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觅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她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头,在上面留下了一圈的污渍。
到了清晨,那位国内的老同学终于回消息给她。
“我去医院看了,你爸的情况好像很不理想。身边也没个人陪。医生说手术结果明天早上就出来。”
其实里面也没说多少,但那句“很不理想”让唐觅蕊的一颗心再一次沉到了很深的深渊里。
不理想。
是有多不理想呢?
如果手术不顺利的话会怎么样呢,会死吗?
唐觅蕊一整天惴惴不安,后来终于鼓起勇气给陈薛美打了电话。
“爸的手术很急,你能不能过去看看他?”
虽然在电话里,唐觅蕊已经尽可能表达得委婉。但那边陈薛美一听只是大骂。
“这是你自己老子,你自己不管,你还打算让我管?你一个月才往家里汇多少钱?”
虽然说过了这么多年,唐觅蕊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会因为一件事而流露无措的年纪,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在我爸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爸当初待你跟祖宗似的,有什么就带回家供着你,结果他一病倒,你就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他,他虽然身体病了,你真以为他心里什么感受都没有吗?”
陈薛美听了这么多,只听到最开头的那一句“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多少钱你都给我!多照顾你爸一天我就多按一天的工头算,我的出场费总比你在外面请的那些保姆啊钟点工要贵吧?当天我要是没收到款,第二天就走人!你也别怪我无情无义!”
唐觅蕊气得连手都哆嗦了。
但等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电话那边答应了一个“好”。
她气得都不愿意和陈薛美继续理论了,用一个怒气冲冲的“好”字结束了所有的对话。
“好”完之后,陈薛美心满意足地等着唐觅蕊汇款,等着自己突如其来的一笔新收入,而唐觅蕊剩下的事情就没有多少了。
——除了继续筹钱。
时隔这么多年,那种无助的感觉,印象里最最恐惧的记忆,再一次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原本以为自己远走他乡,可以摆脱这种感觉了。
摆脱这种——当家里出了什么事,需要大笔的钱才能解决,或者需要什么门路才能解决,她不得不四处奔走,求人办事,看人脸色,卑微得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扼着她的咽喉的窒息感再度回来了。
她可以自己落魄,自己卑微,自己住着廉价的公寓做一个没完没了琐碎的工作。可在她内心的深处,仿佛是还有一个地方在等着她。在她感觉到疲惫的时候,依然有一条最后的退路可以回去。那是一个叫做“家”的存在。
因着有了这条退路,她才能显得理直气壮,才能有底气面对现在的生活。
眼下,“父亲”显然是她和这个“家”之间的唯一的联系,唯一的纽带。当这条纽带断裂的时候,她就会如同漂浮在高空中的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也再也失了方向。
这是唐觅蕊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今天之前,我会把钱打给你。”她发了条短信给陈薛美,“你先去医院,看看爸的情况。”
陈薛美回过来的信息没有一点的意外。
“好,我再多给你半天,看不到钱我就走人!”
一片沉寂之中,窗外依然是阴天。
莫文蔚有一首歌,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
此刻唐觅蕊所处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在原地踱步,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圈,终于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叶俊哲,事情是这样的,我爸突然有点事,住院了,但是……”
唐觅蕊给叶俊哲发短信,文字在短信框里来回编辑了很久,始终停留在草稿箱里,没有发出去。
是啊。一次又一次地请求别人的帮助,实在是太过卑微了。
任何对等的、平等互助的友谊关系里,都无法经得起一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
小团子原本在自己的房间里玩,此刻似乎是感受到了唐觅蕊身上的心事重重,走过来悄悄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衣角轻轻动了一下,一低头,是小团子萌萌哒的眼神,眼神里写满了担忧。
“没关系,妈妈没事,真的没事。”唐觅蕊低头安慰着,可是心里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越来越盛。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偏偏所有的事情都堆在这一刻了呢?
