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夙诚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稍微僵了僵,抿了一口略微意思了下,重新将酒杯放回桌上。
“不行,凌兄弟,哥几个好歹是为了你才凑齐了跑来尝韩越这破手艺,你可必须得干了这杯啊。”许择远直接抓着个酒瓶,“来,哥先敬你一杯!”
人在清醒的时候,或许还各有各的不同;一旦几杯黄汤下肚,醉相倒是挺类似的。凌夙诚停住了夹菜的动作,认真地说:“抱歉,我真的不沾酒。”
“理由呢?”孔仲思也很认真地问。
“……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除非你告诉我你酒精过敏。”孔仲思盯着他,“否则——”
“我举报,他对什么都不过敏。”韩越举手抢答。
“喔,凌兄弟,你该不会……”许择远打了个嗝,“真的从来都没沾过酒吧?”
凌夙诚淡淡的目光从双手做投降姿势的韩越身上移开,没有正面回答:“各位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军队里受过伤的人很多吧?难道你们每一次都会像这样开个庆祝活动吗?”
“对啊。”没想到许择远居然从容地点了点头,“你少于跟其他组的人接触,所以大概都不知道,凡是大难不死抢救成功的,这是惯例。我上回出院的时候,请了所有请得到的人,从晚上一直吃到了早上。对了,你那回也没来!”
“……我这次还没有到大难不死的地步吧。”
凌夙诚还没说完,孔仲思又抢过话头:“分那么清干什么?前几天的年前例行食堂大聚餐,你借着住院的由头又不过来……诶去年你好像也是用的同样的理由?”
“又活过了一年,总是好事。”许择远端起酒杯,“为了现在还都能活蹦乱跳的我们,干杯!”
凌夙诚又转头看了韩越一眼,韩越对着他摊手,大概是想表达“爱莫能助”。
“来来来!”一向还算稳重的孔仲思今天也尤其兴致高涨,“干了这杯酒,好日子年年有啊!”
话说到这份上,凌夙诚也只能皱着眉头选择接受。
看着每个人脸上过于外露的醉态,凌夙诚在嘴角抹了一把,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呢。
说来奇怪,颛顼号惹是生非的时候,不少人都巴不得它早点把自己彻底作死了来的利落。可当同一船队内真有一艘交往颇为密切的船只这样说没就没,很多人又开始后知后觉的感到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
眼看着许择远又给自己添满了一杯,凌夙诚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略显做作的趴倒在了餐桌上。
其实真的不会有人一杯就醉成这样的。凌夙诚一动不动,装作没有听见其他几个人癫狂的嘲笑声。
装的太久,除了手有点被压得发麻,凌夙诚还真的感到一丝睡意。迷迷糊糊中,他隐约听到韩越和元岁通话的声音。
不过,他应该没有“清醒前特地交代”过让元岁来接吧?他原本只是让韩越提醒一下他不要忘记礼物这件事情而已。
直到元岁真的乐颠颠地赶过来,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一圈人的围观和调侃,被抗在一个很窄的小肩膀上的凌夙诚才终于意识到,这回可能是必须得装到底了。
否则,元岁要是问一句“老大您干嘛特地装睡叫我过来”,凌夙诚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或许心里正琢磨着乱七八糟的琐事的人,不止他一个。
另一个做贼心虚的人正以过快的心率可疑地在他家里翻找着。凌夙诚安静地听着元岁搞小动作,觉得此时自己要是突然出声的话,很有可能会把她直接吓跳起来。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状况的出现,他很耐心地等待元岁完整的搜索完了一遍才开口。
结果是类似的。凌夙诚没有睁眼,元岁也没有转身。两人莫名暗自较劲儿似的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凌夙诚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你不是奔着我桌上那叠文件去的,架子上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
——言下之意可能是,我没有要把你就地正法的意思啦,放轻松。
元岁抹了把脸,开始头脑风暴努力编造稍微靠谱一点的瞎话。
“呃,其实……”
“撒谎就不用了。”凌夙诚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一点情绪也没有,“……所以你到底在找什么,说说看?”
