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上香后,少年坐在门槛上,月华倾洒下来,落在庙前少年脸庞上,原本稚嫩的脸上被月光雕琢得棱角分明,双目在月影下灿若朗星。
“师父啊,不知您是否泉下有知,能否再指点一下徒儿,那场天下浩劫不久将会降临世间,所谓的万年之期究竟会是何时,天算每十二年才能演算一次,弟子不孝已经用过了。徒儿只想知道所做的事能否来得及,明日我就要去见师伯,请他老人家推演一次天道。
告诉师父,徒儿的洞察境已经有所突破,可以运用包罗万象和知来时的神通了,结合浮光掠影就能再现以前发生的事。我看到师祖了,徒儿就是流淌着师祖的血脉,也看到了师父,那时候的师父风度翩翩,神采飞扬。还有,徒儿收了弟子啦,您不在了,徒儿收弟子也不算是失礼吧,您也可以当师祖啦,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会带他们来给您磕头的。
还有,师父啊,徒儿喜欢一个女孩,杀了她的师父,心里总有过不去的坎,因为徒儿就不能做到,也不会强求她的,可我真的喜欢她,却没有勇气去找她,师父,徒儿该怎么办?
师父,徒儿决心办一座书院,一座天下最大的书院,就在您旁边,徒儿打算这座书院供奉的是老祖和您。您要不同意,就狠狠地教训徒儿,徒儿一直很想被师父责罚......”
语无伦次,东拉西扯,断断续续,只有在师父面前,才好不保留地将内心的苦闷说出来,他想,师父一定会知道的,一定在听,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冰封溶洞走来。
少年连忙擦了擦已经干涸的泪水,平复一下心情,那是欣儿。
没有远远地喊,也没有跑过来,扑过来,而是缓缓地来到土地庙前,没有打招呼,甚至没有看她的许哥哥。只是静静地在少年身边坐下,拖着脸,看天上的月亮,还带婴儿肥的脸,在今晚却是分外宁静,宁静得超出了她的年纪。
两人就这么坐着,看着天上的月亮和隐约的星辰,或许山谷中的夜晚有些微凉,小姑娘向少年靠了靠,少年也顺势搂住了小姑娘肩膀。
许久,欣儿像是自语道:“昨晚,欣儿梦到爹爹了。”
少年肩头轻微一颤,搂在小女孩肩头的手臂增加了份量。
“大叔在那边还好吗?”
“嗯,很好。”
“大婶呢?回来也没见到她。”
“在大雪山呢。”
“住在这里,大婶还习惯吧?”
“挺好,我娘说的话算话。”
“什么话?”
“就是在寺院里说的。”
“寺院?”
小姑娘不再言语,只是轻微点点头。
两人再也没有言语,就这样默默地享受美丽的月色,清风拂来,传来阵阵虫鸣,似乎两人有许多话都赋予在这虫鸣里......
“欣儿,我......”
小女孩摇摇头,慢慢站起身来,脸上依然平静如水,没有说道别的话,如刚才一般,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了,娇小的背影留在在月光里,也留在少年的心里......
——————
第二天,除了宋墨中被老村长留下外,少年带领其他五名弟子踏上了去往都城汉阳的驿道,此刻,少年的灵力又是亏空了,为花海正心正骨后,已经恢复过半的灵力又一次消耗得所剩无几。每一次灵力耗尽,如不借助丹药,凝聚满天地间灵气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也预示少年可以容纳灵力的总量在增加。
没有人的时候,众人便御剑在驿路上飞行,穿城过关,中午时分,已经到达汉阳长亭。这本是少年数月前目的地,世事无常,半天的路竟然数月后才到。
距离城门二十里驿道变成宽道,一般国家城池的宽道都是十里,商坤朋已经在长亭等候了,见众人来到便笑涔涔地迎了上来。
“哈哈,竟然比老夫预计的时间早。”说完与众人见礼,有上下打量少年,点点头道:“不错,恢复的挺好,能灭杀正神分身,功德也是不小,就看昊天会不会吝啬了!”
“商大人,我师伯呢?”
“不着急,待会就去拜见陈老,不过入城之前,这几位需要重新造册,石先生、冯先生和出云先生还是大梁身份,这花海仙子还是花妖,秋阳还是蜀国身份,进城会受到压制,造册之后,就是大陈子民啦,就不再受禁制影响了。”
“谢谢商大人,还是您考虑周到。”
“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商大人,小子有一事禀告,有愧于商大人的厚爱!”
