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将军,二殿下,外面追兵已经撤退。”有探子跪在洞口回报,古铜色的皮肤在黑暗中愈发黝黑不可视,瘦小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颤抖。
洞内的光线很暗,沈洛看不清来者的样子,只能从声音依稀听出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的声线还处在变声期,并不像成年人的声音那么低沉沙哑,而是稍微有些少年的尖利。
“……”有一段时间,将军薛靖山都没有答话,就在沈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是对自己说的,“臣老了,日后帮不上二殿下什么忙了……臣受湘妃娘娘之托,要护送二殿下平安离开帝都,我们日夜兼程,不出十日必能到达江下,到时见到少将,臣也就完成任务了。”
“将军何苦逼我?!”沈洛低下头,喃喃。然而,承国将军没有回答,径直起身走到洞口,细细与那士兵说着什么,而身侧众士兵也围了过去,认真听着号令。
血顺着那几个人的肩膀、手臂纷纷滴落,落在岩石上,发出“吧嗒”的声响——这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拼?——是为了救他口中的百姓苍生,还是为了反抗命运的摆布?!
在没有更好的出路前,“守护”成为最好的选择之一——
黑暗中,承国皇子皱起眉头,有什么在他心中慢慢改变。
*****
一群伤残的人,簇拥着一个伤残的将领在黑夜中上路。
经历了那样一场谈话,薛靖山对他的态度明显冷落了许多,为了避免尴尬,一路上,承国皇子没话找话的说——Χiυmъ.cοΜ
“将军这么年轻,可曾有过家室?”他不知道他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只觉得什么都不说的话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回想心中空白的那段往事,那样会让他控制不住的头疼欲裂,到头来更要拖累众人为他受苦。
“有。”薛靖山简单说出一个字,随即提高声音吩咐,“趁对方没有发觉,加快脚步前进,争取在天亮前找到一个地方落脚。”
“是。”众将士纷纷领命,步伐一下子提上去许多,沈洛一路小跑着跟着,几次差点摔倒。然而,薛靖山仿若未见,继续喝令加快步伐。
沈洛喘着粗气,自己理亏在先,又不好向他提意见,只能赤红着脸“吭哧吭哧”在后面跟着。
头昏眼花,食不果腹的野外生活让自幼未吃过任何苦的承国皇子的体力急剧下降,一路跑着,两侧的林木飞速后退。沈洛咬着牙,目光所及处的平坦道路似乎也变成了起伏的山丘,每一脚落下,都像踩在云层里一样又软又空。
汗水浸湿了后背,眼前有串串金星飘过,年少的承国皇子咬紧牙关,眉眼倔强坚韧。
忍了这么久,还算是有骨气,没有让他太失望。这小子,已经快体力不支了吧?!
“全部停下,原地休息五分钟。”蓦然,薛靖山顿住脚步,犹自横剑在膝,闭目养神起来。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后,疲惫不堪的士兵三三两两的瘫倒地上,阖眼休息。
“停、停下了吗?”刚一赶上众人,沈洛就倒在地上,仰面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薛靖山半阖着眼,看到沈洛一脸累瘫的样子,鼻间发出一声轻哼,“二殿下如此金贵的躯体,怕是吃不得我们军人的苦,二殿下又何必勉强自己受这份苦呢?”
明知他是有心讽刺,承国皇子也不以为忤,喘着气摆手,“不、不碍事。还能……能坚持得住。”沈洛说着,却感觉身体像被四分五裂过的木偶,浑身上下的每一根丝线都是痛的,两天两夜没有喝水,喉咙也像燃了团火,烧的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时间到,全体起立,原地活动筋骨,马上出发,快——”刺耳的声音飘入耳朵,拖沓着,众人稀稀拉拉起身,拉胳膊伸腿。
动一下都是疼的,沈洛觉得他几乎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更加觉得再这样下去不等抵达江下,他就已经累死路上了。
“快,快,都动起来,磨磨蹭蹭等着敌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吗?”
催促声还在持续,薛靖山的话,有一多半都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原地休息的士兵都已整装待发,有人看到他还在地上躺着,犹豫几下还是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
“记住,你们是军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指望别人去帮你。命是你自己的,到了战场,什么都要靠自己,有本事你就活下去,没本事就趁早离开,免得做了刀下冤魂。记得,在战场上——一切,都要靠自己!”
薛靖山厉声训斥属下,如此尖利的话,沈洛觉得刺耳异常。他看了看那只向他伸来的手,上面血迹斑斑,手的主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黑红的脸颊在夜风中枯槁开裂,一路的风沙粘在他脸上,紧紧嵌入纵横交错的血痕中。
少年的眼神是友好的,不知为何,沈洛还是觉得自己被深深刺痛——不是因为薛靖山的话,而是这个人的眼神——那是属于战士才有的眼神,他几乎找不出词来形容他,那样稚嫩的脸庞,却有鹰隼般的锐利,能够深入一切黑暗光明的地方。看着看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涌了上来,承国皇子坚定的摇摇头,笑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多谢。”
他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但他却很感激这股力量,因为凭借这股力量,他又重新站了起来。
暗红的苍穹还是血洗过一般,但再次仰望时,承国皇子眼中却涌出数不清的坚定。
后半夜,风更大了,“呼呼呼”从耳边掠过,天空飘着几朵薄云,浅淡无比,一轮残月照耀着大地。
为了能够轻装上阵,沿途中薛靖山命令战士脱掉铠甲,只带上自己的兵器和一个早已空掉的水囊。
夜寒露重,微小的飞虫围绕着众人飞舞,暗夜行军的将士中,除了白衣少年外,每个人的眼神冷而亮,时刻戒备着外围的情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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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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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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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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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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