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悉的床,不熟悉的天花板,不熟悉的病房。她一手托着酸痛的脖子僵硬的环顾一周,满脸茫然的思考了三秒,“咚”的一声,干脆重新倒回了床上。
特别乖巧的闭上了眼睛,顺便还用扎着针的手仔细地掖上了被角,元岁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对待睡觉这件事情。
看来最近确实是累坏了,都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幻觉了。
视野再次变得漆黑一片。元岁蜷着身体,正迷迷糊糊的酝酿睡意,忽然听见两个清脆的声音渐渐逼近。
“原来你们把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姐姐安置在了这里呀。怎么样,她有醒来过吗?”
“还没呢。这都快一个星期了。”
“她受了很重的伤吗?那你们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没有没有,徐姐姐检查过啦,除了感冒发烧的症状,她身上的外伤就只有擦伤和淤青而已。再说,上次去凑热闹的时候,咱们的人之中也有不少受伤的,这不是床位已经满了么?所以也只能让她先在这里将就将就啦。”
一只极其白皙的手从外边推开了门,看五官就知道不是亚洲人的栗发小姑娘忽然站定,与刚刚像鱼一样弹起来的元岁大眼对小眼。
“怎么啦……”后进来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快翘到天上去的羊角辫,手里抱着个装满半青不红小苹果的竹编篮子。
情势骤变。元岁不得不左瞄一眼右瞅一会儿的分心关注进门的两个人,同时暗自懊恼人类的眼睛怎么没有分开打转的功能。
尴尬的对视大概维持了足足十秒。直到羊角辫小姑娘突然小大人似的眉头一皱,将苹果死死护在怀里,警惕地大声叫到:“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呃……”元岁严肃的表情瞬间一垮。她冲着这个看上去顶多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无辜的眨眨眼睛,很快转向了看上去至少初中毕业的白人少女,“你们是……?”
不对不对,比起这群看上去就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朋友,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
“这里是哪儿?”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元岁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不太平整的木质床沿。
这种纯天然的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艘船上的,自然也不可能由她这个生在船上的人这么具体的想象出来。她将久未活动的脖子扭得咯吱作响,下意识地张着嘴巴。
水泥砂浆抹灰的墙壁上,除了一盏布满锈蚀痕迹的壁灯,甚至还有一个插着蜡烛的凸起。盛放药品的罐子居然大小颜色不一,胡乱地摆在一个木制的大架子上。病床正对面的小方桌上,一盒吃了一半的土豆肉丝还没有收拾,缺了一角的碟子旁边,还有半张用于盛放疑似被特别挑出来的姜丝的报纸。
“喔,你终于醒啦?冷不丁的,吓我一跳。”白人少女终于反应过来,说话时没有任何奇怪的口音,饱满的脸颊上散布着几粒小小的雀斑。
她步伐轻快地走到了小方桌前,毫不将就地又用筷子夹了几根凉透了的土豆丝,一边嚼吧一边含混地说:“我是今天轮班来照顾你的人。原本的俄文名字你可能记不住,就叫我——”
没等到她说完,身后的小姑娘将竹篮子放在了门外,满脸坏笑的接嘴到:“你就叫她柳霞姐姐吧,特别接地气!”
“呃……好吧,柳霞……姐姐?”元岁的表情依旧有点茫然,“所以这里到底是哪儿?我怎么到这儿来的?”
“哦,这个嘛,说来话长。”慢悠悠地推开了房间一角的窗户,名字朴实的柳霞似乎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病人并没有多大的戒心,“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等等,说起来,你真的不用先吃点东西吗?”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动作幅度颇大的又将竹篮子踢远了一步,收到了一个略带鄙夷的目光。柳霞转而看向病床上的元岁,后者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土豆肉丝,强笑着摇头。xǐυmь.℃òm
“嗨,别嫌弃呀。看你之前的衣着,确实不像是一直住在那样一个小破岛上的……你是碰巧滞留在那里的外地商人?还是哪个同样来凑热闹的船的……”柳霞一只手托着下巴,显然是在很努力的思考,“学者?不不肯定不是……乘务员?也不太像……”
元岁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还是穿着军队制服的深色衬衫。但是上面的污垢明显已经被洗过了。
“我们这儿病号服不够,你之前一直穿的我的旧衣服,今天早上正好换回来。”柳霞解释到。
“喔……”元岁低着头转了转眼睛。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本来局势复杂,我们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看着一个女孩子就那么惨兮兮的倒在泥地里,我们看了还是有点不忍心。再说了,”柳霞指了指元岁的脑袋,一脸肯定的说,“你是长头发的,那至少不是军人之类的了。岛上当时已经是一片混乱,我们没空去到处不知死活的问有没有队伍走失了同伴,就只能先把昏迷的你带回来了。”
果然是这样。元岁表情复杂的抹了把脸。这些人确实没理由不提防一个背景未知的军人……但她昏倒前的打扮实在是太不像是军人了。标志性的短外套已经不知道沉到了大海里的哪个角落,深色衬衣不过是个非常大众的款式。从翟一文手里借来的枪被打空子弹后,估计被她随手丢在了一边。而手上的ID……
元岁抬起手腕,又是一愣。
“哦,你手上的那个东西,我们本来是想拆下来后仔细帮你修修,也好联系人的,结果——”白人少女脸上头一次出现明显的犹豫,顿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说到,“头儿说,就算能修好,估计你也用不上了……”
“嗯?”心里琢磨的事情太多,元岁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前天看到新闻了,那个,说了你别伤心啊。”柳霞和小姑娘对视一眼,“飘在海上的那些城市……好像都已经和陆地上彻底断开了链接。头儿说,上面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分散到世界各地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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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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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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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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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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