凌夙诚一边说话一边回忆。四层的架子上,内侧放的旧书和大件装饰品基本都是以前的某几位老师送的,相框里塞的都是剪下来的地图一角或是泛黄的老明信片,角落里竖着的是韩越以“培养兴趣爱好”为名送来的口琴……总之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东西,虽然每一次搬宿舍的时候,他还是记得好好带上了。
“我……我确实也编不出来了。”元岁捂着脸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到,“我可以只说是什么东西,不告诉您是为什么吗?否则我会不得不扯出一个很好笑的谎的。”
“你说吧。”凌夙诚还是闭着眼。
“您有……您小时候的照片吗?”元岁问得发虚。
这实在有点太出人意料了,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凌夙诚也愣了一下。
“真的不是骗您,虽然听起来确实很奇怪又很假……就是因为觉得我说出来您也不会相信,我才只敢偷偷的……”元岁相信自己此时脸一定很红,她只希望凌夙诚千万口风紧一点,更重要的是,不要误会太多啊!
“……没有纸质的。”凌夙诚在沙发上稍微动了一下,“如果你要……你需要的话,我一会儿可以传给你一张。”
“哦哦哦好的!谢谢谢谢。”元岁已经做好了随时冲出门的准备。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脸皮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厚。
以及,凌夙诚的脾气可能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好。
“桌上的东西是给你的……早点回去休息吧。”凌夙诚很给面子的主动放行。
“好的好的,老大再见!”元岁一把抓起纸盒,磕磕巴巴地给凌夙诚鞠了一躬,又在门口急刹车,突然问到,“不行我实在是憋不住……我能不能再得寸进尺地问两个问题?”
“我没有限制过你问问题,我只说过我不一定会回答。”凌夙诚好像已经有点猜到元岁会问什么了。
“您刚刚是不是根本没睡着?”
“是。”凌夙诚回答的很爽快,“为了不再喝酒。”
“那您为什么不愿意喝酒?”虽然这个问题真的很无聊,但是你都抽烟诶,喝酒究竟有什么问题?元岁很好奇。
“我需要保持清醒,随时。”凌夙诚回答的很正式。
元岁顿了一下,小声重复着“谢谢谢谢”,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对于她来说,今天的最后一次惊吓,大概是在拆开凌夙诚给她的礼物之后感受到的。
早在拆封之前,她就摇色子似的上下晃动过纸盒,揣测里面多半是一本纸质书。
送这种如今比较稀罕的文艺东西倒是很有老大的气质。元岁回忆了一下凌夙诚架子上的阅读书目,基本都是实用技术一类的,此外还有几本从厚度看起来就很高深的哲学书。
嗯,确实是很符合气质。
所以,当她看到纸盒子里静静躺着的这本《小王子》时,感受到了深深的精神冲击。
元岁摩挲了一会儿封面上的小狐狸,突然一把扯下了暗红色的发带。
老大这究竟是视力太好,还是太仔细了呢?
她一手捏着书脊,一手抓着发带上金线刺绣的另一只看起来傻傻的狐狸,在书桌前长久地站了一阵,心情复杂地躺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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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水系统又出问题了?”姜仲妍刚刚放下包,愁眉苦脸地说,“不会吧,不是上个月才修过一次吗?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诶,除了我们这些倒霉的值班人员,外面馆子都不开张的。我到哪儿去给你们找吃的去呀。”琇書網
“可不是吗?”小护士托着下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饿一顿还撑得过去,病人怎么办呢?唯一留下的食堂阿姨说了,大过年的,这回她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道理会一次又一次的坏吧?”姜仲妍重新穿上外套,原地踱步了两圈,“算了……你们先顶着点,我去找找一个朋友。他做饭虽然难吃,但是好在肯做。”
“哦,我知道了。”小护士眼睛一亮,“您终于要去找韩长官了吧,哎呀真好,他——”
“得了,少嘴碎这些。”姜仲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小汤呢?”
“小汤姐姐又去楼道那头的实验室报到了。”小护士的语气有些惆怅,“她似乎在那边做的挺不错的……姜姐,你说她是不是就快从我们这儿调走啦?”
“从我手底下调走,去实验室?她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啦?”姜仲妍反问,“实验室与其说是‘医院附属机构’,不如说是连进出都需要单独打卡的‘独立机关’,一年到头加班永不停歇,简直是逼人猝死,有什么好的。”
“谁知道呢。”小护士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觉得……小汤姐姐最近都怪怪的来着,可能是有什么隐情吧?”
“下次见到她,你记得帮我劝劝。”姜仲妍一边敲讯息一边说,“听我一句真心话,那种地方绝对不适合她那种每回见到缺胳膊断腿的病人都要吃一片硝酸甘油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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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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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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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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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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