谢氏哪有不心疼的,扑上来去摸她的脸颊道:“我的儿!”
傅妙仪泪如雨下,钻在谢氏怀里说不出话。谢氏咬一咬牙,摁住她的手腕道:“没出息的东西!说,是侯爷还是侯府太夫人?除了他们二人,又有谁能对你动手!”
傅妙仪一愣,却是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道:“娘说得对,就是,就是我那好婆婆做的!她简直是个老虔婆……”
话未说完就让谢氏一手捂住了。谢氏瞪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什么话都敢说了?她是侯府的太夫人,是你的母亲!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出嫁从夫,在夫家哪有不受委屈的!何况那还是侯府,规矩大!你也不用和我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会挨打,我只叮嘱你一句……你是人家的媳妇,你想保住你侯夫人的位子,就得把委屈往肚子里咽!”m.xiumb.com
谢氏半句不问原委,先就把傅妙仪劈头盖脸地说教一顿。傅妙仪在闺中时,受的教导多了,本没什么。只是这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她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她抹着眼泪道:“是,是,娘教训得是。可是我……我在家里是绝没有挨过打的,这一回实在是……娘,您也知道啊,我那婆婆可是个蛮不讲理的村妇,又脾气暴躁。我,我现在一见她就害怕……”
谢氏冷冷地勾了勾唇。
“她是婆婆,你是媳妇,天底下哪个媳妇见了婆婆不怕?”谢氏冷声道:“你这还算好的。挨打?你以为我当初没有挨过打?你好歹是侯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你娘亲我当年就是从外头抬进来的,是个不光彩的外室。你是不知道……”
说着叹息一声:“当初啊,你祖母对待我的手段,可不是你能承受的。进门那天就传家法,连着你父亲一块儿打。后来圆房了,又请了两个宫里的嬷嬷折磨我,说是让我学规矩,整日拿着戒尺打得我浑身没有一块好的。后来在景和院立规矩,更是冬日跪冰夏日跪瓦,多了去了。”
当年那些丢脸的事儿,谢氏是没打算说给别人听的。只是今日瞧着傅妙仪也要承受自己当年受过的屈辱,一时忍不住就开始倒苦水。谢氏叹息半晌,拉过傅妙仪的手道:“孩子,咱们女人就是这样儿。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你现在要忍着,等个几十年不就熬死了她么!只是有一点,我一定要嘱咐你。”
说着顿一顿,道:“三从里头,既有出嫁从夫,还有老时从子。萧太夫人我知道,是个村妇,身体硬朗,可那又怎样?她老了,只有侯爷一个儿子,她是拗不过侯爷的。你只要紧紧抓住了侯爷的心,有侯爷的疼爱,那就算在婆婆跟前受再多委屈也是无碍的。”
一壁郑重说着,一壁又笑了:“今日侯爷陪你回来,我瞧着侯爷真是个体贴的男人。在花厅里用膳都给你夹菜,还记着你爱吃铁狮子头。当初侯爷还是你姐夫……当初那个时候,侯爷就喜欢上了你,如今抱得美人归,他疼你还来不及。要我说啊,女人这辈子能得一个男人疼爱,那就是最值当的。旁的什么婆婆,都不是要紧的!”
说起萧云天,谢氏倒是心情好。既威武挺拔、身份显赫,又体贴入微、钟爱妻子的男人,上哪儿找去啊!如此想着,谢氏倒也想起那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傅守仁了,一时很是得意。
当年在傅老夫人手底下受再多的罪,都有傅守仁为她撑腰啊!就算挨打,傅守仁都要上来护着她!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能熬得过这一关……
谢氏兀自得意,却没瞧见怀里的傅妙仪脸色不愉。
傅妙仪微微咬牙,心里只打着鼓……侯爷对她喜欢是有的,只是……似乎不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痴迷啊。
若真喜欢到了骨子里,那一巴掌下来的时候,他就算不敢忤逆母亲,也该挡在自己跟前啊。一个大男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妻子挨打……
罢了罢了,娘亲说得对,萧云天是个体贴的男人,这已经足够了。唉,只可惜婆婆太厉害,萧云天在母亲面前也吓着了吧,这才不敢来救自己的。
恩,一定是这样。
傅妙仪定了心思,倒是好受了。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谢氏给她擦眼泪:“侯爷在前头见客,你在我这儿梳洗一回,就先去二门等着吧!别让侯爷出来了找不着你。”
傅妙仪忙点头,站起来将眼泪抹干净了。
两个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两刻钟之后,傅妙仪重新在伤处敷了一层药,抹了更厚的珍珠粉和玫瑰膏,这才扶了心腹的手辞别谢氏。她低头走出谢氏的卧房,外头天已经沉得昏暗。
身边跟着的婆子捧着一件薄衫给她披上御寒。她慢慢地往外走,出了正房绕过锦绣苑东边假山的时候,一打眼就瞧见假山旁边的花圃里,有一个穿着赤色衣裳的女孩子站在花丛里,笑着对她招手。
傅妙仪看得有些奇异,心道:自家府里哪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丫鬟?再一打眼,这个丫鬟已经走出了花丛,远远地站着看着她。
丫鬟的刘海极细密,几乎连眼睛都看不见,可傅妙仪瞧上去却不似个丫鬟。她身上穿着的红色浮光锦缎子,可不是府里丫鬟的衣裳。
傅妙仪就愣愣地看着对方缓慢走近。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孩子的腰上系着一块双锦鲤的翡翠玉佩,脖子上挂着赤金镶嵌祖母绿的佛手坠子,发髻上绾着一支镂空蝴蝶攒梅花坠珍珠的簪子。女孩子轻巧地走近,就在距离不过十丈的时候,傅妙仪突地惊住了,脸色煞白。
“你,你是谁?”她指着女孩子喝道。
女孩子却没有停下脚步。她的半张脸都被刘海遮住,唯有一张红唇弯弯地笑着,朝傅妙仪轻声道:“三妹妹,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女孩子脚步缓慢、声色清浅,随着她走动的每一步,那价值连城的浮光锦的裙摆都会翻飞出红色的花影,如火焰一般绚烂。
傅妙仪终于承受不住。她骤然尖叫起来,抓了身边丫鬟的手没命地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啊!你不是大姐姐,你不是,啊……,来人啊,有鬼啊……”
傅妙仪跌坐在地,手足无措地挣扎着。四周仆妇们哪里顾得上对面的女孩子,忙手忙脚乱地去扶她。傅妙仪吓得心神俱裂,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等四周丫鬟们将她拉起来了,她再一抬眼,却见前头什么都没有。
她怔怔地瞧着,半晌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尖叫,拔腿就往谢氏院子里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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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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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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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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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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