“你小子有什么事,尽管说。”
“上次您赐予的阴阳五行剑,小子没有看护好,在那晚与奎木狼的争斗时,被他给轰碎了。”
“臭小子,你这是来要宝贝的,其实,你能大难逃脱,折损柄飞剑也没什么?说不得还有更好的。走吧!”
汉阳,天下最繁荣的都城,也是最大的都城,往来商贾不断,鲜衣怒马的才俊更是随处可见,踏进二十里宽道就见到高大的城墙和巍峨的门楼,经过大陈千年经营,都城已扩建三次,距城还有十里,主路两边已是商铺林立,各色招牌幌子旗幡密密麻麻,在主路后面是无数的房屋、库房、馆舍、山庄,铺展开去,绕城而建,一眼不见尽头。
“这就是城东集市,还有城西集市,因在城外,管辖力度少,各项税赋监管不到位。对商贾来说,这就有了可乘之机,就可以偷漏税赋,朝廷呢,故意睁一眼闭一眼,促进了东西集市的繁荣,天下闻名,这里又是水旱两路码头,天下通衢之处,天下所有货物在这两处都能买得到。王公大臣往往在城外都有山庄别院,城外的地皮价格也是居高不下。”
来到城下,城高十丈,城楼五层,再起五丈,如山岳一般,人如蝼蚁。城门口上书‘东胜门’三个大字,气势磅礴。
“这是师伯的字啊,这......”少年说到此处停住了,因为在那城楼三层处,有一扇窗户打开,一位宫装丽人正在凭栏向下眺望,那双眼睛已尽是迷离,与少年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便迅速脱离,望向远方,但是抑制不住颤抖的嘴唇,和扑簌簌下落的泪水,只有用手在腮边胡乱地划拉。
那是一双眼透出关切,委屈的眼神,是一双让少年熟悉的眼睛,让少年有种亲近的冲动眼睛,这是谁?为什么会这样?少年被那双眼睛吸引了,慢下了脚步,他在探索那双眼睛。
“对了,这就是你师伯的字,大气吧!”
少年猛然觉醒,转回眼神,应付答道:“是,是,我师伯的字体一向遒劲有力。”
在那个宫装丽人的背后,有一个相貌威严的老人,穿着的竟然是黄袍,轻轻拍了拍那宫装丽人的肩膀,柔声道:“好啦,都看到了,挺好的不是,咱们回去吧!”
在疑惑中,少年一行人随着商坤朋走进城门,城门士卒没有丝毫盘查的意思,反而躬身施礼恭迎他们进城。
接着就是宽大的瓮城,在他们穿过瓮城的时候,少年虽没有再回头,依然清晰地看到那个宫装丽人直勾勾地盯住他的背影,已是泣不成声,直到一行人消失在内城,那宫装丽人才扑倒那个高大老人怀里嘤嘤哭泣。
这是谁?为何看到我如此激动,那位夫人怎么会有种眼熟亲切的感觉?
突然少年想起,在那个斩蛟的夜里,苗离尘拿出算筹安排攻击次序,他抽到的恰好是一百零八,上面有两个人的图案,就是这个宫装丽人和那个老人!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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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相比于城外,同样繁华,只是井然有序,店铺排列整齐,高大而统一,三层以上的店铺比比皆是,主干道全是青石铺路,辅道也是青石铺出四条道车辙道,其余也是青砖铺就。
同所有第一次来到汉阳的人一样,他们的第一感觉就是宏伟、气派和威严。
看到几人的神态,商坤朋哈哈大笑道:“天许啊,这都城的设计一半要归功于陈老!你可知此城的城隍是谁?“
“是楚霸王!”少年似乎是不加思索地答道,众人闻言皆动容。
“哈哈,天许有你的,是的,确实是霸王镇守此城,妖魔鬼怪都不敢到城里来!”
闻言已经花容失色的花海仙子更是身体颤抖,刚才走进城门,那无形的威压,显然不是针对她,她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
石敢当倒是面无惧色,上前轻轻扶住花海仙子,连道:“莫怕莫怕!”一股浩然气势传入花海体内,花海渐渐稳定住心神,作为化神境的大妖,面对克制她的城隍,哪怕是白天,哪怕不是针对她,也几乎让她现出原形,好在石敢当这个天生威严、胆略强悍的石仙在,那可是在泰山之巅经历亿万年风雨雷电的巨石羽化成仙的,他与花海正好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一个心比铁石,一个柔情似水。
少年看眼里,记在在心里,却不动于色。秋阳、冯七和出云哪里关心这个,三个人的眼睛都已经花了,被汉阳的城楼、街道和建筑彻底震撼了。
商坤朋一边走一边介绍各个商铺所卖的货物、衙门的职责、大型宅院的主人、还有皇觉寺的位置,穿过了数条大街,在一处既不是高宅大院汇集,也不是繁华之地的普通府宅门前停下,除了少年,其余弟子均是不解,难道这个能题字城门,规划半个京城的师伯祖竟然住在如此普通的宅邸?
