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白从来拿鬼使黑没办法,同样的,判官即便再如何严谨,面对埃兰时,也是一筹莫展。
判官将视线再次转移到了晴明身上——由于眼睛被遮住的原因,他似乎习惯抬头看人——道:“晴明,阎魔大人只传召了你一人。”
言下之意,你不可以带人去。
晴明懂的。
可是,八神打定的主意实在很难改变,何况,神乐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小脸上却写满了“八神好厉害”,对此显然是赞同的……这样就更没有把握劝住了。晴明轻轻拍了拍怀中的脑袋,却被抱得更紧了,只得道:“抱歉,判官大人,我也拿这孩子没有办法。”
判官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妥协了。
他不想让阎魔大人久等。
去往审判厅的路上,就这样多了三个人。判官走在前方,鬼使兄弟在后,而其余两人,几乎是长在一起的,埃兰面对着晴明倒退着走,晴明左脚往前他便右脚后退,玩得不亦乐乎,大大拖累了行程。
尽管判官没有说话,晴明也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了,小声劝说了几句后,埃兰终于暂时放弃了这个游戏,被晴明牵着恢复了正常速度。
审判厅。
和想象中的雕梁画栋不同,这儿空旷而荒芜,景色和一路所见并没有多大区别,怪石嶙峋,草木稀疏,而在厅中,有一抹铺展开来的白色云床。云床离开地面悬浮,其上坐着个女子,双眸微闭,姿态端庄,即使远远看着,也有种凛然不可犯的威严。
这便是阎魔了。
听到脚步声,阎魔睁开了双眼,视线扫了过来。
她的表情严肃,目光有若实质,判官低下了头,“阎魔大人!在下已经把晴明带来了!但是……”
“阎魔大人!”*2
鬼使黑和鬼使白一齐道。
对于自己的部下,阎魔当然是熟悉的,她看向另外两人。
银发的青年想必便是阴阳师晴明了,而另一个黑发的少年……
阎魔望进了一片虚无。
作为冥界之王和审判之神,阎魔早已不会被皮相所惑,她的双眼,可以直接看见人的本质。
而黑暗神的本质,再简单不过了。
凄厉的尖叫恍若在耳畔响起,熊熊大火燃烧着断壁残垣,白袍的教士们在神殿中流着泪,喝下剧毒跪倒在地……许多画面一闪即逝,而后,是一片虚无,无边的、安静的黑暗。
仿佛能淹没一切。
太暗了。
似乎是黑暗到了极致,反孕育出光明,在黑暗深处,一个小小的亮光,吸引着视线。
阎魔看见了。
那是个银发银眸的男人,或者说,神?。他的容颜超过人所能接纳的极限,即使仅仅目睹,也会让人因无法承受而流下欣悦的泪水,他的存在便是光明的礼赞,生命的颂歌。而此时,他的目光柔和而灼热,正看着另一个人。
或者说,人偶。
黑发黑眸的少年安静地坐着,双眸空茫,周身一丝生气也无,就像一尊沉默的塑像。但没有人能塑造出这样的作品,即使是创世的神?,恐怕也力有未逮。
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相貌相差甚大,阎魔却觉得,这个少年和外面的是同一个,分裂了灵魂吗?不、不对。这仅仅是个虚影而已,如果她没猜错,是那个银发银眸的男人做的,他对这个少年,有着奇异的执着。
似乎察觉到注视,银发银眸的男人不舍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嘴角挑起,“抱歉,这还不是你能看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刹那消失了影踪,被狰狞舞动的身影覆盖,八个巨大的蛇头朝着她咆哮涌动,竖瞳里带着无尽的暴虐……八岐大蛇!
阎魔本该震惊的。
但她发现,自己竟然很平静——和方才所见相比,这些,似乎便不算什么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在冥界的日子里,阎魔已经见过很多人了,除了人类,堕落的妖怪也有不少,她有绝对的自信,无论一个人的本质掩藏得怎样深,都能够看清,非如此,无法做出公正的审判。可如今,在少年的身上,她只能看见扭曲的蛇影,而那片浸染一切的黑暗,却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
阎魔收回了目光。
长久的沉默让判官有些不安,他迟疑着道:“阎魔大人?”
“无事。”阎魔的语声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威严,缓缓道,“有意外的客人到访罢了。”她看向埃兰,“汝可是八岐大蛇?”
石破天惊。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少年投以不可置信的视线,鬼使黑的表情都裂了,“喂喂,不是吧,这么个小家伙——”鬼使白睁大了眼睛,判官挡在了云床前,“阎魔大人,在下绝不会退缩!”
