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有人喊,“法医都够忙的了,徒弟都不爱带,还带小作家?科长我求求你了,别搞我们了。”
“上面有人,有关系,你求我也没用。再说就当作是记者,以后都有正面宣传,有用着呢,没用我能答应?”
法医方樱好奇道:“哪天来?是美女不?”
“后天来,是不是美女我不知道,不过人家是来咱们这儿学习来的,都对人家小姑娘客气点儿。”
说着,田科长朝乔子执瞪眼,“乔子执!别睡了!没听出来我这话就是对你说的吗!就你对人不客气!”
乔子执仰躺在椅子里,双腿架在桌子上,抱着肩膀,眯眼睡觉。
闻言他掀开半个眼皮,懒洋洋地开腔,声线沙哑偏低,“田科长,这屋里还有仨人呢,我还真没听出来您这话是跟我说的。”
田科长:“人家仨人对谁都客气,我用得着跟他们说吗?”
乔子执复闭上眼,眼角的疤有些狰狞,不清不楚地“哼”了声,“反正我不带她,让我带她,你就别怕我骂哭她。”
田科长懒得理他,直接拿出四张扑克牌,走到除乔子执外的三人跟前,“那就抓阄吧,谁抓到大王,谁带她,大乔不抓,剩下的牌就他的。大乔,万一剩下的是大王,是男人就别耍赖。”
乔子执忽的睁开眼,反应极快地从桌子上迈过去,眼里一道精光迸射,一跃跳到田科长跟前,率先从四张牌中抽牌,“甭想作弊,我先抽,谁耍赖谁孙子。”
两秒后,乔子执瞅着抽中的红鼻子小丑王牌,不甘心道:“其他三张,您翻开看看。”
“臭小子,”田科长笑着翻过来,三张A,“我可没作弊。”
乔子执拧眉一声低骂,“操了。”
其余三位法医在后边幸灾乐祸大笑,“大乔啊,抽中大王八了啊,这就是命啊。”
*
二月中旬,天气还是有些冷,阮慕斯下出租车后,冻得哆哆嗦嗦的一路小跑到办公厅,刚进大厅,一股热乎的暖气扑面而来,接着迎面而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
方樱热情地问:“是慕斯吧?”
阮慕斯下巴直捣蒜,“是是是,您好。”
方樱带阮慕斯上电梯,嘴里不闲着的热情介绍,“我叫方樱,也是法医,你叫我小樱姐就行,正好解剖室有解剖,你来之前应该做好心理建设了吧?不能怕了吧?”
阮慕斯本来以为先到窗口去了解鉴定的程序,没想到刚来就要去解剖室,这冲击力也忒大了点儿,没什么心理准备啊,可嘴上还是说:“嗯嗯,做准备了,不怕。”
方樱:“那正好,我带你去换衣服,里面有个正做尸检的法医,以后就他带你了。他吧,话有点儿少……不过他虽然话少,但他很厉害的,很多疑难案子,都是他找到线索协助警方破案的。你别怕他,有问题你就问他。他不告诉你的话,就来问我。”
阮慕斯还是有点儿摸不清情况,于是只继续啄米点头,“好的,谢谢。”
走出电梯,阮慕斯看空荡荡的走廊,记起关键事情,“小樱姐,里面的法医叫什么?我怎么称呼他?”
“哦对,他啊,他叫乔子执。至于你叫他什么,就叫他师父吧,我们这边都爱让实习生认师父。”
阮慕斯继续下巴跳新疆舞,答应着,“好的好的。”
*
阮慕斯换好解剖服,淡蓝色解剖服,帽子口罩手套都戴得全,跟方樱一起推门进解剖室。
温度偏凉,有种冰冷感,阮慕斯不禁打了个哆嗦。
入目有两位同样穿着解剖服的人,其中一个正用相机拍照摄影,另外一个正低着头对尸体做什么事情。
阮慕斯远看了一眼,那人,好像是正在开颅?噪音很大,还有飞开的粉末。
方樱站在门口没进去,她也没换衣服,大声说:“乔法医,人给你带来了,我走了啊。”
乔子执没抬头,继续锯头骨。
但是对面正在拍照的人抬头了,冲她挥手点头。
阮慕斯也冲他挥手点头。
显然能听见方樱说话的,可那位法医,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阮慕斯这一瞬间,好似明白方樱刚才在电梯里说的话了,乔法医这人,好像不太好相处。
阮慕斯走近了,礼貌叫人,“师,师父好。”
乔子执这时才关闭电动开颅锯,缓缓抬头。
他一身淡蓝色解剖服,戴着帽子口罩和手套。
外露的只有一双眼睛,眼角有一道疤,那道疤从眉峰斜至眼角,有股子狠劲儿,尤其他手上还拿着电动开颅锯,气场太足了。
阮慕斯赶忙错开视线,满脑袋里都是变态杀人狂什么的词汇,都不敢跟他对视。可同时又不太敢看解剖台上的尸体,就只得将视线落在对面正在拍照的法医身上。
乔子执斜斜地靠着解剖台,掀着半个眼皮,神色懒散,自上至下地打量她。
新来的徒弟穿着解剖服,外露的也只有一双眼睛。她双瞳剪水,清澈明亮,很灵动。
透过淡蓝色的帽子下,能看出她额头饱满度刚刚好,还有个美人标致的美人尖儿。
她看曲靖拍照的目光里,有明显的好奇,但同时也有刻意的对他的躲避。
乔子执放下电动开颅锯,斜眼看着新徒弟,神色里有些不耐烦,莫名还有些不屑。
半晌,他问:“胆子怎么样?