在过去的五年里,她带着小团子生活在这里,始终相安无事。算不上过得多好,但也没遇到过什么大危机。
而桓景一出现,她丢了工作,欠了债务,公寓正好要被房东转卖,每天都收到催促她搬出去的邮件。
她本就有些应付不过来,又碰上父亲在国内情况恶化,需要手术,更需要人陪伴。
陈薛美借此问她拿钱,简直是一个无法填满的无底洞。她除了在这场深海中拼命往上游,拼命透口气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体力终究会透支的。
她一次一次挣扎着透口气,但终究还是会体力不支,溺进深海里,沉到海底。如果眼前找不到一座可以求生的岛屿,那么茫茫大海中,她无非是最轻薄的尸,轻而易举淹没在哪一次拍打过来的浪花中。
她觉得无助。
很深,很深,甚至已经深入骨髓的无助。
“叮咚”一声,这条短信终于发出去了。
与此同时,窗外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雨水如此汹涌,拍打在窗面上。
唐觅蕊想,已经都快要溺死了,还需要在意自己的卑微吗?xiumb.com
求任何人都是求,她终于还是开了这个口。
小团子扁着嘴,肉嘟嘟的垂挂下来的两片脸蛋上,满满地担忧。
“没事的,没事的,回房间去玩吧。妈妈真的没事。”
她安慰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小团子给安抚回去了。
房间的房门一合上,隔着一道门板,她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手机“叮咚”一声,消息终于回过来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唐觅蕊的眼珠快要瞪出来!
什么情况?这条短信竟然是来自唐凡?
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的唐医生?
她查看了好半天,终于惊叹地发现……
刚才那条短信发送错了人!
紧接着,电话就过来了。
她有些不安地接起。
“唐小姐,听说你现在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唐觅蕊顿了一下。
她本能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发错短信了。”
晏谢辰在那边抽了口烟,淡淡一笑,表现得很大度。
“没关系,求任何人都是求,”他说,“我可以帮你。”
唐觅蕊立刻挺直脊背,问。
“你可以帮我筹到这一笔住院钱?”
晏谢辰笑了。
他像是觉得这件事挺新鲜的。
“就算你现在想要炸掉这栋医院,我都只需要动一根手指而已。”
唐觅蕊长久地沉默了。
这个唐医生看来在她面前已经不遮遮掩掩什么了,直接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而按照那天那个女人口中所说的话,这个男人应该很有实力,炸掉不炸掉的,还真不一定是玩笑话。
“那你……”
她深深明白一点。
没有人是会愿意无条件帮助一个人的。
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只能算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而已。
“你需要我回报什么?或者说,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那边的男人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压根不在意这件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等唐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再聊聊,你看如何?”
“好。”
电话刚一挂下,汇款就进来了。
看着账户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一笔稳稳妥妥的数字,唐觅蕊惊呆了。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做,连个交易都没有谈,那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甩了怎么大一笔数目?
过了几秒,来了一条短信。
“这是定金,算作给唐小姐的诚意。”
什么?
这还只是算定金?
那尾款呢?
尾款该有多么夸张?
第二条短信。
“期待明天和你的见面。”
之后,这一段交谈就结束了。
唐觅蕊没料到自己无意中发错了一条短信,事情开始朝着玄幻的方向发展了。
她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价不菲,出手阔绰,甩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高富帅。
对方这样的手笔,应该是个……
唐觅蕊开始盘算起来。
老爸开油田的?矿场的?
研发新能源的?
总之,无论如何是个小开吧。
她抱着复杂的心情给国内转了账。有了这突如其来的帮助,住院的事算是解决了,给陈薛美的费用也打了。
那能把人活活逼死的燃眉之急,总算,是解了。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为明天的见面惴惴不安。
第二天终于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晏谢辰.
他似乎是等了很久,百无聊赖地玩着一个魔方,唐觅蕊坐下的那一刻魔方刚好转到了六面整齐。
他把魔方随手往身后一丢,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那五官太精致,太具有杀伤力了,唐觅蕊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一口气,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我们继续昨天的话题吧,”唐觅蕊一坐下就直奔主题,“我不习惯一直欠别人的人情。”
“唔。”
晏谢辰想了想。
半晌,他问:“你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晏谢辰的目光在唐觅蕊身上打量了一会儿。
半晌。
那边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和我上床,你答应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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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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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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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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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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