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叶家灯火通明。
主要是因为,叶骁臣紧张到有些拉肚子了。
他一趟一趟的跑,跑的人都有些虚弱了,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瑟瑟也睡不成。
自己这个学生没出息成这样,她看叶骁臣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叶骁臣缩成一团坐在床角,咬着袖子瑟瑟发抖。
他的房间里,坐满了一堆人。
都是担心他拉肚子拉虚脱了,影响了明天考试的叶家人。
来的还有个大夫,大晚上被挖起来给叶骁臣看诊。
可关键叶骁臣根本没有什么毛病,按大夫说的,就是太紧张了,引起了身体的紧张反应,不适外露。
大夫也只能给他开一副安神的药,暂且帮他恢复睡眠。
可是等大夫开好了药方过来一看,叶骁臣比刚刚还要紧张,额头都冒起了虚汗。
“怎么更严重了”大夫大惊失色。
叶骁臣苦着脸缩成一团,根本不敢说,在瑟瑟的眼神下,他害怕地差点都想钻进地底下了。
为什么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少女会有这种眼神
一副不痛快到想要亲手送他上西天的那种。
叶骁臣哽咽了声。
真惨,考前拉肚子还要被老师用威胁的目光凝视。
“骁臣,你喝了药睡一会儿,明儿起得早,万不可耽误了。”叶四夫人眼含担忧。
叶骁臣小心翼翼看了眼不远处的瑟瑟。
“多谢四婶,”叶骁臣乖巧道,“我喝了药应该就好了,长辈们不用担心,都去休息吧。”
叶家几位爷和夫人都在,也就是叶阁老和叶老夫人年纪大了睡得早,没有被惊醒。
叶无咎看叶骁臣的眼神,满含不争气。
“骁臣。”
不远处,瑟瑟轻飘飘开口。
叶骁臣浑身激灵,挺直了背。
“是”
他中气十足回答。
瑟瑟皱了皱眉,觉着有些吵。
这小子声音这么大,看样子身体没有大碍。
“刚刚大夫说你就是太紧张了,”瑟瑟不急不慢道,“不如给你找个法子让你不这么紧张。”
“瑟瑟说得对”第一个响应的是叶四夫人,叶五夫人也立即跟着道,“瑟瑟是骁臣的老师,最清楚怎么做不过了,你说,他肯定听从。”
叶骁臣弱弱“老师打算用什么法子”
瑟瑟手指了指外面中庭。
“这样,今夜也不算冷,你出去跑几圈,一边跑一边背诵我给你押题的几篇策论,什么时候背到困了,什么时候睡,就没事了。”
叶骁臣鼓起勇气“我喝了药就睡,不行么”
瑟瑟冷静反问“喝了药你就睡得着了”
叶骁臣“”睡不着。
他现在又兴奋又难受,紧张的浑身都是紧绷的,这种情况下缓解的药可能并不会起到多大作用。
瑟瑟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给他附加作业,身体和精神两重的疲惫,不出半个时辰叶骁臣肯定能睡得打呼。
叶骁臣不想出去跑,可是一屋子的长辈,全部都站在瑟瑟这边,最过分的是叶无咎,直接把他拎起来往出一丢。
叶骁臣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过分紧张而付出代价。
喝了药后,大家都离去,叶骁臣一个人傻乎乎在中庭一圈一圈的跑,一边跑一边背题,跑得累了,精神也疲惫,根本顾不得紧张,甚至连自己有没有把题背好都来不及查,困意袭来,他直接跑回房间倒头就睡,一觉闷到小厮叫他起床。
瑟瑟起的也早。
叶老夫人非要送叶无咎。叶无咎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怎么可能让家人送,叶老夫人就打着送叶骁臣的旗号,又把瑟瑟早早叫了起来,叶无咎这才配合。
瑟瑟连着没有休息好,一脸淡淡的,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抬眸瞬间,疏离的陌生感以及冷漠迎面扑来。
这让想来找瑟瑟鼓劲的叶骁臣头也不敢回拔腿就跑。
他若是考不好,怕不是要提头来见了
叶骁臣跑的时候还特别讲义气,很孝顺地把叶无咎也拽着走了。
因为瑟瑟的那一个眼神,叶骁臣后背都在发凉,根本来不及去想春闱的可怕,全程都在担心老师是不是在对他生气,考完之后回去是不是要挨揍。
抓耳挠腮的叶骁臣甚至不想出考场了。
只是春闱三天的第一场很快就结束了,叶骁臣这一次一点紧张都不敢有,老老实实跑步背书,身体很识相的没有出问题,顺利撑过了第二场第三场。
春闱过后,叶无咎回家倒头就睡,带着一身疲惫。
而叶骁臣就像是放出山的猴子,约了一帮同窗吃吃喝喝,发誓要在出榜之前把一生该玩乐的必须享尽了。
不然万一落榜
瑟瑟事不关己。她每天无所事事,就教林天佑启蒙。
三岁的孩子启蒙算是早的,而林天佑也很聪明,一教就会,瑟瑟倒是有些乐趣,什么知识都给林天佑塞。
春榜发放的那一天,瑟瑟在家中没有跟着去。
叶无咎难得来了她院子,与她坐在一块儿对弈。
至于叶骁臣早就做不出,约了同窗守在榜下了。
瑟瑟手里捏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白子,无聊转着圈儿,她眼前的棋盘上,字字散落,几乎不成局。她随心所欲,想往哪里放就往哪里放,而叶无咎居然陪着她,全然没有将她围杀,而是用黑子一路追逐着白子,在不成局的棋面上,呈现了一副黑白交融的景象。
瑟瑟随意落下白子,一手托腮,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春困的日子,又来了。
叶无咎手中黑子刚刚落下,庭院外响起了零乱的脚步声。
“中了中了报喜报中了”
瑟瑟挑眉“恭喜七爷,您中了。”
外头那传报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在门外笑着拱手“恭喜小爷,小爷拔得头筹,取了第一名的位置”
叶无咎嘴角一勾“赏。”
他倒也淡定。
那小厮又对瑟瑟躬身讨笑“恭喜先生,先生您大喜啊。”
瑟瑟懒洋洋道“中了几个”
那小厮一愣,反应过来立即喜气洋洋道“先生的学生们,中了十五个二郎名列前排,在第三名。”