阮慕斯其实胆子很小,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敢垂眼瞅解剖台上的尸体。
可她又怕这位师傅因为她胆子小而不待见她,于是她强撑着微笑说:“师父,我胆子很大的。”
乔子执带疤的那边儿的眉挑起,拿起一只看着像火锅勺子一样的东西摆弄,缓慢而又意味深长说:“是吗?”
阮慕斯心跳得很慌张,心道您可千万别让我去掏什么积血和脊髓什么的,她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逞强答道:“是啊。”
“那就好,”乔子执缓缓颔首,叫同事,“曲靖,跟我出来一趟。”
乔子执摘掉手套,眯眼瞧她,忽抿起一个温柔的笑,交代道:“不许走,在这儿等我。”
“啊?啊,”曲靖举着相机追上去,“大乔你等会儿,你别把人家小姑娘一个人扔这儿啊——”
*
门外,曲靖念叨,“人家小姑娘也不是学医的,不能把人家小姑娘一个人放里边儿啊。”
乔子执摘了帽子口罩,头倚着墙,抬高手腕看表,“三分钟倒计时。”
曲靖否定道:“十分钟,肯定不只你说的三分钟,赌一百块。”
乔子执“嘶”了一声,“你哪儿来的自信?还敢跟我打赌?”
“眼神,”曲靖趴门听动静,“人家小姑娘眼神挺坚定的,都没太飘忽不定。”
乔子执又“啧”了声,缓慢学曲靖的口气道:“人家小姑娘,啧,还一口一句人家小姑娘呢。”
曲靖不到三十岁,刚跟对象分手,单身中,乔子执故意寒碜他。
曲靖笑笑,不在意,还补了一句,“人家小姑娘长得确实是挺好看的,眼睛多漂亮,水汪汪的。”
乔子执淡漠吐出两个字,“肤浅。”
十二分钟后,阮慕斯没从里面冲出来,曲靖朝乔子执伸手,“来吧少爷。”
乔子执皱眉骂道:“操。”
他从钱夹里摸出一百块,打赌从来没输过的乔少爷,头回输出去一百块。
*
阮慕斯看着空荡荡的解剖室,以及解剖台上躺着的头骨都还没有锯完的裸|体男尸,缩着肩膀,总觉得后颈发凉,好像有人往她后颈吹风。
她猛地回头——
——没人。
阮慕斯忽的浑身一抖,重重地打了个寒颤。
感觉她被这一吓,经期都能推后好几天。
*
田科长一脚踹开乔子执专用办公室的门,乔子执正躺在沙发里睡觉,身上盖着白大褂,没脱鞋,鞋直接搭在沙发扶手上。
“乔子执,你咋那么出息呢你?!”田科长一把扯开他身上盖的衣服,“你是不是把人家小姑娘晾解剖室了!还把曲靖给支走?!赶紧去解剖室看看她去!”xǐυmь.℃òm
乔子执掀开眼皮,眼角有点儿黏,似是睡了很熟的一觉。
终于睁开眼睑,他仰视着面前站着的他的师父,缓慢地打了个哈欠,歪头道:“我出来前问她怕不怕了,她说不怕。”
“她能不怕吗?!”
“她不是要写作么,我这是让她体会实习生的感受。再说,我还没让她去现场呢,看个尸体怎么了?”
“你别在那儿给我瞎扯,要不是我打电话问她在哪儿,我都不知道,”田科长把乔子执白大褂劈头盖脸砸下去,“你赶紧给我过去,吓坏了小姑娘,你能负责吗你!再带她去吃个饭,听没听见啊你?!”
*
乔子执再次换上解剖服,叫上曲靖,去解剖室。
曲靖临推门之前,问乔子执,“大乔,她能不能在里面哭呢啊?你这事儿办的忒不厚道,她如果哭了,你哄哄她?”
乔子执斜睨着眼,“准哭着呢,但我不哄,爱哄你哄。”
曲靖轻声推开门。
然后,他身后的乔子执歪了下脑袋,解剖室的画面有些出乎他意料。
小姑娘正举着手机,看一眼手机,看一眼尸体,外露的眼睛,明明有惧意,有些怕,又强迫着自己去看,惧意里还染着认真。
乔子执大抵上是觉得这不符合他对事件的预期方向,忽然侧腿,猛地一脚踹门,骤然发出巨大声响——
砰——
阮慕斯正聚精会神看手机里的解剖图片讲解,巨大的声响骤然出现,她吓得手一哆嗦,手机扔了出去,同时吓得闭上眼睛,嘴里崩溃大叫:“啊啊啊——”
乔子执“啧”了声,他对现在这个反应预期,满意了。
曲靖回头瞪了眼乔子执,又忍不住笑,朝阮慕斯走过去,“别怕别怕别怕,是碰着门了。”
阮慕斯好半晌才恢复过来,可还是吓得心脏还在噗通噗通。
这若是平时,她肯定不能大叫,她能忍住,可这是解剖室啊,面前还有个尸体呢,本来环境就阴森恐怖,她还在全神贯注地看手机,突然出现的声音效果简直如震天雷声。
阮慕斯吓得眼泪都在眼眶转来转去,眼睛泪盈盈的。
乔子执复拿起电动开颅锯,睇她一眼,“你叫什么。”
阮慕斯抹了把眼睛,声音还有些哆嗦,努力藏住一瞬间涌起的委屈,“被,被吓到了啊,就,就叫了……”
乔子执下巴微扬,眼角微眯,又涌出不耐烦的劲儿,“我问你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啊?哦,我,我叫阮慕斯。师父您叫我慕斯就,就……”
阮慕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师父打开电动开颅锯,噪声响起,打断她说的话。
就,就好像他懒得听她废话似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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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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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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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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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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