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学馆的上京,引来许多人的瞩目。
三年前考取了功名的十五个学生如今分布在朝廷各个角落,趁着休沐的时候,集体前来学馆,一拜见老师,二与师弟们见面,日后更好打交道。
二十九个过了乡试的学生,起码有一半能榜上有名,这种情况,他们柳家学馆出来的学生,几乎能在朝廷形成一个全新的师门,靠着师出同门的纽带,纵使是新人,也能在朝廷之中混得如鱼得水。
这些学生们自然愿意和师兄们讨教。
有了之前学生们主动给学生们的指点,瑟瑟轻松了不少。
春闱过后,二十九个学生中,留下了二十个,其中毛嘉鱼殿试过后被点为探花,打马游街亦如三年前的叶骁臣。
瑟瑟的柳家学馆快要被人踏破了门槛。
四年的时间,教出了两批学生,三十五个入朝的,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柳瑟瑟,当真是个会教人的。
叶家更是喜得合不拢嘴,在巷子外又办了三天的流水席。
柳家大姐柳娇就在这个时候上门来了。
先前瑟瑟派人去打听过的消息得出,这位柳娇还真是柳家当初最早卖出去的那个大女儿。
柳娇被卖的时候,十三岁,柳芬儿十一,柳瑟瑟九岁,而柳安,才七岁。
柳娇运气好,那会儿被一户人家买了回去,起初是做了丫鬟,后来那家老爷考中了举人,在地方县上做着一个县丞,日子还算过得去,唯独家中没有一个孩子。
那会儿柳娇入门有几年了,索性就给她开了脸抬了妾。没两年,她就生了一儿一女。这些年她十分专心自己的后宅生活,一心和主母别苗头,为自己的儿子想方设法图谋东西。
三年前柳瑟瑟的名字第一次传出来的时候,地方小县根本不知道,还是过了两年,有外放出来的小官才带出了这个消息。
那柳娇一听,起初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夸着。后来听人说到了柳州,柳芬儿柳安,再把这个柳瑟瑟的名字一联想,勾起了她多年前的回忆。
差不多十年前,她被卖之前在家中,也是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的,名字也都对的上。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家弟弟妹妹大字不识一个,不过是一路逃难的灾民罢了,能有一口饭活下来就不错了。
女师京中人人称赞的先生自然不可能是她的妹妹了。
柳娇就把这个当做笑话讲给她家老爷,可没想到,那老爷起了心思。
世上的事,哪有说得那么笃定的,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
那老爷就撺掇着柳娇立即认下这个柳家大姐的身份,派人传出去消息,又立即准备着回京述职的事。如果自家小妾真的是柳瑟瑟的亲姐,那他这个官运,肯定要一路畅通了。
小姨子能教出那么多翰林,自然也能教的了他,如果他考中了,别说一个县丞,说不定也能进了翰林院。
这家人入京几个月,一直打着柳瑟瑟亲姐姐家的旗号,着实在京中讨了不少便宜。
只是瑟瑟并未入京,她们的身份不敢确定,大家也就是客气加了些礼遇,不至于冷落了真的柳家大姐,也不至于给混身份的人太多脸面。饶是如此,从小地方走出来的那一家都开了眼界,被绕花了眼。
等瑟瑟带着学子们上京的时候,柳娇家也没有来认亲,好多人都以为这是混子,学生们的成绩出来了,柳瑟瑟这个名字再次犹如一股风吹遍京城,无人不知的时候,柳娇带着丈夫和一儿一女登门了。
如今过去了十一年,这位柳娇早已和柳瑟瑟记忆中的那位大姐不一样了。
学馆里的学生们都在筹备着之后的事,听闻柳家大姐上门,本来想服侍在侧,瑟瑟却全撵了,只留下柳芬儿柳安姐弟。
一家人是在正堂见的面。
瑟瑟一袭宝蓝色袄裙,低着头把玩着手上茶盖,下首左右坐着柳芬儿与柳安。
过去了三年,柳芬儿身上那些子气息早就洗掉了,自己做主当了老板娘,为人看着也爽朗干脆,打扮起来也是个年轻美妇。柳安十七岁,这几年身体养好了,也跟着瑟瑟开始识书认字,一眼看去也是个挺拔俊朗的儿郎。
从外面被丫鬟请进来的柳娇一行就不一样了。
多年在小地方没有见过世面,常年困在后宅,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急红眼,柳娇一脸的刻薄虚伪,一路走来一双眼到处打量着这个院子的浮雕刻花,眼里满是算计。