二十个学生中了十五个,还算不错。
瑟瑟心里只一估计,就猜出了是哪几个没有考上。
“恭喜先生了,从此以后,先生的大名就会被所有文人相知。”叶无咎对她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
瑟瑟笑吟吟道“七爷客气了,七爷的名讳,以后才会是人尽皆知。”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想的却是截然的不同。
叶骁臣高兴坏了,殿试就在四月,他不能离开,自己修书一份,快马送回了州府。
考中了的十五个学生中,有五个都是京中子弟,他们的家里几乎是放榜的第二天,就递了拜贴给叶府,求见瑟瑟。
自己的学生家,瑟瑟还是比较给面子。
几家人是想约一起来的。
瑟瑟在北院见了他们。
来的几乎都是父母双人,有的甚至是带上了自己家其他的儿郎,拥挤了满满一个北院。
五家人无不是千恩万谢,嘴皮子说翻了天,快要把瑟瑟夸上天去。m.χIùmЬ.CǒM
他们拿来了许多的束脩,金银财宝,丝绸首饰,堆积在一起都有一种彩礼的数量了。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万望先生不要推辞。”成夫人抹着眼泪,“我家拿不成器的儿子,从来不肯好好学,二十几的人了考了三次春闱,回回落榜。亏着先生您了,我儿他终于有了一份前途,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成家铭记在心。”
瑟瑟淡定“夫人客气了,主要还是他肯学,如果他不肯学,我再怎么教也是白搭。”
“还是先生调教有方”另外一个张姓的夫人凑过来,“我家那混世魔王,何时肯专心了,也就是从先生这儿回来,见他夜里挑灯还要学习,我就知道啊,这是遇上名师了。如今我儿能考上,全是托先生的福。”
瑟瑟被夸了半天,眉头都不动一下。淡定和这些家长寒暄着。
那五个学子乖乖垂手站在一侧,互相挤着眼睛,嘲笑对方被当众揭短。
“先生”周夫人犹犹豫豫道,“我有个娘家亲妹,她嫁到了郑家,生了一个宝贝疙瘩,如今也二十岁的人了。本来上回也是该跟着先生您学习,只是事出有因,他身体不适提早回来了,您看看,要不重新把他收回来教一教”
瑟瑟一听就知道,那是当初拂袖而起的学子之一。
她嘴角噙着笑“不好。”
她拒绝的声音温温柔柔“他许是与我没有师生缘分,比起我,还是另谋良师的好。”
周夫人有些尴尬。
“是,是,您说的是。”
周夫人绞着帕子,想到她妹妹的嘱托,鼓起勇气还想开口,就听见瑟瑟慢吞吞道“如果周夫人非要坚持,用令郎的名额来换,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不用了”周夫人立即回绝,“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的,强求不得”
帮妹妹帮侄子可以,总不能把自己的儿子前途赔进去啊。
这里头也有两家是被请来当说客的,一看周夫人这儿就知道,瑟瑟这儿没戏。
当初走了的,瑟瑟这儿是不会再收的了。
这几家人还是比较聪明,并不想用权势来压迫瑟瑟。一个名师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懂,都愿意和瑟瑟打好关系。
这几家人隔三差五就来叶家,派自家十四五岁的女儿来,想要跟着瑟瑟结个手帕交。
瑟瑟倒也没有怎么推辞,每次都把这几位姑娘聚在自己院子里,听她们讲一些京中的趣事。至于她自己,斜躺着美人榻,昏昏欲睡。
姑娘们年纪与瑟瑟相仿,可都记得瑟瑟的身份算是长辈,不敢造次,瑟瑟睡时,她们声音都放轻了,细细儿地。
这几位姑娘脾性都好,瑟瑟看了几天,慢慢儿也会和她们闲语几句。
“先生姓柳,柳这个姓,自带了一股江南烟雨的味道,十分的好听。”
童家的女孩儿最会夸人,历来都是她能一句话不重复把瑟瑟从早夸到晚。
瑟瑟侧坐在斜榻上,看周家女儿写字,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说来我也认识一个姓柳的,还是柳州人呢。”
童姑娘笑吟吟道。
瑟瑟听到这,慢吞吞抬眸。
“哦”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些女孩儿们面前展露自己的好奇。
那童姑娘第一次得到回应,有些激动,绞着帕子乖乖道“我的表姐家有一个从柳州逃难来的丫鬟,和先生一样也姓柳呢。”
“多大年纪,什么相貌”瑟瑟追问了句。
那童姑娘有些磕碰“年纪好像十几岁吧,相貌就就挺干净的。”
瑟瑟暗忖。
十几岁,相貌干净的柳州逃难少女。
“我要见她。”
瑟瑟眉眼一弯,笑眯眯提出不容拒绝的要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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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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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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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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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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