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似乎是凌霄山上的一位乐师。”杨玄庭轻声答道。
“我听见传闻,说他不仅精通音律,修补宝石的技艺也算精湛,日前为百里澈修好了一件世间至珍的宝物,还与你弟弟杨既灵相交甚笃,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竟然直到今年盛春礼祭的时候才初次为人所识,”李钦顿了顿,仍是望着窗外的云燕,不经意地叹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殿下是觉得哪里可疑?”
“说不上来。”李钦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心里总是有个直觉在说,他可能和林轻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然他住在凌霄山上,和林轻岚相识,似乎也合情合理?”
李钦笑了笑,“是啊,你说得也对。”
听得李钦的附和,杨玄庭觉得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他这才感到,自己对轻岚的态度与往常不大相同了,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是在为轻岚辩护。但幸运的是,李钦似乎还没有觉察到他的这份真心。
李钦接着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全部与国辩的安排有关,如今国辩在即,仅有十一日的时间做最后的准备了,虽然安立帝暗中已经筹备好了大多数国辩使用的物料,但日子越是临近,李钦就愈加意识到需要重新打磨的细节几乎无穷无尽。
他在杨玄庭的别院中运筹帷幄,两日后郡王府落成,本应乔迁前往,但如今事情实在太多,因此也搁置了下来。
临走时,李钦看了杨玄庭一眼,低声道,“方才与你说的这些事,都是虽然重要,却不着急的,你辛苦了一整夜,今日还是好好休息,事情放到明后天去做也不会迟。”
“谢殿下恩典。”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繁文缛节的话,你这样我反而觉得生疏了。”李钦轻声道,“有外人在时礼仪固然重要,但我心中一直把你当作知己好友,这里就我们两个,实在不必如此。”
“殿下……”杨玄庭心中微微有几分感动,先前心中偏向林轻岚的天平,此时又压上了几分愧疚,但杨玄庭始终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保持着君臣的礼节,送李钦出门。
再合上门,杨玄庭才忽然觉得累了,进门便和衣而卧。
此时,林宅内也并不太平。
家祠内,林轻岚跪在祖宗们的牌位前,面容沉静。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改不改主意?”
林之业的声音也平静得很,平静到好像两人只是在说今晚究竟吃什么。
轻岚微微地叹了一声,望向林之业,摇了摇头。
“那杨玄庭几次三番救你于危难,你不思回报也便罢了,现在竟然还想退婚……这个脸,你丢得起,林家丢不起。”
林之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这件事在他耳中听来,未免太过荒谬,林之业自知,自己绝不会让这件事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故而态度反而不惊不怒,只当是冷眼旁观一出偶发的闹剧。
但轻岚看起来并不像是把这当成闹剧,她似乎也动了真格。
“到底是为什么?”林之业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为了杨玄庭……也为了我自己。
但她什么也么有说,只是一脸固执地跪在家祠里,淡淡地答道,“父亲就算把我锁在家里也无济于事,只要日后皇上有召见,我便要到御前去亲自请命,求圣上收回这门婚事。”
林之业冷笑了几声,“杨玄庭第一次凯旋那年,多少人向皇上进言,要圣上收回这门婚事,你知道吗?”
“有过耳闻。”轻岚望向林之业,眼眸中的神色依然坚定,“但那时我人在凌霄山,也从未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林之业重复了一遍,脸上带着些许不屑与嘲讽,“林轻岚,为父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若你一意孤行,坏了我林家的声誉,我绝不会轻饶你。”
轻岚似是全然没有体会到林之业言语中的威胁,她只是再一叩首,答道,“既然如此,那父亲就放我出去住吧。”
这接连的打击让林之业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也懒得再问林轻岚原因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自己离开本家出去住,这样的事在岱陆城恐怕从未有过。
林之业挥挥手,命人将林轻岚带回璃贝轩,并明令禁止她再出门。
等到家祠中又只剩林之业一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身子有些软,一时不稳,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案台。
大风大雨的斗争,他是见过的。
腥风血雨的杀戮,他也是见过的。
但像林轻岚这种不按套路出牌,最后还能一直平安活下去的人,他没见过。
林之业并不害怕风雨,但他极其憎恶一顶不知何时落下的铡刀悬在头顶,尽管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但入夜之后,他仍然写了一封短信,让信鸽趁着夜带了出去。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岚欲悔婚”。
事情正如那位大人预料得那样,林轻岚并不是一个易于控制的人。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试的那次禁闭,林之业始终觉得无法靠近自己的这个女儿。
她很少会像知雨那样贴心地投其所好,也很少像林檀那样,为了得到认可拼尽全力。
尽管林之业知道,这个女儿是她的孩子们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可是不能被驾驭的才华,永远都只意味着危险。
就算是骨肉至亲,也是如此。
门外传来迅疾的脚步,林之业望门口看去,见是林茗飞奔了进来。
“父亲,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林之业此时心中的恼意未消,“平静下来再说话。”
“白鸽,我看到父亲又放白鸽了,是那位大人又来了新的指令吗?”
“没有。”林之业淡然答道,“是眼前遇到了一个天降的难题,需要立即禀报。”
林茗微微松了口气,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缓步走道林之业身旁,低声问道,“和父亲再次囚禁轻岚有关吗?”
林之业没有吭声。
他瞥了一眼林茗,久久才开口,“没告诉你的事情,不要问。”
林茗却没有停下,反而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是父亲和轻岚摊牌了,但是她没有答应吗?”
话音未落,林之业当即重咳一声,脸色陡然变得极为骇人。
“抱歉。”林茗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轻轻摇了摇头,“是……孩儿失言了。”
“你进来!”
林之业瞪了林茗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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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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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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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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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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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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