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一儿一女不过七八岁,与他们娘一样,看着周围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走路跌跌撞撞,全靠柳娇牵着。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脸热情过头的笑,隔着老远就朝着正堂内拱手躬身行礼。
“三姨妹姐夫这厢有礼了”
瑟瑟直勾勾看着门外那进来的一家四口,嘴角的一抹笑渐渐抹平了。
而柳芬儿还记得当初她全靠着大姐照顾的那些日子,抹着眼泪就迎了上去。
柳娇帕子一按眼角,与柳芬儿抱头痛哭。
“妹妹啊,你们是不知道,我过得什么苦日子。”柳娇搂着儿女,哭得抽抽搭搭,“大妇刻薄,非打即骂,我先前险些给磋磨死了,要不是记得你们侄儿还小,早就活不下去了。”
柳芬儿与柳安安慰了几句。
“可是现在好了,小妹出息了啊。”柳娇满是欣慰看着瑟瑟,“小妹如今是那名满天下的老师,手下弟子学生无数,以后你姐夫也不怕在官场被人欺负,连个出头的人都找不到了。他顺气了,大妇就少折磨我一点了。”
“娇儿说的这是哪里话”那艾姓的县丞笑呵呵转头对瑟瑟道,“姨妹不用担心,等我回去就休了那不懂事的婆娘,扶娇儿为妻,以后我们一家人,再无外人在其中搅和了。”
瑟瑟默不作声。
而柳芬儿却奇怪了。
“姐夫说要休妻,您家的大妇做错了什么”
“她蹉跎娇儿你是不知道,她对娇儿非打即骂的”艾姓的县丞又赶紧说道,“不过我对你姐姐好,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在我这,她从来不会吃亏。还有你们小侄儿,比我那嫡出的孩子还要受宠。”
艾家的大妇前两年刚生了一个儿子,如今才虚两岁。本来作为嫡子该是受宠,偏偏那个时候,传来了柳瑟瑟的消息。
这艾姓老爷就估摸着如果能搭上了柳瑟瑟,自己这没有出生的媳妇不能要啊故此对那新出生的儿子也不怎么看重,一门心思扑在庶子身上。Χiυmъ.cοΜ
瑟瑟起身,淡淡吩咐了句“给艾家姨娘准备一百两银子。”
柳娇眼睛一亮“小妹,这多不好意思我这个做姐姐的倒要妹妹来养活了。哎,也怪我没有本事,如今也只能让你侄儿替我给你还恩了,快,去给你小姨磕头。”
小孩儿被教好了,毫不含糊跪下就给瑟瑟砰砰砰磕头。
“小姨在上,侄儿阿卢给小姨请安,以后您就是我半个亲娘。”
“别,担不起。”
瑟瑟有些乏了,阻止了小孩儿的磕头,把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出去,不想太说话了。
柳娇这边一出来,瑟瑟就觉出了,阔别十一年,早就转移了性子的柳娇,不是那个当初背着弟弟妹妹的大姐了。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烦。
“这一百两银子给大姐,大姐以后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瑟瑟耐着性子留下一句,起身离去。
“小妹小妹”
柳娇慌了。
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一百两银子的确多,可是怎么比得上她背靠柳瑟瑟的威风呢
“小妹,我不是要留在你这里么你侄儿也该启蒙了,你教别人是教,也教教你侄儿啊还有我们家那个院子也烂了,没钱休憩,小妹小妹”
“姨妹姨妹别走,姐夫今年三十有七,再等三年也还能考一轮春闱,还请姨妹教导姐夫一二待我他日入阁拜相,姨妹的恩情肯定不会忘”
艾县丞拔腿就追。
“姐夫,这里你不能去。”
柳安一把拦住。
他跟着瑟瑟三年,学到了她不少。如今垂着眸冷冷看着艾县丞的时候,那县丞也不敢动了。
“大姐,”柳安又看向柳娇,见她满脸愤懑,轻叹,“一别多年,大姐变了许多。”
柳娇一怔。
随着柳安的话,柳娇依稀想起来还没有被爹娘卖出来的时候,她在家中作为大姐,家中三个妹妹弟弟都是她一手带着的。那会儿妹妹和她多亲,总说着等以后长大了,要对她好。
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在作为丫鬟的时候为了吃一口饱饭,做了通房为了躲避大妇的责罚,还是成为妾,为了那点子恩宠最后是为了孩子,她拼着命算计着后宅那点子事,一天十二个时辰,满心都是如何往上爬。
