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九那两次的高烧不退,吓得他那根心弦绷得几乎断裂。
湿透的衣服被体温烘了半干,皱巴巴的如同咸菜一般,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来,看上去带着几分的颓意。
在最后医生几次确认她已经没事的情况下后,宴九被直接送到了vip病房里。
尽管顶层专属病房被完全封闭了,但楼下的那一层并没有,她被推了进去。
傅司趁着她昏睡时候,命人送来了两套衣服和洗漱用具,然后去独立的卫生间洗漱了一番。
等到把自己全都打理干净了,再重新坐下来后,脑子也随之重新运转了起来。
昨晚的事如同电影一帧帧的在他脑海里重新浮现了出来。
她的哀伤,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她心底最鲜血淋漓的伤口全都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几乎像是自虐一样的仔细回想着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所有人都在逼她……
她说她这十年活得像只鬼一样,见不得光……
她说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要遇到这些事……
她说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说,这是报应……是诅咒……是宿命……
那些话,那些字都像是刀片一刀一刀剐在他心上。
他之前一直觉得宴九是因为蒋怡的厌弃才一时失控有了这个病,后来严戈的质疑让他渐渐把目标转向了她的师父,觉得或许徐康宏的失望和拒绝让她受了伤。
可在经历了昨天晚上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个病早在十年前就种下了。xǐυmь.℃òm
因为宴九清楚自己做叛徒的下场,知道部队的一切迟早都会弃她而去,所以努力的把一切寄托在了这个唯一的亲人身上,拿她当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不断的告诉自己,她得为这个亲人拼命,否则就会什么都没有,以此来自我欺骗。
可问题是,十年的战友陪伴早已根深蒂固,所以每一次的被迫都会伴随着巨大的愧疚笼罩着她。
自我催眠早已无法抵消掉那份愧疚,最终只形成了一场拉锯战。
一边是为了蒋怡,一边为了战友,她每天都活在这份煎熬里,没有人来救她。
没人能将她从那个深渊里救出来,只是冷眼看着她越陷越深。
当最后她在不得已之下咬牙做出了选择,选择了这十年来最大的寄托后,却现这个原本的寄托对她是那么的厌恶和厌弃,那种决绝和冷漠让她的执念开始崩塌。
当美好的假象全都破碎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残忍的现实。
她不敢接受自己背叛师父的事实,也不敢面对曾经将战友们置于险境之中的举动。
她更不能忍下自己为了蒋怡付出一切,连自己的良心和道德都付了出去,却换来了一场空。
说到底,宴九口中的什么都没了,不只是失去了蒋怡、师父和战友。
还有最关键的,是她做人的良知和道德。
这才是她最大的心结。
十年。
整整十年。
3653天。
87672小时。
526o32o分钟。
3156192oo秒。
他的小姑娘就是在这些日日夜夜里备受痛苦,在愧疚和自我催眠下度过。
而这一切全是拜宴国怀所赐。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傅司的薄唇紧紧抿着,眼底骇人的杀意酝酿腾升。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想要杀一个人。
即使当时他被诬陷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刻骨嗜血的杀戮感。
傅司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姑娘,他多希望自己在当时射她那一枪时就认识了她,能够帮助她。
这样,或许她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或许这场噩梦也能早点醒过来了。
此时,窗外已是天色大亮。
下了整整一夜的暴雨后,天气格外的好,热烈而又明媚的阳光从落地窗外倾洒而下。
整个房间里很是静谧。
傅司一个人坐在那里,周身的气息是极端的压抑和低沉。
直到静坐了半个小时后,他绷紧的脸色才慢慢缓下来。
他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阳台,给严戈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次都没有被接起,但傅司却格外有耐心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打,直到第六个电话,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电话的另一端马上就传来了严戈悲愤的哀嚎,“大哥,我昨晚凌晨三点才睡的,现在才六点,你能不能……”
“她昨晚上病了,两次。”
电话那头原本还滔滔不绝的话就此戛然而止。
“两次?”严戈声音就此沉了下来,“你是不是激她了?”
傅司喉结微滚,“嗯。”
这下,严戈真急了,“我说你怎么回事!我都说过她受不得激了,你还激她?而且还激了她两次!你是不是见不得你媳妇儿好啊?你知不知道,她的情绪一旦彻底崩溃了,那是很容易疯的!”
听着电话那端的质问和训斥,傅司沉默了良久,才说:“对不起。”
严戈冷哼了一声,“你和我说个鬼的对不起啊!反正被逼疯的又不是我,把她逼疯的也不是我!人要真疯了,我看你以后愧疚不愧疚!”
当然愧疚了。
他恨不能打死昨晚的自己!
在看到她因为情绪的失控所带来的晕厥和淋雨烧,他就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的逼她!
只要她喜欢,她觉得过得高兴,哪怕她一辈子给自己画个牢笼困在其中,那又怎么样!
大不了他就这样陪她一辈子好了。
何苦把她的绝望和痛苦如此残忍的生剖出来,让她生生地又感受了一遍。
傅司闭了闭眼,将那份情绪重新给压了回去,然后才说道:“你等下过来看看她,她烧进医院了,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严戈啊了一声,“这么严重?”
“嗯。”
“你到底拿什么刺激到她了?”严戈很是不解,之前明明试过刺激治疗,甚至都到了用药物的刺激,但可惜都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还没用宴九给看穿了,可现在宴九不仅被激的了病,还了两次!
傅司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让她这样?
傅司默了默,才开口:“她母亲的死因查清楚了。”
这句话虽然简单,但言下之意却让严戈一听就明白,“是人为的?”
豪门大家族和其他普通小家庭不同,金钱和利益往往会淡化掉所有的亲情观,从而为了金钱和权利而不择手段。
所以,突然暴毙之类的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嗯。”
得到傅司的肯定答复,严戈也不免有些头疼,只觉得宴九这姑娘也是惨。
起先是被蒋怡折磨的触了病症,后来又因为傅司的受伤以及蒋怡的死亡而断断续续的病,现在还要面对蒋怡的死因。
就感觉她的母亲不是母亲,更像是来讨债的。
人都说,子女是前世的债。
怎么到了宴九这边,就成了母亲成了她的债。
而且这个债就好像是梦魇一辈子追随着她一样。
正当他为宴九哀悼那悲惨的人生时就听到傅司随后一句,“还有我的逼迫。”
嗯?
严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那个问题。
也就是说,蒋怡斯死因刺激了她的病之外,还有傅四的逼迫。
逼迫……
这两个字眼实在太容易引人的遐想了。
“靠!你他妈对一个精神不能受到刺激的人下手?你还有没有人性!”严戈在义正言辞的唾弃之后,又马上换了一副贱兮兮的口吻,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你们在床上……是不是战况很激烈啊,都把人弄进医院了,来来来,赶紧说说,让我也……”
电话那头严戈的话还未完,傅司就已经果断的按掉了电话。
留在严戈的只剩下“嘟嘟嘟——”地忙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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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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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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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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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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