“哈哈,我们到家了,天许,陈老已经等候多时了。”
轻叩门扉,双门自动打开,陈文伯站在院中,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儒生打扮。
少年眼中含泪,紧走两步,扑通跪倒尘埃,“师伯,徒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
后面五人也是齐齐拜倒,喊道:“弟子拜见师伯祖!”
“好!都起来,进书房说话,商大人,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让我们师徒说说话!”
“好来,陈老,小人这就告辞!”
说完,商坤朋带上门,赶紧去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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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在少年心中如同师父一样,师父是给少年打下修行的基础,师伯则是悉传儒门经典子集、心法和六艺,更是在修行上加以引导,更重要的是看护少年十五年,少年刚刚出山,背后就是师伯在一步步照应,直到少年能自己照顾自了才慢慢放手,但每时每刻都在关注!从赵四五,左丘到商坤朋,哪一个不是师伯在背后安排。琇書蛧
“哈哈,飞来巨石,石敢当,师尊当初的眼光果然了得,知你日后定会慧聚仙根,果然不错!”
“是,师伯祖,敢当当初就是一块顽石,虽受日月精华,迟迟未曾开悟,当时蒙师祖点化之恩,才得正果,便一心一意等候,直到师尊前来,方敢显出真身,拜在师尊门下,以后还想聆听师伯祖的教诲。”
“哈哈,不愧为执礼弟子,颇有儒门之风,刚正不阿,敢当,名至实归啊!”
“多谢师伯祖厚爱,敢当定当不负师伯祖厚望!”
“好,花海仙子,至真至诚,至善至美,与儒门处世之道不谋而合,我也很想去花海看看,那会是怎样绚丽景象啊!”
“师伯祖谬赞花海了,花海为师尊情谊折服,也是与师尊机缘巧合,才得幻化成人,认证大道,后又蒙师尊两次舍生相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师尊。”
“花仙多情,此言不假,世间人怎能脱得了一个情字,六大皆空,不如说无情无义,如此大道,不要也罢,当初你们师祖,就是顾念众生,才泽被天下的。”
“是,花海总觉儒门过于......,今日听师伯祖一言,方知是花海还没有理解儒学真谛,以后定加倍努力!”
“真是孺子可教!不错,能有这份感悟,以后你的修为不可限量啊!”
“冯七,忠实信勇,这是儒学教化的基石,你天性使然,若辅以儒门心法,认证大道只是时间的问题。”
“师伯祖,我受大师兄的点化,才静候师尊近千年,没有儒门恩露,弟子不过是一平凡的石匠,如今能跟随师尊,游历天下,弟子心愿已足。”
“哈哈,才几日,说起话来也文邹邹的,看来你的师尊没有偷懒啊。”
“是啊,师伯祖,师尊传授给我们好多学问,功法,心法,法宝,还在病榻上给弟子授课,亲操古琴助我们师兄弟修炼,更是耗尽体力灵力为我们正骨正心,巩固道心。”
“哈哈,一个天师道人,竟然被感化的眼泪汪汪,没事,我不会责备你们师尊的,天下大道殊途同归,很多时候也脱不开缘分和因果,出云,你身具道家与儒门心法,彼此认证,或许更能坚定心念,看造化吧!”
“师伯祖,出云心念已坚定,弟子是最早与师尊有师徒缘份的,只不过掉了个。”
众人都是哄堂大笑。
“笑什么呢,当时就是见师尊是资质不凡,想收师尊为弟子,再说,那时师尊看起来也就是炼气初期,弟子的想法很正常啊。”
“不错,出云天性淳朴,不娇柔不造作,以本心示人,赤子之心当有好运,也是儒门弟子为人之根本,不错,不错!”
“师伯祖,师兄们都被您夸奖了,那么弟子呢?”秋阳着急道。
“你嘛!”陈文伯脸沉了下来,看看少年,严肃道:“天许,你可知道这事是你做错了!”
众人突然怔住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师伯祖,为什么突然发火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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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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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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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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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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