十一年的时间,她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还有三个弟弟妹妹。
“小弟”
柳娇虚弱地叫了一声。
“我我”
她只是想过得很好一点。
可她不是真的不想弟弟妹妹,不是真的只是完全利用妹妹,她就是,就是想更好一些。
“大姐,我攒了三十两银子,等等一起给你,这些钱,够你好好过日子了。”
柳芬儿抹去了眼泪,对柳娇笑了笑“大姐,别怪小妹,她见不得人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
柳娇退了半步。
而艾县丞还在喊着“三姨妹三姨妹”
柳娇牵着手中的孩子,顿时脸上火辣辣得烧。
“走吧。”
她喃喃低声。
“走什么走,那是你亲妹妹这是你家”
艾县丞看不见瑟瑟了,就抖擞了起来,指着柳娇怒骂“今儿你给我赖在这,什么时候三姨妹松了口,你什么时候才准回来”
柳娇当着弟弟妹妹的面被指着鼻子骂,浑身发抖。
“爷,您被当着孩子们的面”
艾县丞又瞪了阿卢一眼“不争气的小东西,你姨母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给你,你也跟你姨娘留在这里。”
柳芬儿和柳安看了艾县丞一眼,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正堂里直接来了几个拿着扫帚的小厮,连打带推把那艾县丞撵了出门去。
柳娇惶然喊着“别打啊别打”
“别喊了。”
柳安站在她身后“三姐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拿着那一百两银子跟着他从这里回去,拿着二百两银子自己带着孩子过。大姐,你选吧。”
柳娇看了眼被撵出门的艾县丞,又看了眼自己的儿女,她咬着牙,蚊子哼哼似的“三妹就不能多给一点么”
瑟瑟最后给了柳娇三百两银子。
而柳娇也懂了这三百两银子的意思,哭了一场后匆匆跟着艾县丞返乡了。
“老师,您别难过,”叶骁臣下了值就冲到瑟瑟院子里,对着剪着花枝的瑟瑟没头没脑道,“路是她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在朝为官三年,叶骁臣看着圆滑了多,在瑟瑟面前还是个少年脾性。
瑟瑟嘴角一挑“我何时难过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怎么听人说,你后院里弄来了一个丫头,作威作福的”
叶骁臣脸色顿时有些尴尬了。
“老师,那是跟着您上京来的一个丫头,我本以为她是您派来照顾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她就爬在我床上了”
叶骁臣从小性子单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思来想去,还真不好办。
瑟瑟慢悠悠道“不怨你,你除了蠢了点,没别的缺点。是她手段多,你怎么看得透呢。”
叶骁臣长舒一口气,一拱到底“还请老师救命”
瑟瑟扔开花剪,粲然一笑“明儿,你叫那个蜜儿来给我请安。”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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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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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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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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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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