兵荒马乱。
如临大敌。
埃兰眨了眨眼,颇为心虚地扭头。
然后被扭了回来。
晴明叹了口气。
他只是个小小的阴阳师而已,尽管在京都很有名气,但阴阳寮里还有那么多出色的同僚。路过冥界被阎魔大人传召过来审判就已经很出乎意料了,为什么带的孩子又和八岐大蛇扯上了关系?更奇怪的是,知道这点之后,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惊讶。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在八神说出其真名时,那道好似通彻了天地的力量,早已昭示了其不凡,而自己在那时,便已经做好八神会捅破天的心理准备了。
起码没有直接和天照大御神对上。
这样想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些……欣慰?
晴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苍青色的眸子对上熟悉的黑眸,晴明俯下身,柔声道:“八神,告诉我,你和八岐大蛇是什么关系?”
琢磨一下名字的话,八神,八个头的神明……吗?
化名如此直白,可能是没有把旁人放在眼里,也有可能……就是不会取名字。
晴明想到这里,脸上便带出些笑意来,面部的线条更柔和了。奇异的,晴明的心情是种不符合气氛的轻松,心底深处的感觉告诉他:无论八神是谁,都不会伤害自己。
银发的阴阳师单膝跪下,狩衣下摆轻轻扬起铺展,长长的银发有几缕落在地上,习惯于画符的修长手指捧住了少年的脸,声音更为轻柔了,“乖。”
这种家长哄孩子的画面……鬼使黑嘴角一抽,很快恢复了常态,拍了拍鬼使白的脊背,“弟弟,放松。”全身都绷紧了呢。
在晴明的耐心下,埃兰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失忆之后,就有个奇怪的声音说我是八岐大蛇。”
“奇怪的声音?”
“嗯,晴明和神乐都听不见,我听见了,但是我才不信,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两个丁丁嘛!”
“咳!”
鬼使黑及时捂嘴,把脸埋进了鬼使白的肩膀。
判官的手攥紧了毛笔,很看不惯这对阎魔大人不敬的行为,却被阎魔阻止了,“让其继续,我也很想听。”
“是!阎魔大人。”
晴明觉得压力很大。如果可以,他很想在宅邸里单独和八神讨论这个问题,可惜,现在必须得出个结果了,“后来呢?”
埃兰眼珠转了转,“那个声音没有再说话了。”
养孩子久了的技能之一,便是看表情,你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晴明揉了揉少年的脸,道:“还发生了什么和八岐大蛇有关的事情吗?仔细想想,这很重要,大家都很想知道。”
“晴明也想知道吗?”
“是啊。”
“其实有一天,我梦见了八岐大蛇。”既然要说,埃兰果断选择了告状,“对了,八百比丘尼也在的,她说她的夙愿就是复活八岐大蛇大人!”
八百比丘尼:???
“……”
真是意外收获啊。晴明丝毫不觉得开心——八神平时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啊!晴明不客气地抓住了重点,“梦见八岐大蛇的时候,你是谁?”他重复道,“在有八岐大蛇和八百比丘尼的那个梦境里,八神,你是谁?”
苍青色眸子传达着认真的情绪。
埃兰的气势弱了下来,“八岐大蛇。”
“接着呢?”
“接着我把八岐大蛇烧掉了。”
“什么?”*n
“因为不好玩嘛!”埃兰扁嘴,一脸委屈,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了,“两个丁丁长得好奇怪和我想的不一样!身体又大又笨!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出不去!旁边什么也没有!无聊无聊太无聊了!”
晴明:“……”
晴明突然十分同情某条凶名赫赫的蛇了。
“阎魔大人,这是真的吗?”不同于鬼使白被震惊到失语,判官沉默,鬼使黑向阎魔求证,“如果八岐大蛇真的死了,您应该能感觉到吧?”
“汝说的没错。八岐大蛇的气息,近些时候一度彻底消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了些起伏,想来是还没有死亡。”阎魔对埃兰提出了疑问,“汝是何时梦见八岐大蛇的?”
“半个多月前。”
“……能让我看看汝的力量吗?”
埃兰瞧着晴明,见他点头,心念一动,一朵火焰,便出现在阎魔的眼前。
“阎魔大人!”判官紧张地挡在了前方。
“汝且退下。”
“是……阎魔大人。”
忠诚的判官退后两步,却还是紧紧注视着云床之上。阎魔观察着这朵黑色的火焰。乍看之下,这火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直视久了,视线却被扭曲。灵魂在嘶鸣,如果是普通人,这时候便要魂魄不稳了吧?
她闭眸,再睁眼。
这是毁灭。
不久前所见的画面轮转不休,定睛看去,又是安静漂浮的火焰了。
“我大致知晓了。这件事情,我需要思考之后再做决定。”阎魔的视线重新落在晴明身上,“初见见面,阴阳师晴明,汝……知道自己为何被传召而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阎魔姐姐可以看到灵魂,所以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w
“菲尔”出现√
这个是伏笔后面会讲哒w
给八岐大蛇点蜡。
想想没写阎魔大王,这称呼会跳戏。
阎魔姐姐说话是“我、汝、汝等”w
斗技速度不够的话碰上阎魔……神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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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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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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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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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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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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